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趙屬正乘著傍晚的涼風坐在水榭里納涼,一并看著司勤指揮著一群小黃門布置花草。
“錯了錯了,我方才說的怎么這一會就忘了?這一些是要地栽的,這一些并排擺著就對了。怎么全給放花圃里的?”
小黃門們挨了教訓,又拿了鏟子將新種下的花給鏟出來。
“喲,我的小祖宗哦,怎么這樣鏟弄的,根都傷了,好好的花苗就讓你這樣糟踐……”
司勤手腳不停,嘴巴也不挺,全院的活幾乎都讓他干完了。
“司勤,過來?!壁w屬并不在意這些,他只覺得好容易有個涼快些的時候,可別太吵鬧了。
“殿下,如何?可是還有什么吩咐?”
“不用了,今日也累了,等他們都栽種好了就放他們回去吧,你再去添一杯茶來。”
趙屬打發(fā)司勤離開,看著天邊難得的晚霞,又看著滿院子忙碌的那群小黃門,只覺得少有的清凈。
“啪!”
趙屬忽的被打斷,回頭去看,棋盤上正放者一頂冠帽。
司馬玨也不管其他,解開官袍隨手放在榻上,司勤送來給趙屬的茶也被他奪去一飲而盡。
“哎!可真熱死了我了!”
司勤還想多說什么,趙屬一揮手又指著一院子的小黃門,司勤立即會意帶著眾人離開。
“你查到了?”
司馬玨搖搖頭,垂下眼瞼想了片刻,才開口道:“這件事果然有蹊蹺?!?p> 司勤這時正好送來一壺新茶,又給他們添過一杯這才退下。
“我今日去秘閣查看,想去翻看上次的卷宗,卻被一個掌管的內侍攔下來了?!?p> 秘閣有嚴格規(guī)定,若是一般大臣去翻閱,只能看到部分卷宗,若是相對嚴密不外傳的部分,例如兩國交往的文書之類,就需要至少宰相大人親書的公文,此外除非皇帝手諭,是不得隨便查看的。
“我記得上次去,也不是為了翻看國書的,只是那林忠厚正好從里頭般卷宗出來,我?guī)退疫^,無意間看到的。”
趙屬喝著茶,聽到這里抬頭去看他:“所以你猜測,是林忠厚故意叫你看到的?”
司馬玨皺眉點頭,他方才是從宮里匆匆趕來,下了馬車便一路小跑,所以身上燥熱得很。
他抬頭去看趙屬,趙屬對他了然一笑。
“你既然猜到又當如何?”
“我去告訴程璠。”司馬玨拿過官袍和官帽就要離開,卻被趙屬喊住。
“停下來,你這樣去,你當怎么告訴他?”
“自然是說……”他當怎么講,就說皇上故意要他們知道讓他去查?還是說程檀做了人質是確有其事,都是朝廷的陰謀?
“你自然是不能直說。只是此事確實可疑,他不查明也不會安心。你要勸他的,是叫他耐心等待,叫他為家人著想?!?p> 趙屬親自為他倒茶,看他重新坐下放下那官服官帽,又親自端送至他手中。
“我已經寫好了文書,親自保舉他入禁軍,你送給他看看,無論如何他留在這里是安全的?!?p> 司馬玨點頭,卻仍然默不作聲。
趙屬無奈嘆氣道:“你也是少年得志,難免會有些意氣用事的時候,我們都不會怪你。何況程璠,全當是大燕虧欠他的罷,我如今也沒有辦法?!?p> 司馬玨走的時候頗為喪氣,白白浪費了這一時的光景。趙屬回頭去看天邊的云霞,早就消散無蹤了,只能等夜再深一層,天邊的星辰才能慢慢浮現。
七月一過,時光變得飛快。
轉眼就是秋日圍獵的好時候,趙禛大病過一次,便潛心料理身體,如今少有的神清氣爽。
司馬玨上報了擬邀的名單,如往年一樣的,只是趙屬的名字推后了幾頁。
準備圍獵的十幾天里,趙屬頭一次去拜見了晉王夫婦。
趙屬特許坐在了上座,頭一次參加了這上百口人熱熱鬧鬧秋宴。
晉王夫婦為人和善,一家子感情比較融洽,為了讓趙屬能更好的融合,也特別留意他的狀況。
兄弟姊妹多也不是鬧著玩的,趙屬頭一次醉得嚴重,到了第三天才稍微緩和了些。
比起趙屬,高蕤就清閑很多,她不再入宮,也不和母親出去參與宴席,除了照顧重茂的學業(yè),便只等著父親回來。
只可惜,到了圍獵那天,她還是得去。當然還是和馥兒一起,小公主什么也不知情,只怪她這段時間怎么都不來陪她。
圍獵第一天的儀式稍顯冗長,王公貴族們列成排,騎著馬依次出場,隨后禁軍試射,扮演兩軍對壘的模樣布陣作戰(zhàn)。
第二天以后便是依次的出獵,高蕤和趙馥兒本來應該參與女眷們的宴席,但是在感覺無聊就悄悄溜走了。
“你說他們能獵到什么?”
