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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妻的十年

第8章 不了

亡妻的十年 不二野 3445 2019-06-29 23:30:00

  人心是個奇怪的東西,如果有一絲的懷疑,它便會向著四處蔓延而去,只為嗅到能夠證實自我懷疑的蛛絲馬跡。

  袁承樂和方木木放學后自學校向家而回,對于這一天發(fā)生在方木木身上的事情,袁承樂內(nèi)心多少有些自責,他想要通過自己的方式努力彌補。他和方木木自從這學期開學以來還沒有一起去過他們的秘密基地,更沒有在一起學習過。所以,當兩人走到袁承樂家門口的時候,他將身邊蔫蔫的方木木拉住,提議到,“明天放假了,要不要去我們的秘密基地寫作業(yè)復習課本?”

  方木木抬起頭來看著突然停住腳的袁承樂,她想要像往常一樣微笑著回應袁承樂,可她實在提不上來一點兒的力氣去微笑,她垮著一張蒼白的臉,“不了?!?p>  方木木的目光注意到了袁承樂身后的大鐵門,她才恍然原來這么快就回到家了,她還以為自己可以跟著袁承樂走一段路,可以逃避著不去面對這一天已經(jīng)逝去的經(jīng)歷。

  時間易去,記憶難抹,方木木目光游離在袁承樂和他身后的那扇門之間,張著自己的嘴,聲音不大的對著袁承樂說,“你到家了,該進去了?!?p>  而后,方木木沒有再等著袁承樂的回應,一個毫無可戀的轉(zhuǎn)身,她一步一步慢慢的向著自己家那扇門而去。

  踏進家門的方木木沒有像往常一樣直奔廚房里,沒有奔到余采的身邊,跟余采分享這一天在學校里的經(jīng)歷,而是駐足在門口,她身后的那扇木門發(fā)出上了年紀的咯吱聲。

  在木門簡短的伴奏之下,方木木看著自己住了九年的院落,泥土凝固的地,干木頭枝胡亂圍城的牲口棚柵欄,被磕掉邊邊角角的土臺子,廚房門上的那半塊門簾沒能遮住木門的污垢反而將自己也弄臟了,斑斑點點是它生命的軌跡,紅磚瓦房穿上灰蒙蒙的外衣炫耀著自己在歲月風雨之中的堅持,天邊那一抹藍色上的一片白云想要硬塞給這院落些許晴朗。可是,方木木卻看不出絲毫美好,她從它們每一處里都能看到貧窮和落魄,這貧窮和落魄滋養(yǎng)著方木木內(nèi)心之中叫囂的自卑:這樣的你,不該去上學!

  “木木~”余采站在廚房的門口,喊著站在大門口一動不動的方木木。

  不知是被書包,還是被這一天的經(jīng)歷壓得稍微有些駝背的方木木將目光從對院落的凝視轉(zhuǎn)移到余采身上,“在~”她的雙耳有些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她不知道母親有沒有聽見。方木木沒有再應一聲,而是邁開沉重的雙腳緩慢的走向母親。

  除了余采擔心的看著蔫蔫的方木木多問了幾句外,其他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的按部就班進行著。

  方木木直到吃完晚飯后坐到側(cè)屋炕上時,她才感覺自己飄忽的思想撞進現(xiàn)實,落在了實處。她慶幸自己的這副鬼樣子沒有被父親看見,她感謝母親沒有逼問她些什么。她沒有換衣服,囫圇睡在炕上,閉上雙眼的黑暗像是供奉神明一般,供奉著內(nèi)心的自卑,為它洗禮,向它膜拜。那些細微可尋的自我質(zhì)問,像一把匕首一刀又一刀的刮著她的思想。

  在自我否定的煎熬之中,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的方木木,聽見了關門聲,聽見了母親的腳步聲,感受著被子覆在身上的冰涼,感受母親的手輕輕拍著被子下包裹的自己。她不敢動一下,連呼吸都憋著,憋到難受至極時,她就趁著某個時間的空隙將氣呼出去后,再憋著。

  方木木能夠感覺到母親注視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或許母親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但最后只有一句話輕飄飄的回蕩在她的耳畔,不大不小,“如果你是個男孩子,是不是就會好過些?”

  方木木側(cè)身靠著枕頭睡的那只眼睛的眼角有一滴淚水從那里拼死沖了出來,它喚醒了意識,又同時在祈禱夜的黑暗和靜悄。

  被憋著的氣和強壓的淚逼迫的方木木,讓她越來越感覺自己快要崩不住了,在她準備破罐子破摔的張開嘴巴、睜開眼睛的前一秒,她聽到來自那根線繩子拉扯下開關的響動,像是在跟方木木說著:放心,我才不想讓光明將你的脆弱看了去,從而悲了我的無聲付出。

  方木木張開了嘴巴、睜開了眼睛,黑暗吞沒了所有,在這樣的黑暗里,她思考良久,得出的結(jié)論也不過一句:是啊,為什么我不是個男孩子?

