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早上,郁勝宗剛起了床,洗過了臉,心想今日是休息的日子,準備上廚房取些酒食,去后山探望那名被囚禁的怪客,剛出房門,便看見陸勝楠笑吟吟地站在房門口瞧著他,他少年人少與旁的女子有多接觸,如今忽然多了個師姐關(guān)心自己,不由得小臉一紅,向陸勝楠行了個禮,請安道,“師姐早?!?p> 陸勝楠不多說話,笑著牽起他的小手,一路走到守靜堂,成、傅二人已等候多時。兩名弟子見了,下跪行禮,陸勝楠說道,“師父,徒兒已將小師弟帶到了?!?p> 成深微微一點頭,說道,“雖說今日是休息的日子,勝宗可也起得太晚!想必平日里也沒少偷懶?!?p> 郁勝宗聽得此言,有些惶恐,磕頭道,“師父,徒兒知錯了?!?p> 一旁傅沉笑道,“師兄少怪,勝宗這孩子,有沒有練功一試便知,勝楠,便由你試試你師弟的身手吧。”
陸勝楠似乎是早已得知此事,將郁勝宗扶起來,將一柄長劍塞入他懷中,又把他拉到習(xí)武場上,抱拳笑道,“小師弟,得罪了。”自己又是從另一邊抽出一柄木劍,飛身上去,刺向郁勝宗。
郁勝宗尚未反應(yīng)過來這是怎么一回事,仍是雙手緊抱胸前長劍,陸勝楠飛刺一劍便躲不開了,無暇細想,抽劍橫擋,哪知陸勝楠這一疾刺乃是虛招,劍勢一變,改由劍柄出擊,一下便打在他神門穴位上。郁勝宗頓感一疼,眉頭一皺,幾乎就要撤手,可一瞥見陸勝楠俏生生的臉龐,便不愿在她面前丟臉,硬生生將這股疼勁兒憋了回去,陸勝楠和成、傅二人眼中皆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郁勝宗卻是有苦說不出,那神門穴位,乃是手少陰心經(jīng)上的重要穴道,更是他華山內(nèi)功專門修煉的一道主要經(jīng)脈,如今神門受損,他一旦催動內(nèi)息,便有一股強烈的無力之感,只能勉強招架,不出一時,已經(jīng)是左支右絀,狼狽的很了。
也幸虧是師門比武,陸勝楠出手還有分寸,再加上郁勝宗入門時間不長,于內(nèi)功上的修為也是有限,如今也僅僅是難以使出內(nèi)功,否則恐怕受到的內(nèi)傷會更重。
師姐弟二人又過了十余招,聽得陸勝楠一聲嬌斥,喝到,“著!”一劍又打到郁勝宗的手腕上,郁勝宗卻是咬緊牙關(guān),絕不松開手中長劍。
他滿臉是汗,朦朧中見師姐臉上似乎有幾分嗔怒之意,心下恍然道,“那日師姐教導(dǎo)我,要識得他人弦外之意。師姐這兩招高明的武功使將出來,我卻死犟著不撒手,可不是太不識相了嗎?!?p> 雖然覺得失卻了幾分男子漢氣概,還是忍不住單膝一跪,喊道“哎喲,疼死我啦?!?p> 那陸勝楠見此情形,不再有嗔怒之意,一臉歉疚,扶起郁勝宗,說道,“小師弟,可打痛你了嗎。”一邊說著,一邊揉著他手腕上的穴道,以防止穴道封閉久了,于他修行有礙。
郁勝宗卻是嘿嘿一笑,對著陸勝楠憨憨一笑。陸勝楠心知他有意認輸,輕啐一聲,手上卻不歇著,繼續(xù)替他疏通穴道。
一旁觀戰(zhàn)的成深卻是哼了一聲,傅沉則笑道,“雖不如師兄預(yù)想的那般好,可也不差了。勝楠這一手‘靈道劍法’與武當?shù)摹耖T十三劍’同源,如今這一輩的弟子我是不知,就算是武當虛靈道長當年她這般年紀,也沒他這般功力的。
