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二爺拉著岳家麟進了匯友酒樓,直接上了二樓。二樓靠窗戶,單老員外的那張桌子是空的,雖然父親已經(jīng)回家了,可單家的大哥單泉也沒去坐那張桌,在不遠處找了張空桌,視線很好,樓下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點了一壺酒,兩個酒菜,兩個飯菜,正在自斟自飲??吹嚼隙蜗兰吟肷蠘?,忙起身相迎。
“岳公子,年少的英雄,在下單泉,久聞岳公子玉人兒的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單某人在此見過了?!?p> 岳家麟雖然出身是小門小戶,可自幼隨名師學藝,頗為懂禮。見單大哥起身相迎,哪能讓人家先給自己見禮呢,急忙緊走幾步,趕在單泉之前一恭到地,言到:“您甭報號我也知道,追月靈官單泉單大哥的名號如雷貫耳,真得說是如同皓月當空一般,小子岳家麟,給您見禮了?!?p> “哈哈哈,倒是個俊俏機靈的少年郎。”追月靈官單泉朗聲大笑道:“單某人虛長你幾歲,討個大說,叫你一聲家麟兄弟,你可愿意啊?”
“蒙單大哥錯愛,家麟我求之不得??!”岳家麟是何等的聰明,順桿就爬,見單大哥喜歡自己,哪能不應。
“那好,站著說話多有不便,家麟兄弟,咱們坐下聊。”單泉說著話,把岳家麟讓在客位上,自己往主位上一坐。二爺單溪不敢坐,在一旁站著,單泉沖他一擺手,說:“老二,把澤兒跟洪兒叫來,咱們家無常禮,你也坐吧?!?p> 二爺單溪答應一聲,哪能真的親自去叫呢,無非是喊過一個匯友樓的伙計,說“去把你們四爺跟五爺叫上來?!被镉嫶饝宦曂鶚窍屡?,單二爺這才打一旁坐,也坐了下來。
弟兄三人把酒言歡,雖是初交,可真得說是一見如故。不多時,單家老四單澤,老五單洪也跑上樓來。單泉分別給岳家麟引薦,您別看歲數(shù)跟岳家麟都差不多,老四單澤比岳家麟還要大上那么幾歲,可岳家麟是客,這哥倆可就不能入座了,站在一邊伺候酒局。
哥五個在匯友樓上聊的正高興,忽聽得樓下又是一陣喧嘩。從樓窗戶往下一看,原來是又來了打擂的。
一看打擂之人,二爺單溪臉色一變,放下手中酒杯,那意思就想站起來。大爺單泉微微看他一眼;“老二,樓下不是有老三在嗎,你急什么?!?p> 岳家麟一看,心說就大爺這份鎮(zhèn)定,真了不得,太穩(wěn)當了。這幾個人都是練武之人,那眼神與耳力遠非常人可比。雖說是在二樓,可樓底下百姓們的議論聲可以說聽的是一清二楚,樓下來的是誰?那是秦家堡首戶秦老員外的三公子,人稱“神龍手”的秦鳳秦三爺?shù)搅?。這秦家是兄弟三人,老大人稱“軒轅手”秦英,老二人稱叫“陰陽手”秦仲,老三就是這位“神龍手”秦鳳。秦家哥仨能耐都不錯,可是脾氣都不大好,老大軒轅手秦英還能說得上是老成穩(wěn)重,老二陰陽手秦仲可就差得多了,到了老三神龍手秦鳳這,真得說是個炮仗的脾氣,沾火就著。再加上父母寵愛,三個哥哥又慣著,雖說也是名門之后,可平日里惹是生非,多大禍都敢闖。如今前來打擂,大爺單泉非但沒有親自應對,反而連二爺單溪都沒讓下樓,這不是等著出事嗎?可岳家麟自己畢竟是客,又是初交,也不便多說,索性閉口不言,靜觀其變。
