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祐哥哥回來了你不高興嗎?”
今日趙屬回宮見過皇后,不過匆匆一別,連其他人的面都沒見就走了。
夜里,趙馥兒略有些悶悶不樂,拖著高蕤閑談。
高蕤不禁失笑。高興?她以什么立場?
“傻孩子,你只是叫我姐姐,終究是不同的?!边@兩年她長高了不少,樣貌也不必兒時,或許趙屬回來都不認(rèn)得她了。
“我是真心拿你當(dāng)姐姐的,芊兒姐姐都不算,只你一個。”趙馥兒急著表真心,明顯會錯了意。
“我們不談這個了,今夜不早了你還要和我睡嗎?”
“嗯嗯嗯!”因著天冷,高蕤身上暖和,趙馥兒常年體寒,冬日里最喜歡夜里貼著她睡。
夜里沐浴過后,高蕤坐在梳妝鏡前擦頭發(fā),卻見銅鏡里的趙馥兒正笑瞇瞇的盯著她。
“姐姐,你真好看?!?p> 高蕤也受到感染,笑著回她:“哪里好看?”
“比宮里的娘娘都好看?!?p> 高蕤停下手里的動作,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只覺得胸口悶悶。試著吐出一口濁氣來,卻越發(fā)的有些傷感。
好看有什么用,皇上多少次若有若無的試探已經(jīng)讓她提心吊膽。
“你只當(dāng)玩笑說這一次就夠了,以后不要說了?!?p> 趙馥兒見高蕤臥到被子里來,正要挨過去,卻見著她一臉愁容。
“我只當(dāng)你一人面前可以說些隨意的話,你要不喜歡我以后不說就是了?!?p> 趙馥兒皺著眉頭與她保持些距離,高蕤只覺得是自己的不對,明明是自己的心里想多了,。無端的惹她不高興做什么。
“過來吧,我也不是惱你,我只怕被人聽見,那些娘娘們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p> “她們才不敢,我是父皇母后的公主,她們都是些外人。”趙馥兒說完又覺得不妥,撇過高蕤一眼,只見對方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
“我也是外人。”
“不,你叫母后姑姑,叫父皇姑父,你是我姐姐,我們是一家的?!?p> 高蕤輕輕的將趙馥兒擁入懷中,輕撫她的后背哄她睡覺。
她不忍心同她說那些更讓人傷心的話,可惜她心里明白,這皇宮之中,誰與誰是一家的呢?
轉(zhuǎn)眼到了五月,朝政大事忙的不可開交,直到月底,皇上再也忍受不了皇城的炎熱,一心要到北辰宮別苑避暑。
緊接著親王貴胄,后宮妃嬪,還有貴婦小姐們?nèi)际帐靶心遥b出行,浩浩蕩蕩全搬進(jìn)北辰宮去。
這地方依山傍水,地勢也高,比京城里人熙熙攘攘的安靜太多。
到了這北辰宮規(guī)矩好像都要散淡些,各宮妃子,以及邀請前來的誥命夫人紛紛相約著住在一處,平日里無事就跑到山上游覽風(fēng)景。
“姐姐,快點(diǎn)上來!”
高蕤氣喘吁吁的抬頭去看趙馥兒,也不明白她怎么就這么不怕累。她實(shí)在不喜歡爬山,明明是來避暑的,偏偏還要弄得又熱又累。
到了半山的涼亭,高蕤終于可以坐下,趴著欄桿好好休息了。
“姐姐,你看山下!”趙馥兒扶著柱子站起來,著實(shí)嚇著了一旁的宮人,高蕤連忙將她拉住坐下。
“小心些?!?p> “就那里,看得見嗎?”
高蕤正拿著手絹幫著趙馥兒擦汗,敷衍著隨意看去,卻沒想?yún)s一眼就看到了趙屬。
趙屬手拿著弓箭坐在一旁,他眼前的圍場內(nèi)都是禁軍中善于齊射的能手,他們輪番上陣,一百多仗外的靶子幾乎滿是箭頭。
如今避暑閑來無事,臨時舉辦了這場試射,全當(dāng)消遣。
“程將軍可以一試?”
