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牢之內(nèi)，韋衣眼睛瞪得很大，顯然是因方才所聞受到了沖擊。
牧小筱見他這樣，不免嘆聲道：“那時候并不是真正的你，所以不要太自責(zé)?！?p> “并非自責(zé)?！表f衣輕輕搖頭道：“我只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出這樣的事?！?p> “并非自責(zé)么……”牧小筱聽出他話中的意味，凝眸問道：“你該不會認(rèn)為自己是為小花報了仇？”
面對質(zhì)問，韋衣并未否認(rèn)，點頭道：“我不想欺瞞于你，剛剛一瞬間，在我心里確實涌起過一股快意?！?p> “……”
牧小筱聞言陷入了沉默。
韋衣回過神來，不由得心頭一緊，下意識問道：“你是生氣了嗎？”
牧小筱不答反問道：“我為何要生氣呢？”
韋衣?lián)u搖頭，回道：“也許是對我感到失望吧。”
“……”
牧小筱心中略生煩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他才最為合適。
韋衣卻好似已從她的神情間讀出了答案，苦澀一笑后，換言道：“既然此刻身陷囹圄，看來是小花的夫君不肯放過我了?！?p> 牧小筱點頭道：“他不分黑白，一口咬定咱們倆個就是殺人的兇手，更麻煩的是那個姓吳的縣官，在公堂上對我說的話根本就不聽不顧，荒謬至極。”
韋衣解釋道：“吳縣令是小花夫君的姨丈，市井間都流傳說他這個官是靠吳、張兩家花大錢買來的，而且他向來以心胸窄和肚量小而聞名，落在他們手里，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p> 牧小筱恍然道：“難怪我瞧他沒一點父母官的樣子。”
“抱歉，連累到你了。”韋衣這時說道。
對于他的歉意，牧小筱卻只是淡然回應(yīng)道：“路是我自己走的?！?p> 韋衣知道牧小筱慧質(zhì)蘭心，不會怪罪于自己，可心底仍是覺得愧疚不已，便說道：“我會去跟吳縣令承擔(dān)下罪名，并說明你與此事并無關(guān)聯(lián)，求他們放你出去?！?p> 這本是番感人肺腑的話，牧小筱聽完后卻蹙起了眉頭，不解問道：“人又不是你殺的，為何要去認(rèn)罪？”
韋衣神色復(fù)雜，緩緩回道：“人命關(guān)天，這事總要有人來負(fù)責(zé)的。”
“那就去把真正的兇手捉回來啊。”牧小筱立刻說道。
“真正的兇手，吳縣令不會派人去追的，對于他與張家而言，有我一人就足夠了?！表f衣為這縣衙清掃數(shù)載，早已將這些事情看得通透?！昂螞r我……發(fā)狂時也將那人重傷致殘，一來一回也不算太虧了。”
“這怎么能一樣呢？！”牧小筱開始面露慍色，急聲道：“小花是無辜的，而你同樣也是無辜的，這本就是一場江湖上的紛爭，你們被迫牽扯其中，小花殞命已是無奈，怎能再讓你稀里糊涂地去認(rèn)下莫須有的罪狀？”
“可若非是因為我，小花就不會被脅持?！表f衣喃聲道：“我終歸欠了小花一條命?！?p> “那照你這么想，最該死的人是我才對?！蹦列◇氵@時說道。
韋衣疑惑道：“這是何意？”
牧小筱道：“若非與我一起，你便不會深入麻繩團(tuán)小巷追那風(fēng)馬牛門的二人，也不會去尋什么《嬰典》了。”
韋衣聞言默然片刻后，才搖了搖頭，開口道：“這也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和你無關(guān)的，而且我有鬼瞳在身，即便是一個人，恐怕也一樣會卷入進(jìn)這場紛爭里面，這也許就是我的命吧?！?p> “既然是命，那還談什么誰欠誰的?！蹦列◇阏f道：“從小到大，我都不會講也不愛聽那些大道理，但有一句話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為人為武，當(dāng)如云水，來去自由，不可癡妄，不可貪求，這句話來自《素仙經(jīng)》的開篇，也是我?guī)煾概R終前的囑托，現(xiàn)在我也將其送予你，希望你能明白世事無常且繁復(fù)，不要太過深陷于生死對錯，也不要背負(fù)太多?！?p> 牧小筱的這番話就像是一根鐵釘，釘入了韋衣冰封的心海表面，起初只是一聲脆響，隨即龜裂開始四散蔓延，最終當(dāng)寒冰徹底破碎之時，韋衣突然記起了當(dāng)年三河樓中說書的吳八爺跟他講的那五個字，不拘于善惡，那時吳八爺說后面還有“不知為好”的半句話，年幼的他根本不得其解，不過到了如今這會，他突然間似乎理解了吳八爺?shù)囊馑迹唤p聲自語念道：“不拘于善惡……不束于生死……”
“你說什么？”牧小筱沒太聽清楚。
韋衣卻忽然展顏笑了起來，并沖牧小筱說道：“謝謝?！?p> 牧小筱雖然仍有些許疑惑，但她卻明顯察覺到韋衣似是已經(jīng)解開了自己的心結(jié)，便也未再多言，只回應(yīng)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噠，噠，噠……”
然而就在此時，牢房鐵門外面，傳來了連串愈發(fā)靠近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