再看這位追月靈官單泉,面色如常。樓下人聲嘈雜,神龍手秦鳳秦三爺已經(jīng)登上擂臺,單家的老三“徹地靈官”單江上前正在搭話??蓡稳秃孟駴]這么回事似的,伸手夾菜,嘴里還招呼著“家麟,吃菜。你嘗嘗這匯友樓的溜肉段,可是難得的美味。沒領教,貴恩師,是哪位?。俊?p> “?。俊痹兰吟胍汇?,單泉突然問出這么一句來,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一時竟有點發(fā)愣?!安徊m單大哥,家?guī)煹男雄欙h忽不定,雖時常來家中訓教于我,真得說是神龍見首而不見尾,時至今日已然一十三載,家?guī)煹拿枀s從未對我提起過。怹老人家不說,我也自然是不敢去問?!?p> “哦哦哦,是是是。倒是哥哥我唐突了,吃菜吃菜?!?p> 岳家麟心里不大痛快,暗想道:“我說初次相逢,怎么單家兄弟對我如此禮遇,原來是看出我的功夫不錯,想來我的師父必是成了名的人物,想透過我結(jié)交我的師父!”可轉(zhuǎn)念又一想“我今日只是在擂臺之上跟單二哥打了一套五紅拳,單家人就看出我出手不凡,想來我的功夫練的就算不錯,這要是兩軍疆場我上馬提槍,拿出我的真本事來,還不得驚著你們?”想到這,終歸還是小孩心性,不由得洋洋自得,又歡喜起來。
岳家麟這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得擂臺上“啊”的一聲慘叫,緊接著就是圍觀的百姓們一陣驚呼,樓下立刻就亂了。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就覺得眼前一花,摘星靈官單溪單二爺已經(jīng)到了窗邊,跟著身形一晃,已然飛身而出,從二樓一躍而下,直奔擂臺。
“殺,殺人啦!”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這單家比武招親,今天已是第三天。別說見血,就是受傷的也沒有一個,單二爺鎮(zhèn)擂,手底下太有分寸了,老百姓哪看過這種事,人群本已大亂,這一見單二爺從二樓飛身而下,似乎又找到了一點主心骨,都遠遠的站著看。
單二爺站在神龍手秦鳳面前,并沒有說話,俯身抱起躺在地上的三弟單江,簡單一看,知道并沒有性命之憂,轉(zhuǎn)身下擂臺。擂臺邊單家的下人是多的,一看二爺把受傷的單江抱下擂臺,急忙上前,用早已準備好的擔架把單江接過來安置好。有人給檢查傷勢,做應急的處理自不必說,這邊單溪拉過一個平日里能說會道口齒清楚的下人問道:“怎么回事?”
哪知道這下人早已嚇傻了,張口結(jié)舌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單二爺一連問了幾個下人,這才把情況問了個大概。
原來這神龍手秦鳳,跟單江動手,單江不是對手,不過二十幾招,被人找到破綻,一爪抓在左肋之上。原本被人五指搭在左肋之上,已然輸招,就應該低頭認敗,可單江仗著是在自己家的地盤上,覺得秦鳳要顧及到單家的勢力,不敢傷他。不但不認輸,反而提腰出腿,蹬向?qū)Ψ降男「埂D闹肋@秦鳳是個炮仗脾氣,一見單江明明輸了還在出手,一時火氣上來了,根本就不容單江再次出招,原本搭在單江左肋上的五指一發(fā)力。秦鳳號稱神龍手,手上的功夫最深,就聽得“噗”的一聲悶響,單江一聲慘叫,應聲倒地。
“哎,你說秦鳳這小子今天還走得了嗎?”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
“走?往哪走。在咱們單家屯傷人,傷的還是單老員外家的三公子,這姓秦的小子今天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庇腥舜鸬馈?p> “別說,一直都聽說秦家三爺武功不錯,你看看這伸手一抓,就傷了單三爺,就算二爺來了,真未必就能打得過人家。”