問話的正是司馬恩的嫡三公子司馬玨。他幼時跟隨父親入宮,給趙屬當(dāng)過一年的伴讀,也算有些同窗情誼,如今他年少中第,十六歲的探花郎入駐翰林院做了侍讀學(xué)士。
方才是禁軍武將的表演,之后便是抽簽比試,在場的公子都會參加。
如今只剩司馬玨,程璠以及趙屬再最后一組。
“還請程小將軍先來一試。”司馬玨將弓箭結(jié)果,遞給程璠。
“好?!背汰[與他也是從小認(rèn)識,并沒有推辭,順手接過弓箭連射三發(fā)。
“連中三元!”小黃門報完結(jié)果,高聲傳頌,在座的無不驚嘆。
“好!”燕帝趙禛對此頗為滿意,“小程將軍果然有虎將之風(fēng)?!?p> “陛下,有程將軍珠玉在前,微臣還是不要獻(xiàn)丑的好。”一旁的黃門正要送來弓箭,司馬玨卻只接過不用。
“哪有的事,無非消遣,愛卿不必謙虛了,你父親當(dāng)年也是文武全才,你別叫人失望才對?!?p> 趙禛從前就是依仗司馬恩之父才當(dāng)?shù)锰?,如今也正是依仗司馬恩的時候,加之三代以內(nèi)也就這么個小兒子最為出眾,趙禛對他表現(xiàn)的體恤些也是司馬恩。
“玨兒,不過試一試,這有什么好推辭的?!彼抉R恩知道,司馬玨也不過是謙虛禮讓,畢竟他之后還要趙屬。
“那就,秦王先來罷。”趙禛再度開口,言語間多了份嚴(yán)肅,司馬玨察覺到略微的異樣,但還是將弓箭送至趙屬手中。
趙屬握著弓沉默不語,此刻他幾乎連推辭的可能都沒有。
一連三箭,除了第一靶中了,其余紛紛脫靶。
趙禛豁的站起身,趙屬只得跪下認(rèn)錯。
“兒臣愚鈍,平日里學(xué)習(xí)課業(yè)尚顯不足,何況在宜州,兩年都未曾碰過弓箭了,所以……”
“這就是朕的兒子嗎?”趙禛指著趙屬,目光掃過眾人,忽的像是氣急了一般甩過袖子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眾人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扶,只得也跟著出去。
“殿下……”
趙屬抬頭去看,司馬玨和程璠面上都帶有愧疚。
“沒事,我一會就起來,你們先走罷?!壁w屬說的淡然,好像一點(diǎn)也不為自己感到擔(dān)憂。
還是司馬玨最先反應(yīng)過來,扯過程璠快步跟上其他人走了。
“父皇怎么走了?”兩地隔得有些遠(yuǎn),何況還有層層樹葉,趙馥兒至多只能看到趙禛周圍,也聽不見他們說什么。所以她只看到趙屬射過三箭,卻并不太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高蕤隔著影影綽綽的樹葉,隔那么遠(yuǎn)居然一眼看到趙屬,連她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下去看看罷,去找宗祐哥哥?!壁w馥兒休息夠了,發(fā)現(xiàn)趙屬仍跪在那里,便想過去找他。
“誒,怎么……”高蕤還想休息片刻,趙馥兒卻已經(jīng)蹦蹦跳跳的往山下跑去,“真是,也等等我呀!”
好容易追上趙馥兒,高蕤拖她慢點(diǎn)。
“你怎么就這么著急,等晚宴的時候不就見著了?!?p> “不行,宗祐哥哥前些日子禁足在秦王府內(nèi),我都沒來得及見他一面,他知道我沒去找他估計都在生氣?!?p> 趙馥兒又要拉著她快走,高蕤卻停住了。
“那你自己去見吧,我,恐怕他都不記得我是誰?!?p> “不會的,宗祐哥哥記性最好了,一定記得姐姐,我們快點(diǎn)不然宗祐哥哥又不知去那了。”
高蕤內(nèi)心略有些糾結(jié),沒來由的多了些無措,若是他真不記得自己怎么辦,總不能像從前叫他宗祐哥哥,該叫他……
“表哥?!?p> 趙屬猛然間失笑,他正要回寢殿換衣服,聽見身后有人叫他“宗祐哥哥”,便停下來回頭去看,跑在前頭的趙馥兒一下子栽在自己懷里,后面的高蕤……幾年不見也長大了不少。
“怎么不叫‘宗祐哥哥’,兩年不見連你也與我生疏了?”