便是若君這孩子,百招之內(nèi)也難勝勝楠。如今勝宗才入門一年,能硬接下來這神門一擊,已算得上是難能可貴了?!?p> 守靜堂后,相劍也緩緩走了出來,笑道,“華山丘兄如今江湖名望漸響,陸女俠修為亦不在丘大俠之下,便是門中小弟子,入得師門雖不過一年有余也能有如此修為,成先生教導(dǎo)有方,可喜可賀,可喜可賀?!?p> 成深一直以來,便以復(fù)興華山為己任,如今聽得此言,雖平時是一張嚴厲面孔,此時也難得露出了笑容,說道,“相劍先生謬贊?!?p> 說罷便招呼二人前來,點評說道,“今日喚你二人前來,一來是測試你二人武功。勝楠自不必說,守孝三年,功夫可未曾放下,勝宗,你的表現(xiàn)頗有差強人意之處,可也馬馬虎虎說得過去。至于第二件事情,你二人跟著相劍先生,他自然會與你二人詳細說明的?!焙筮呄鄤ξ⑽⒁还?,行了個禮,做了個“請”的手勢。
待師姐弟二人到得相劍住處,相劍令風(fēng)霜兒沏茶,首先便問道,“郁小弟,手腕可還疼了?!?p> 郁勝宗手腕還有些酸楚,卻忍道,“不妨事?!?p> 相劍笑道,“靈道劍法乃是你華山的一項絕技,中了內(nèi)傷可不是鬧著玩的,若當真有什么不適,一定要講出來,否則于己不利?!?p> 郁勝宗聽得此言,有些慌張道,“啊,我手腕還有些酸疼的?!?p> 相劍則搖搖頭笑道,“無妨,此乃穴道初通之后所有感覺。手有酸疼之感,那是你師姐為你調(diào)節(jié)之法做得對了?!?p> 說罷,他看了一眼陸勝楠,又笑道,“那她對你,可是好得很哪?!?p> 陸勝楠則淡淡說道,“師姐照顧師弟,這是我本分的事情,先生德高望重,還望勿要說這些無聊的玩笑。有什么要緊的事情,還是快點說吧?!?p> 郁勝宗聽了,心中沒來由的有一股失望之感。
相劍臉上那一抹微笑就像抹不掉一般,這次卻因喝了些茶水,咳嗽了幾聲,說道,“陸女俠莫怪,那小生便開始了。”說完,他正色道,“此事,也恰好與陸女俠所擅長的靈道劍法,有些干系。”
他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二位師出華山,可知這靈道劍法,乃是哪位高人所創(chuàng)?”
郁勝宗入門時間短,僅僅是修習(xí)了門內(nèi)的入門心法和入門劍法,自是不知,陸勝楠則是浸淫這靈道劍法多年,自然是知道的,她說道,“創(chuàng)下這靈道劍法的,乃是我華山希夷子師祖?!?p> 相劍點點頭,“不錯,世人皆知,希夷祖師,乃是華山的一代宗師,可是在他定居華山之前,曾經(jīng)長居武當九石巖,又在峨眉講學(xué)過,在這兩家也當過客卿。此事卻是少有人知??梢哉f,當今峨眉武當華山三派之中的劍法內(nèi)功,都有相似之處,今日陸女俠行使的靈道劍法,便是當年希夷師祖觀武當神門十三劍,有感而發(fā),化繁為簡,創(chuàng)造出來的。”
郁、陸二人皆有些吃驚,想不到這三家門派,還有如此淵源。相劍繼續(xù)說道,“希夷老祖一生,道學(xué)劍法上皆有極深的造詣。他給華山派留下來的武功,其實遠遠不止靈道劍法。只是因為年代久遠,再加上天災(zāi)人禍,許多武功秘籍,都不復(fù)存在了。
相劍閣百年前俠蹤遍布中原大地,祖訓(xùn)又是以鑄劍、劍法為道。有幾位先祖,都和華山幾位師祖比過武,交流過的,此后數(shù)百年相劍閣又少有涉及世事紛爭,因此,當年希夷老祖留給華山的瑰寶,鄙閣還是有些許保存的。
而今日,請二位來此,便是為了完璧歸趙。只是那些古籍舊卷,多半用的是前朝文字,有些不是貴派原本,而是由鄙閣先祖抄錄的寶卷,用的更是只有我相劍閣方能看明白的暗號,所以,恐怕要耽誤二位一些時間,由小生慢慢翻譯給二位了?!痹捳f至此,郁陸二人已經(jīng)是驚訝的說不出來話了。陸勝楠更知其中關(guān)系重大,良久,才站起說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相劍輕輕吹去茶碗里還漂浮著的茶葉,幽幽說道,“我只是一個,無意于世事的相劍閣中人罷了?!