“別說了別說了,二爺看完了傷勢,又上擂臺。看來是要說話了,咱聽著,聽著?!?p> 再看擂臺之上,秦鳳滿手是血,滴滴噠噠流在擂臺臺板上。站在那也有點發(fā)懵,他本是前來打擂求親,沒想傷人??烧l想到自己一時性起,傷了單家老三,現(xiàn)在摘星靈官單溪站在面前滿面寒霜,說心里不發(fā)慌那是假話,可臉上還不能帶出來,又不知道說些什么。于是就站在臺上一語不發(fā),直勾勾的看著單溪。
“三兄弟,多日不見,你這功夫是越發(fā)的精純??!一抓之下,抓段我們家老三三根肋骨,就算我們再精心的調(diào)養(yǎng),沒有個一年半載的,連炕都爬不起來啊?!眴蜗男睦飸嵟呀?jīng)到達了極點,可臉上還帶著笑:“三兄弟,你剛才那招是怎么使的,二哥我沒看著。來來來,你在跟二哥我用一回,讓我好好跟三兄弟你學學,你看好不好???”說著話就往秦鳳跟前走。
“單二哥,我。。?!鼻伉P想說句軟話,眼看著這事確實是自己下手太重。單江不認輸是不對,可自己的能耐比他強,再找機會打贏他也就是了,沒必要重傷他。可話到唇邊又一想:“他單老三有哥哥,難道我秦鳳就沒哥哥了嗎?就憑剛剛單江的這點能耐,你單老二也強不到哪里去,我還能怕了你不成?”想到這,都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一句抱歉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再出來的話可就帶著火氣了:“單二哥,我早就想跟您請教請教拳腳,都說你們單家哥們深得單大叔的真?zhèn)?,能耐不一般。正好我也跟我爹學了那么三天兩早晨的,剛剛您三兄弟的功夫我已經(jīng)領教過了,確實武藝出眾,既然您也有這份意思,那我就再見識見識您的摘星手???”
這話一出口,直氣的摘星靈官單溪單二爺腦筋直蹦:“呵呵,三兄弟,咱可說不到這,咱哥倆比試就比試,可提不到咱們兩家的武術(shù)。來來來,咱閑話少說,三兄弟,請!”
單溪一語言罷,欺身而上,左手一領秦鳳的眼神,右手黑虎掏心,沖著秦風胸前就抓。秦鳳伸手招架,他的外號叫神龍手,手上的功夫最深,可就剛這么一碰,一招就知道自己不行。兩臂相碰,對方這條胳膊就好像一根鐵條一樣,又沉又硬。想游斗,身法又跟不上人家。這才知道單溪這摘星靈官的名號不是浪得虛名。勉強支撐了十幾個照面,就已經(jīng)到了強弩之末,可畢竟年輕氣盛,又不肯低頭認輸,咬牙硬撐,又過了七八招。猛然間單溪左手使了個劈掌,單掌劈向秦鳳面門,秦鳳伸雙掌往外一架,哪知人這一掌是虛招,跟身進步,撤掌出肘,搗向秦鳳心窩。秦鳳心中一寒,暗道不好。情急之下忙用雙掌向下一按,去擋單溪這一肘,面門的空檔可就露出來了。單溪人稱摘星靈官,這一手摘星手使得最好,伸右手就摘秦鳳的右眼。這摘星手,還別說單二爺手上有功夫,就是個普通人用手扣眼珠也受不了?。⊙劭粗鴨味斢沂忠阎?,秦鳳避無可避雙眼一閉,心說完了。猛聽得頭頂上方一聲斷喝:“老二,住手!”
匯友樓下人群瞬間安靜了。追月靈官單泉緩步下樓,玉人兒岳家麟身后跟隨。單溪單二爺一張大臉漲的通紅,惡狠狠瞪著面如土色的秦鳳喘大氣?!案?,他。。?!?p> 單泉擺擺手,示意弟弟別說話。抱拳拱手:“哦,我當是誰,這不是秦家堡的三公子,神龍手秦鳳,秦三兄弟嗎,哥哥我剛才有點瑣事耽誤了,沒能及時來迎三兄弟你,兄弟你莫怪,莫怪??!”