他聲音變了,高蕤抬頭去看,發(fā)現(xiàn)自己如今只到他胸口。他的臉有些黑,眉目間還隱約有從前的影子,只是眼神更加成熟,還有些……戲謔?
“沒有,只是如今大了?!备咿ㄌ匾獍褐弊尤タ此?,一點(diǎn)不示弱。
“在我看,還是孩子?!壁w屬一點(diǎn)不給面子,“就沿著這條路走走罷,一會我還要回去換身衣裳。瞧你這一身汗,多大了還這樣頑皮?!?p> 趙屬牽著趙馥兒的手去指她的額頭,弄得她有些害羞起來。
“沒有,宗祐哥哥,你回來我沒來得及去看你,你別和我生氣好不好?”
“我也是才有些空閑來,對了,我給你的小玩意你都收到了嗎?”
“嗯,都很好玩的,不過還是沒有宗祐哥哥給我講的故事好。你什么時候給我講講宜州,那些小黃門知道的太少?!?p> “好啊,明日午后,飛星池邊的月朧亭,那里還算清幽?!?p> 趙馥兒聽過十分高興,接著去問身旁的高蕤:“姐姐,明日我們一起來?!?p> “我?”
高蕤抬頭去看趙屬,見他點(diǎn)點(diǎn)頭對自己微笑著說:“自然是連你一齊邀請,你定要來?!?p> 趙屬回到寢殿,程璠和司馬玨已然等候多時。
“陪你演這一場真不容易?!?p> 司馬玨到底少年心性,也不過入仕半年。他此刻斜靠在座椅上,感受著冰鑒傳來的陣陣涼氣。
趙屬走入內(nèi)室,不一會換了身便服出來。
“他現(xiàn)在估計著孩子,還不敢真的對我動手。”
“你說會不會真的給你下個謀反的罪名?來的時候陛下特意叫我?guī)稀妒酚洝??!彼抉R玨心中惴惴。
“他不過是要找我的錯處,一時也不會真拿我怎么樣?!壁w屬卻已經(jīng)覺得平常,“他也察覺到朝中的人還是對我抱有期望,他想殺殺我的銳氣?!?p> “所以你都要忍著?”
“也不算,他這也是在逼我犯錯,讓他發(fā)個脾氣也好,若他真的不生氣了我才兇多吉少?!?p> 司勤從冰鑒中拿出葡萄,趙屬吃過,自覺清涼無比。
“這葡萄還是嫩的好吃,你們都來嘗嘗。”
司馬玨心思略動,小聲說道:“你可知道宮里那位?并沒有一起來這里避暑,像是又病了?!?p> 趙屬面上一笑,將手中的一碟葡萄遞給司馬玨。
“吃完這些你就走罷,你特意送來謝罪的我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吃。”
“我特意送來給你的,還是留給你罷?!彼抉R玨撇過一眼遞過來的葡萄,也不吃,“有關(guān)宜州,你送來的文章我都看過,確實(shí)應(yīng)該派人治理水患,只是父親看過以后不置可否,估計一時半刻朝廷拿不出錢來?!?p> “我也不急在這一時,辦法嘛,還是得探花郎多費(fèi)心了?!彼抉R玨看趙屬這表情就知道,這事是一定要辦的,他只笑笑。
“總要花些時間不是?”
“殿下,現(xiàn)在怎么辦?”司馬玨走后,程璠還有些不放心。
“只能按兵不動,這一年半載鬧不出什么來。”趙屬又從冰鑒中端出一盤葡萄給程璠,“我覺得味道不錯?!?p> “真的?”程璠不愛吃水果,遲疑著接過。
“忘了嗎?殿下我可是會神機(jī)妙算的?!壁w屬微瞇著眼睛,假裝鄭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
程璠知道趙屬又在不正經(jīng)了,暗自在心里翻著白眼,還是決定試一試葡萄。
“這么酸,有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