闭f完,他一掃臉上陰霾,“好了,往事說完了,我們可以開始了?!?p> 希夷子當年聰慧絕頂,于道教教義上亦有極深的領(lǐng)悟,他雖然在武當峨眉上皆有長居,但晚年最后謝世于華山張超谷。是以武當、峨眉、華山三派皆受過希夷子的恩惠,但其中卻是遺留給華山一派的武功最為精純,不過因天災(zāi)人禍,除了一門靈道劍法,其他的武功都已經(jīng)失傳了。如今相劍閣所傳授的,正是希夷子晚年所創(chuàng)出的一十五路希夷劍法,這一門劍法,與希夷子早年創(chuàng)下的靈道劍法,頗有相似之處,但更為精妙高深,對于已經(jīng)開始涉及華山高層劍法的陸勝楠來說更適合。另外有兩門內(nèi)功,一門名為“指玄功”,降陰升陽,但作為玄門內(nèi)功,與手少陰心經(jīng)的修煉并無沖突。
另外,此功更注重于修禪打坐,呼吸吐納,長期修煉,于身有益。因此就修煉難度而言,不過一門入門內(nèi)功而已。傳授于拜入師門的郁勝宗來說再適合不過。
但最后一門內(nèi)功,名為“九道胎息訣”,講究的是修身養(yǎng)性,以靜制動,修煉之時,需要人以莫大的耐力與自制力,維系體內(nèi)陰陽平衡,牽動內(nèi)力,游走于奇經(jīng)八脈,才可修煉成功。傳說功成之時,不僅一身功力驚世駭俗,身上舊傷頑疾,亦皆可痊愈。
相劍費盡心思,也不知該如何傳授于這二人。這門“九道胎息訣”實在是高深莫測,其中又含有頗多道家真理,眼前二人都無法理解其中意味的。更受限于一身修為,無法修煉。最終無法可想,只能用通用文字抄錄一份,讓陸勝楠,交由華山掌門,再做處理。
如此過得半月,陸郁二人每日前往相劍住處,陸勝楠自不必說,日夜不輟,一套希夷劍法終于練成。但那郁勝宗認了個妹妹,風(fēng)霜兒每天都等不到他做完功課,便吵著要出去玩,他又不是聰明人,每日一心二用,進境甚緩,但那指玄功并不甚難,他也總算將這門心法背的滾瓜爛熟,牢記在心,最后總算是有所以小成。
這一日,郁勝宗帶著風(fēng)霜兒去蒼龍嶺游玩,郁勝宗邊走邊說道,“蒼龍嶺一帶很險,師父吩咐我們沒事不要上來,他說,以前有一個大詩人走到這里,居然嚇得放聲大哭,不敢下山,居然就坐在那里把自己的遺書都寫好了,又是投書丟到山下,最后是縣令大老爺仰慕這位大詩人,派人來接他,這大詩人才得以下山,霜兒妹妹,你說好笑不好笑?不過成師兄他們上不來,哈哈哈,我一到這一帶,他們就不敢過來啦。”
風(fēng)霜兒撇撇嘴道,“嘟嘟嘟,吹法螺,我倒要看看這以險絕冠稱的蒼龍嶺長的是何模樣?!?p> 郁勝宗笑了笑,此時二人出來也有一會子了,他瞧瞧周圍環(huán)境,說道,“好,你瞧吧?!睅еL(fēng)霜兒踏上一塊高高的山石,將前面一到山峰光景指給他看。
只見一道薄如刀刃的山峰拔地而起,你甚至不能說那是一座山峰,而是一條山道,只有一條孤單的山道,立于千尺絕壑之間。風(fēng)霜兒只看了一眼,就嚇得捂住了眼睛,叫道,“宗哥哥,我不要看了,你快帶我回去。”
郁勝宗笑笑,說道,“那怎么行,傳說蒼龍嶺上有一塊寶石,是當年沉睡于此的蒼龍的眼睛。好妹子,你在這里等著。我去給你找來?!闭f完便要使輕功上嶺,卻被風(fēng)霜兒一把拉住,她怕的渾身打顫,只是搖搖頭。
“宗哥哥,我不要龍眼睛?!?p> “宗哥哥,以后就算他們都欺負你你也不要來這里了。陸姐姐回來了,她對你很好,那些人再欺負你,你就找她幫你。”
郁勝宗聽她說得懇切,心中也甚是感動,跳下大石頭,又將小姑娘抱下來,笑道,“好,我答應(yīng)你,再也不來這里了?!?p> 二人回到相劍住處,卻見相劍已經(jīng)打點好了行禮。郁勝宗奇道,“先生這是何意?”