在一旁,玉人兒岳家麟聽了這話心里想,“對,你確實是被瑣事耽誤了,你剛才又給我介紹匯友樓的松鼠魚來著?!?p> 秦鳳只覺得背后一陣冰涼,只到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透汗,抬頭一看竟然是單泉,就覺得腿肚子有點發(fā)軟,身體不由自主的就往下跪,嘴里一個勁的哆嗦“單。。。單。。。”一句“單大哥”叫了半天,硬是沒叫出來。
單泉神色如常,哪能容他跪下,趕步上前伸雙手相摻說“兄弟,禮重了,咱自己兄弟,何必行這么重的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秦鳳這才覺得雙腿有了幾分力量,慌忙站定,一句話也不敢說。面前的這位追月靈官單泉平日里在十鄉(xiāng)八鎮(zhèn)的名望太大了,就連歲數(shù)大的長輩們,多多少少也要給幾分面子。今天一見,氣度著實的不凡,秦鳳看著這位單家的大哥,心說剛才要是這位下場,打死我也不敢跟他動手。一念至此,心中就更多了幾分敬畏,當下重整衣衫,抱拳施禮:“單大哥,小弟魯莽,多有得罪,還望單大哥您一定莫要跟小弟我一般見識。”
話音還沒落,就聽得人群當中一聲暴喝“單泉單溪,你們兩個大人欺負一個孩子算什么本事,有什么話沖我說,某家到了!”飛身上擂臺,話到人到,秦風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二哥陰陽手秦仲。
“嘿!瞧見沒有,秦仲到了。我就說秦家人護犢子吧,怎么樣?怎么樣?我就知道!你們看著吧,今天這事,善了不了,還得打!”那位賈爺爺還沒走,原來一直在人群里連說帶評呢!
“秦二爺,別來無恙啊。”單泉依然是一張笑臉,自始至終,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減少一分。
“我說單大哥,秦鳳就是再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你們二位比他大這么多,怎么還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有什么事您沖我說,嚇唬一個孩子算什么本事?!鼻囟斠簧吓_就把自己的弟弟護在了身后,跟個護小雞的老母雞一樣把秦鳳擋了個嚴嚴實實,這才開口跟單泉搭話。
“沖你說?好啊!”單溪的火早就壓不住了。“早就聽說你們姓秦的人人都有兩下子,今天你兄弟不行,你來試試?”單二爺說著,向前邁步,這就要動手。
“好?。〉挂I教領教你單二爺?shù)恼鞘??!?p> “老二,住手!”單泉又一次喊住了單溪。
“怎么?”秦仲還在不依不饒?!罢f打又不打,莫非你們單家懼怕我們秦家不成嗎?”
“哈哈哈”,單泉依然是滿面的笑意,“秦二爺,您說怕,我們就怕。您說我們不對,就算我們不對。您家三少爺,我們一根汗毛都不少的交給您了,您帶他回家。我們家老三的傷,我們自己去養(yǎng),此事就此作罷。我們今日的比武招親擂到此為止,您請自便吧?!闭f著話,單泉扭頭往匯友樓里走,邊走邊說,“老二,替我送送兩位。”
單溪后槽牙都快咬出血來了,可大哥讓送,不敢不送啊。當下硬著頭皮,強從臉上擠出那么一絲笑容來,笑的比哭還難看,沖秦仲秦鳳二位一伸手“二位,請!”說完也不等兩人回應,當先跳下擂臺,邁開大步就往莊外走。
秦仲秦鳳萬萬沒想到單家的大哥竟然會是這個態(tài)度,就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見人家送客,也覺得臉上無光,灰溜溜的跟在單溪的身后。一直到單家屯大門處,眼看再往前不遠就是莊稼地了,單溪這才回來。
匯友樓下,招親擂散了,人群也就漸漸散去,三三兩兩的聊著今天擂臺上發(fā)生的事情,爭論不休。一直嘮叨不斷的賈爺爺卻突然安靜了,他抬起頭,看了看已經(jīng)偏西的太陽,喃喃自語道“等了這么多年,這個日子,終于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