  能夠熬過去的是白晝,是黑夜,是被賦予了時長的生命,最后彌留的也不過是某一個時間節(jié)點里的難以言棄,比如方木木內(nèi)心之中揮之不去的自卑。

  “木木,這周沒有作業(yè)嗎?”余采邊搗鼓著從地里背回來的麥子,邊問著坐在自己不遠處發(fā)呆的方木木。

  方木木低下了頭,走到余采跟前,沒有說一句話,幫著余采弄到出來的麥子。

  “方木木,媽媽問你話呢!”余采看著從昨天回來后就一直像個悶葫蘆一樣悶著的方木木,她突然加重了語氣,雖然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qū)嵲诓辉撨@樣,但她不想讓方木木就這樣由著自己的性子不說話,什么都憋著,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的。

  方木木是第一次聽到余采這樣嚴厲的語氣,像極了一個陌生人,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縮著身子想要將頭埋在地里,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余采,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余采,是該將自己不愿意碰書本的實話說出來,還是該欺騙性的點頭肯定。

  “方木木,你聽不見是不是?”余采站起身俯視著方木木。

  方木木感受到了來自余采站起來后的威壓,原本她是不想抬頭去看母親那張擔憂的臉龐,到這一刻她是不敢抬頭去看母親的面容,那面容上肯定都是憤怒。

  “我不想上學了?!狈侥灸菊f這話時的聲音小到如同蚊蟲叮嚀,即使是這樣,余采還是聽見了。

  “你說什么?”余采以為是自己幻聽,或許別人不知道方木木為能上學經(jīng)歷了什么,但她這個做母親卻比任何人都看得見,挨了罵、受了打、忍著疼、偷偷學...哪一樣不需要對讀書的熱忱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

  “我說我不上學了!”方木木哭著嘶喊著,她喊出了這些天她藏在心里想要說出的話,聲音之下是倔強的委屈。

  從那一天上學回來到此時此刻,方木木不止一遍的問自己,“我真的適合上學嗎?”她能給出的答案只有否定,她越是想要在這些否定的回答里尋找肯定,內(nèi)心的自卑就越甚。

  方木木感受到一陣風從自己的臉頰上自下而上刮過,太陽為那風描繪出了影子,它的影子已經(jīng)與母親身體的影子合為一體,變成了母親高舉著的手。她等待著,等待著那高舉著的手能重重的落下來,將一直做夢的自己給打醒,讓能夠清醒的認識到,她不是那一個能遨游在知識海洋里的人。

  秋風帶著紛飛的細塵而起,又帶著每一粒塵埃落下,卻沒有帶來方木木閉上雙眼等待的打。她緩緩睜開雙眼,在適應了光明之后,她將視線從自己的腳底移向母親高舉的那只手,她看不清背對著太陽黑著一張臉的母親是高興,是失望,還是后悔自己為什么沒生個男孩。

  余采轉(zhuǎn)過身走進了廚房,她用那只舉了許久,舉到顫抖卻沒有落下去的手擦了一把側(cè)臉,睫毛卻沾染上未擦凈的淚水。

  余采以為方木木是因為自己在學校經(jīng)歷的事情而覺得有些心累,方木木那句不想上學只是說說。

  周一的早晨如何叫都叫不醒方木木的余采,突然意識到了方木木口中說出來的那句話不止是說說。

  余采幾乎是沖下了炕,大力的打開門,她將門上掛的薄門簾快速的搭放在門上,讓白日的亮照進側(cè)屋里。她看了一眼主屋緊閉的木門,木門里還在熟睡的方建或許被自己的開門聲給吵醒了,或許他正在咂著嘴罵自己的不懂事。但此刻的余采都不想再去在意,如果自己因此而挨上一頓打,她也認了。

  而后,余采快速的回到了炕上,一把把方木木從被窩里抱了起來,把方木木立坐在炕上,然后她抓著方木木的雙肩,用力的搖晃著方木木,“方木木你給我睜開眼睛!別以為閉著眼睛就能躲過去!”

  方木木睜開的眼睛像是擋著流洪的木板被拿掉了,洶涌而出的淚水濺到余采的手臂上,她沒有開口說一句求饒的話。

  余采用手固定著方木木的臉,將自己的臉湊近方木木,用方木木能夠聽到的沙啞聲音說道,“方木木,我不管你有多不愿意,立馬起來給我去上學!聽到了嗎?!”

  “可是,我不想上學。”方木木低垂著眼,不敢去看現(xiàn)在看起來有些癲狂的余采,她從牙縫兒里擠出了回答。

  “我不管你想不想!必須去上學!”余采說話呼出去的氣一下一下大力的抨擊在了方木木的臉上。

  “可是...”

  “沒有可是!必須去上學!我撒手,你立馬起來,聽見沒有?!”余采根本就不想給方木木解釋的機會。

  方木木沒有再說,更沒有點頭表示同意。

  “聽見沒有?”余采的話音剛落,有一個聲音緊隨其后響起。

  “你們在干什么?”方建站在門口,一雙惺忪的睡眼正盯著側(cè)屋炕上面對面坐著的余采和方木木。

  方建的聲音讓余采和方木木都嚇了一跳,余采以為此刻的自己不會再在意方建的態(tài)度,可是當真的看見方建時,她還是慫了。

  “我在給木木穿衣服,孩子快要上學了。”余采說著,就開始上下左右的拽方木木的衣服,她能感受到方木木此刻的顫抖,是的,如果此刻方木木敢對方建說自己不上學,方建肯定會憤怒,至于憤怒的程度也不會只是小火星。

  “那么大人不會自己穿嗎?”仔細聽,能夠聽出方建的聲音摻雜著睡意未醒的沙啞。

  毫無動作的方木木開始揮舞著自己感覺不是自己的雙手上下左右的拽衣服。

  方建沒有繼續(xù)說話,轉(zhuǎn)身離開的他吐痰的聲音很是響亮,吵醒了方木木想要逃避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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