相劍道,“成掌門希望我留下來幫助華山派共度時艱,如今我已履行承諾,該下山去了?!?p> 郁勝宗心中更是不解,“先生教得我姐弟二人一套劍法,一套內(nèi)功,便算…便算…”他想說“這邊算幫助華山派度過艱難時光了嗎?!笨山K究覺得太過失禮,才沒有說出口,但心中疑惑,可是半點未解。
相劍何等玲瓏心思,早已猜出郁勝宗心中所想,卻又讓風(fēng)霜兒搶白道,“哎呀,宗哥哥你真是笨死啦,我家公子這一套劍法這一套內(nèi)功,就讓你和陸姐姐一生受用無窮啦,更何況這原本就是你華山派的武功,這兩門武功,終究是要教得華山門下人人會得,到時候啊,你華山派不去欺負人家便是萬事大吉啦!哎喲!公子你又打我!”她說到后來,又叫痛起來,頭上已經(jīng)吃了相劍一記打。
但她想到和郁勝宗分別在即,一雙大眼睛又要哭出來了,哀求道,“公子,真的不多留幾天嗎?”相劍不理會他,淡淡笑道,“二位見笑了。但貴派這兩門功夫確實是高深。其實以成掌門一人之力,已與前日那狂徒不分上下,更何況有丘大俠與陸女俠二人助拳。小生此舉,也不過錦上添花罷了。更重要的是,從此以后,貴派整體實力將更上一層樓。想來那狂徒再來,再也無法胡作非為了。小生此番入關(guān),為的乃是失蹤已久的老父,心中實在焦急,還望二位勿要強留?!闭f完,也不等二人再多說什么,行了一禮,攜了風(fēng)霜兒,他自己是大步流星,往山下走去??蓱z那風(fēng)霜兒,卻是一步一回頭,依依不舍。
陸勝楠知道這二人終究無法再留,心想便由自己去云臺峰匯報,只是瞥見郁勝宗眼中,頗有幾分留戀之色,笑道,“愣著干什么,傻小子還不送送人家?!?p> 郁勝宗轉(zhuǎn)身望向她,眨眨眼鏡,“可以嗎師姐?!?p> 這半月下來,和相劍主仆二人相處下來,心中委實有些不舍。相劍年長些,又是主人,教導(dǎo)他指玄功之時,耐心親切,有何不解之處,一字一句加以解釋,有時有些道理相劍來來回回解釋了好幾遍,雖然見他仍有不解之處,但也不著惱。相劍其人雖不會武功,但胸中所學(xué),實非常人可比。此前郁勝宗的武功,大都是丘若君所教導(dǎo),但這大師兄性情冷淡,自己武功雖高,教導(dǎo)武功卻不大在行,有時候自己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想要求問,瞧見丘若君那張冷冰冰的臉,便心生懼意,心中有什么疑問,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至于成深,每半月才開一次課,但大都是教些武林掌故,雖偶有提及武學(xué)精要,但從此中收獲極淺。如今有這樣一個人肯悉心教導(dǎo)自己,自然多些親近之意。
那小婢風(fēng)霜兒更不須多說,她與郁勝宗年紀相仿,兩人不僅以兄妹相稱,日常里陪他練劍喂招,也極其親近。風(fēng)霜兒雖然時常喜愛呈口舌之利,但郁勝宗性情敦厚,也不以為意,風(fēng)霜兒見此人斗嘴斗不過他,心中也是喜歡他喜歡的緊。
陸勝楠笑道,“無妨,師叔那邊由我匯報,相劍先生終究是咱們的貴客,你去送送是應(yīng)該的呀?!?p> 郁勝宗謝過師姐,運起輕功,飛身向山下奔去了,一會便趕上了相劍主仆二人。玉煙一見是郁勝宗來了,大喜過望,老遠處就向他揮揮手,大聲道,“宗哥哥你慢死啦。”便這一句話的功夫,郁勝宗已經(jīng)到了身邊。
