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jié),白日還長著。
吃過晚飯后,陸姣讓青娥和寶心先回雅清園,自己獨自去了書房。
仔細找了大半天,只找到兩本聿州地方志,還有一本講民間風俗的書,這些書里雖涉及婚嫁相關的內容,但篇幅不算太多。陸姣坐在書房里,很快也就看完了。
看完了書回雅清園的路上,天色雖有些暗淡,卻也還是亮著。
沒有了嚕嚕在身邊,陸姣躺在藤椅里,倒也落個清閑,能靜靜地回想書上的內容。
從書里零零散散的內容來看,聿州這里婚嫁之儀,大致還是和各地一樣,行六禮,不同之處在于接親時間段的選擇,嫁禮也很有特點。
別處嫁女當天,接親是在白天,一大清早接親,而后入宴。但是在聿州,接親是在凌晨,一般是在夜里丑時左右,接親的隊伍必須趕在天亮之前進男方家門。
出嫁之前,女方的家人會準備陪嫁禮。書里描寫篇幅較多且吸引陸姣的就是做新鞋這一項了:
家中女兒婚嫁適齡時,女孩的母親會給女兒做鞋。先按十二雙的數量來做,說親定好日子之后,嫁娶當年是平年就陪嫁十二雙,當年是閏年就再做一雙陪嫁十三雙。除了這些數量的女兒的鞋外,再給新女婿做一雙鞋,給新女婿的父母各做一雙,一并陪嫁。
在擺婚嫁宴席的事情上,聿州這里會定兩個日子。先是在女方家里擺宴,稱為“送酒宴”或“接禮宴”,表示女孩出閣,那時女方的親屬都會參加,男方除了男孩,只有他的的父母家人參加,整個過程簡單一點。
第二個日子,一般是再過一兩個月,在男方家里擺宴,稱“正席宴”或“迎親宴”,這一天便是真正的嫁娶之宴,男方夜里迎親,女方送陪嫁嫁禮。參席賓客便以男方那邊為主,男方親眷均到場,女方只有父母家人跟過去。
……
三天后。
這天一大早,來順來叫青娥,說是青娥的哥哥來了,有話給她說。
見過哥哥的青娥回來后匆忙問過陸姣,就跟著哥哥走了。陸姣本想問詳細點,但看青娥著急,便叫她快去了。
每天晚飯后總有一段時間是屬于陸姣自己的獨處時間,她有時會看書,有時會冥想,有時候也許只是發(fā)發(fā)呆。每到這時,青娥寶心也不許在一旁忙活,免得打擾分心,她二人便在各自屋里休息或做自己的事。
天幕快降時,青娥回來了,看陸姣坐著,沒去打擾,和寶心說了幾句,先回屋了。
青娥從自己屋子的窗戶里看著藤椅上的陸姣,心里一直在思忖如何開口辭別。
不知道小姐今晚在想些什么,還一直安靜坐著,但時辰已晚,該說一說這事了。
“小姐。”青娥的聲音打斷了陸姣的思緒。
“嗯?”陸姣回神,見一旁立著的是青娥,知道她有話要說,便站了起來,“青娥,進屋說吧?!?p> “小姐,一并叫了寶心來吧,我……”
陸姣看著青娥,牽住青娥的手,不等她說完便懂了她的意思,轉頭叫了聲“寶心,你來?!?p> 寶心好像就在等這一聲叫,一喊便應了聲,立馬出了屋門。
叫她二人一同坐下,三人圍坐桌邊,陸姣和寶心都不做聲,只等聽青娥說話。
青娥表情凝重,“小姐,我的親事這事我也已經跟老爺夫人說過了,我向大家辭別是早晚的事。只是日子沒定下,這事也還沒提出來。今日家兄過來叫我回去,是因為今日伐媒會帶了……帶了他和他父母來見我。我們見過了,父母們也談過了,覺得都合適,下午便定了日子。正席日子定在兩月后,九月十六那天。我家這邊的送酒接禮的日子也定好了,是下個月,八月初十?!?p> “怎的不過了八月十五再走?”陸姣一聽是八月初十,想著離中秋節(jié)沒幾天了。
“小姐急昏了不是。”寶心這會兒反常的安穩(wěn),解釋道,“送酒之后青娥姐姐還是待在娘家呀,能在家里過得了十五節(jié)令?!?p> “哦是了……”陸姣反應過來,問道:“你說辭別,是什么時候?”
“我明日去告訴了老爺夫人,按我哥哥交代的,大抵是三五日內回去?!鼻喽鸬拿嫔徍拖聛恚D而又似幾分靦腆,“快要嫁人的姑娘了,不好還在外面做工了?!?p> “說的也是?!标戞尖庵?,“去了就回不來也見不到了吧……”
“也許就是如此了?!?p> 青娥看著陸姣,陸姣和寶心看著青娥,六目不舍。
“你見過那人了,如何?”
“都是平常人家的平常子女,人品對,有力氣養(yǎng)家過日子就行,樣貌我看著也還算伶俐?!?p> “你滿意就行,父母們把過關的,人應當沒錯?!笨粗喽饾M意,陸姣也算安心。
三天后的清晨,來接青娥的還是她哥哥。
青娥來陸家好多年了,麻利踏實,夫人很是滿意,這一回夫人也跟元吉說好,駕車專程送一趟,也準備了一套新衣裳相送,當是半個娘家的心意。
陸姣的柜子里放著一對螺鈿發(fā)簪,精美貴重。她拿了一只用手絹包好,送到青娥手里,“本是一對,給你一只,日后給寶心一只。”
青娥一看,忙把陸姣的手往回推,“小姐,這太貴重了,我受不得呀。”
“拿著,這是給你的出嫁禮物,哪有叫我收回去的道理。貴不貴重的不要想了,這東西歸了你了,由你管著,平時是簪著是放著都由你……以后的日子還長……我不該說這話,但萬一遇個難處……你要有難處,不必考慮我,當了賣了都由你。”
“小姐……”
“好了,你哥哥等你久了,快隨他回去吧。”
青娥走到車前,轉頭看了看陸家門前來送自己的人,看了看陸家的大門,和她哥哥上了車,元吉便駕車而去了。
陸姣看著遠去的馬車,鼻息長嘆,捏住寶心的手,“姑娘大了,是該嫁人了……”
“青娥姐姐這就走了,也許這輩子都見不著了……也許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一條路……”馬車走動的那一瞬,寶心的心里一下子就變得很空,此刻聽到陸姣的話,更是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