風(fēng)霜兒雖然嘴上有怪罪之意,但見了郁勝宗,還是親熱地上前去牽了他的手。相劍在一旁淡淡笑道,“華山輕功,果然名不虛傳。剛才那輕輕一縱,尋常武林中人已是及不上你了。今日郁小兄弟習(xí)得希夷老祖的指玄功,將來江湖上必然有你一席之地?!?p> 郁勝宗聽了此言,惶恐道,“哪里,都是托先生的福。師姐有令,命我來送先生一程?!?p> 風(fēng)霜兒聽到這里,小嘴翹得老高,“你便是光來送我家公子,不送我了嗎?!?p> 郁勝宗與她說話,便不再講那么多禮儀,從來是有什么便說什么,他嘿嘿笑道“也送你,也送你。”
風(fēng)霜兒心中開心,可臉上仍裝作不高興的樣子,小手一伸,說道,“拿來?!?p> 郁勝宗一愣,問道,“拿、拿什么呀?”
風(fēng)霜兒道,“你說也送我,可是送我什么呢,禮物你可還沒拿出來?!?p> 郁勝宗大是頭疼,他出身貧寒,身邊從來不帶什么珍貴物什,忽然要他送禮物,可不是為難他嗎。相劍想要出聲呵斥,風(fēng)霜兒這邊“你個大騙子”已經(jīng)說了出來。
郁勝宗焦急得滿頭大汗,將身上佩劍解了下來塞到玉煙懷里,說道,“這是我爹給我造的,可能不值幾個錢,對我可寶貴的很。霜兒妹妹,你便收下替吧?!?p> 這下倒是大出相劍主仆二人所料,風(fēng)霜兒一張小臉憋的通紅了,轉(zhuǎn)身道,“公子,咱們送他什么好?!?p> 相劍從未見過他這般窘迫的樣子,也不禁一樂,從她頭上拆下一只釵子來,那釵子做工精細,雕著一柄小小的寶劍,釵頭上鑲嵌著一顆極為珍貴的夜明珠,說道,“你瞧瞧,你一身的好東西,想要還人家的禮還不容易嗎?!?p> 風(fēng)霜兒小嘴一嘟,生氣道,“這可不是賞賜別人,是朋友之間以心換心?!?p> 相劍笑道,“這釵子是我爹留給我的,你小時候瞧著喜歡,哭鬧了三天三夜我才忍痛割愛給你的,我瞧這釵子的價值,可也夠換人家這柄寶劍了?!?p> 風(fēng)霜兒點點頭稱道,把釵子給了郁勝宗,郁勝宗少不更事,也不知這釵子有多貴重,才不與風(fēng)霜兒爭執(zhí),收下了禮物。
三人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山下,玉煙雇好了馬車,要扶相劍上車,相劍卻不著急,從車后翻找一會,又翻出一只長匣,交給郁勝宗,郁勝宗不明何意,惶惶然接下,不知所措。相劍點點頭,說道,“打開看看吧。”
郁勝宗打開,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赫然是一把寶劍。劍身漆黑如墨,郁勝宗從未見過如此好劍,只覺得殺氣逼人,“啊”了一聲,將匣子摔在了地上。
風(fēng)霜兒白了他一眼,躬身替他收好寶劍交給他,說道,“宗哥哥可太沒見識了。這有什么了,相劍閣上下,都是這種寶貝,好好收著?!?p> 郁勝宗搖搖頭說道,“這禮物恐怕太貴重了吧。”
相劍笑道,“此劍劍名承影,鋒利無比,乃是春秋時期留下來的古劍。其實以郁小兄弟眼前的名望實力,配此劍還有些勉強。只是郁小兄弟自己佩劍送予了霜兒,日后行走江湖多有不便,雖說為郁小兄弟尋得尋常佩劍并非難事,但我相劍閣贈人刀劍,豈有將就之理?!闭f到這里,相劍臉上隱隱有幾分自豪之色,稍后正色道,“只是此次出來,我攜帶的刀劍實在有限,多半還與各大門派有些淵源,都是要拿出來做人情的,能拿出來隨意贈人的,只有這柄承影了。郁小兄弟還望勿要推辭?!?p> 郁勝宗知道這些都是相劍主仆心意,不再推辭,只是說到,“待我再找得佩劍,小子再完璧歸趙來?!?p> 相劍搖搖頭說道,“無妨,小生既然說了是相贈之物,便無拿回之理,只是…”他皺眉說道,“此劍太過鋒利,就小生觀來,與郁小兄弟性情多有不符?!?p> 郁勝宗奇道,“此話怎講?!?p> 相劍道,“世人評判刀劍,多半單純以鋒利與否為準,其實在相劍閣看來,這實在是愚蠢之極。相劍閣眼中,世間刀劍,皆有性情。有劍正氣如虹,有劍邪如鬼魅。便以此承影劍而言吧,此劍自身,當然了,與我方才所舉兩例不同,承影無謂正邪。但其劍鋒利無比,乃是一把快意恩仇之劍。然而,郁小兄弟性情溫厚,做事為人,都愿意留余地,是以劍招里面也是多留余地。此劍與郁小兄弟,實在不相符?!?p> 他見郁勝宗臉上仍有幾分不解,笑道,“小生所言,郁小兄弟年紀太小,難解其意,過得幾年,也許就會明白了。抑或,過得幾年,郁小兄弟改了性情,這承影劍也許會和郁小兄弟性情相符。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郁小兄弟這溫厚性情,就小生來看,也是不改為佳。若當真如此,日后成掌門準許郁小兄弟下山了,來我相劍閣,我定給你尋得更適合你的寶劍。”
郁勝宗對他所言也是半知半解,風(fēng)霜兒聽了倒是大為開心,又牽著郁勝宗的手,笑道,“宗哥哥,聽到了沒,我家公子邀你以后來我們相劍閣做客呢,你若是不來,我可不答應(yīng)呢。”
相劍忽然又想起一事,對郁勝宗囑咐道,“郁小兄弟,我傳你的指玄功,雖然不算什么高深的內(nèi)功,但作為入門心法,無論天下哪個門派,都已經(jīng)比不上了。而且不同于尋常內(nèi)功,不在于增強你武功的威力,而是旨在延年益壽。你若能長期修煉此功,定能修身養(yǎng)性。若無天災(zāi)人禍,將來更是能得享天年?!?p> 說完,相劍拉過蹦蹦跳跳的風(fēng)霜兒,躬身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郁小兄弟就送到這里吧,”
風(fēng)霜兒一聽分別在即,依依不舍,上了車,道別后駕車遠去,郁勝宗在山腳下目送主仆二人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了。他從小到大,今日頭一次交到同齡的朋友,對相劍主仆依依不舍,這等分別之意,也是頭一次品嘗,心中沒來由來了一股酸楚。瞧著地上的影子,只覺得一陣孤獨之感。
而他身后,還是那小小的茶攤。老鄭瞧見他,也不客氣,笑呵呵說道,“郁家小小子,不跟成老爺學(xué)武,不跟老郁打鐵,上我這茶鋪子來干啥呀?!?p> 郁勝宗心里還是掛念著相劍主仆二人,聽得這句,想到若是風(fēng)霜兒在此聽見老鄭這么叫自己,多半要不高興,這老鄭對師父師兄師姐尊敬的很,一口一個老爺,一口一個大俠,偏偏就是拿自己當個小孩子看,不和老鄭斗嘴才怪呢,心念此處,也不禁覺得好笑。
但他和風(fēng)霜兒不同,和老鄭打個招呼,說道,“一位朋友離開華山了,我來送送他。”他嘆口氣,叉腰說道,“哎,趕了好半天山路,我都有些口渴了,鄭大叔,勞煩你給我一碗水吧?!彼厝绽镞^得拮據(jù),也不舍得花銀子買一碗茶水,只想向老鄭討碗不要錢的涼水來解渴。老鄭也熟知他的脾氣,叫了聲好叻,便替他舀了碗水來。但聽得茶鋪子上有一老人說道,“且慢?!?p> 老鄭和郁勝宗皆愣住了,此時日頭尚早,茶鋪上只有一位客人,一名和藹可親的老人,手捏茶碗,笑吟吟地看著他二人,說道,“老板,這位小兄弟要喝什么茶,都算到老朽的頭上吧?!庇魟僮谡\恐誠惶道,“老丈客氣了,小子還有些要緊事,喝了這碗水,便要上山去了?!?p> 那老人把面孔一板,拍拍桌子,“老朽這個面子,你個小小子給是不給呀?!崩相嵣馊耍氖呛蜌庳?,拍拍郁勝宗的肩膀,說道,“郁家小子,你陪這位大爺喝一碗茶吧,不耽誤事?!?p> 郁勝宗無奈,這才坐了下來,抱拳道,“如此,小子便無禮了?!崩先寺牭盟饝?yīng)了,面色緩和了下來,臉色變換之快,世間少有。
郁勝宗這才細細觀察老者,只看他鶴發(fā)童顏,滿面春風(fēng),雖然須發(fā)皆白,卻毫無老態(tài),渾身的神氣,便是少年人也少有的。但他臉上是一團和氣,與他這股神氣,毫不匹配。然而對于這股和氣,郁勝宗卻是覺得反而少了一股親切之感。
但他與老者素昧平生,也并不覺得他討厭,縱然沒有親和感,也不以為意。他拱手問道,“老丈破費了,不知從何處來?可是要上山去嗎?”
那老人把手一擺,說道,“這華山,老朽年輕的時候幾乎都要踏爛了,有什么好上的?!彼娪魟僮陬H有幾分不滿神色,笑道,“是老朽失言了,得罪了華山門下,我以茶代酒,向你小小子賠不是了?!闭f完舉起茶碗,一飲而盡。
郁勝宗倒是頗有過意不去,“聽老丈所言,也是武林中人?”
老人一抹嘴,大聲道,“痛快,痛快。你問老朽是不是武林中人,哈哈,哈哈?!彼中陕?,也不回答他的話。
郁勝宗見他不理會自己,心中有些悶悶不樂,眼見自己的茶也上了桌,向老人道了聲謝,也是一飲而盡,便要離去。卻被老人攔住了,“兀那小子,你往何處去啊。哎呀反啦反啦,你要走的是那邊!”
郁勝宗心中不解,順著老人所指方向看去,正是相劍主仆二人遠去的方向,心中又掛念起了相劍主仆二人,“吧嗒”一聲,竟是一顆眼淚掉了下來。老人見他這般模樣,不禁笑了,“少年人掛念小情人竟然是這般模樣,卻不敢追上去,可笑,可笑?!?p> 郁勝宗年紀幼小,不知男女之事,不明老人所言,只是覺得他語氣尖酸刻薄,不禁怒道,“我想到好友遠行,不知何日再相見,不禁悲從中來。此乃人之常情,老丈何故出言譏笑?!?p> 老朽聽他此言道,“嘿,那相劍閣的小子和他家那小姑娘走的是黑虎寨的方向,你再不前去相救,還想著何日再相見?嘿嘿,怕是今生今世再難相見嘍!”
郁勝宗聽他說話瘋瘋癲癲,本不想再理睬他,但聽他越說越可怕,不禁大聲道,“老丈此言何意!”老人“哼”了一聲,“我說他二人,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