“這圍獵的地方常年圈養(yǎng)者的也都是鹿和兔子,圍獵差不多就是操練一下禁軍的,應當與往年一樣罷?!?p> 高蕤隨口說著,并不見馥兒回應,回頭去看,卻見她亮晶晶的雙眸盯著自己。
“姐姐,你就不猜宗祐哥哥能不能獵到好東西嗎?”
“我管他做什么,我怎么能猜到這個的?!?p> 高蕤見馥兒依舊帶著狡黠的笑意看著她。
“我知道,有人口是心非,好東西都藏著呢!”
說著趙馥兒從袖中拿出一塊紅玉,正是高蕤留在宮中的。
“你,你怎么可以拿我的東西!”
“不是姐姐叫我?guī)湍阏淼膯??就讓我發(fā)現了!”
“快還給我!”
高蕤正要去搶,馥兒卻立即跑開。
“就不還給你!略略略,誰叫你瞞著我的,嘿!”
馥兒越跑越遠,高蕤一開始還能追上,馥兒作勢要丟玉,高蕤趕忙去撿才發(fā)現是被騙了,可等她回頭去看,哪里還有馥兒身影。
“馥兒,別叫我抓到你?!?p> 高蕤不知馥兒在何處,只能邊走邊喊,可此處空曠的很,除了齊腰高的深草實在看不到什么人。
忽然,她瞥見一塊巨石邊留下的衣袖。
“馥兒,馥兒,我怎么找不到你???”
高蕤一邊念叨著,一邊小心的靠近,猛地伸手去抓那衣袖,卻發(fā)現那只是一節(jié)衣袖而已,巨石后根本沒有馥兒的身影。
“你別嚇我啊,馥兒,你在哪里???你出來啊,我不和你鬧著玩了!再不出來,我可要生氣了?。 ?p> “姐姐救我!”
高蕤被這一聲引住,她尋聲去看,只見一個黑衣人正扛著馥兒跑遠去。
高蕤不做他想,正要去追,卻沒想到黑衣人還有同伙,一人朝著她投來一記飛鏢。
高蕤正好要躲,卻不想被人揪住后腰待提到馬上。
“你是誰,快放我下來!”
“別動!”
那人一說別動,她果然就沒動了,她抬頭去看果然是趙屬。
“程璠,追上去!”一旁的司馬玨立即趕上來,他也騎著馬,但并不擅快騎,所以使喚起程璠。
程璠二話不說,策馬趕上,中途躲過幾次暗器,還連射兩箭,射死了兩名黑衣人。
眾人追到一處山崖,只剩一名黑衣人挾持著馥兒。
“你是誰的人,現在收手我們放過你一馬?!彼抉R玨上前勸說。
“哼,笑話,你指望我不知道你們的伎倆嗎?沒了人質我還能活?”
可惜黑衣人并不領情。
他們三人都有弓箭,都是方才圍獵所準備的。
但趙屬并不擅長,司馬玨位置正對著黑衣人和趙馥兒,并不好下手。武力最高的程璠還沒出手,因為此刻他正被黑衣人盯著。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里面誰最厲害!但我既然拿了錢就一定會替人辦事的,如今我兄弟都死了,我更不能做逃兵。”
眼看黑衣人視死如歸的眼神,就在他正要動手割破趙馥兒喉嚨的時候,一支箭從直直的攝入黑衣人的眼睛。
黑衣人下意識的用手去捂眼睛,程璠抓準時機上前控制住,黑衣人還是不松手想要往后倒去,程璠抓住公主的手將她扯過,又重重一腳將黑衣人踹下山崖。
“不哭了不哭了,沒事了啊?!?p> 高蕤立即上前抱住公主安撫,趙屬沉默不語看過程璠一眼,扶著趙馥兒和高蕊上馬坐著。
“走吧。”
司馬玨無奈笑笑,拍著程璠肩膀道:“走吧,下山去看看?!?p> 趙屬總不能讓趙馥兒就這樣回酒宴,讓人看到又當如何想。正好司馬玨和程璠下山崖去搜人,趙屬便牽著馬匹圍著草場轉悠。
馥兒哭夠了,忽然想到什么開口道:“宗祐哥哥不去打獵了嗎?要是什么都沒有可不就算輸了?”
趙屬只覺得好笑,這小妮子這時候還有這樣的心思,也不知道該說她心寬還是怎么地。
“哎喲,你這讓我說什么好呢?快別操心了,等會我們早些回去換身衣服才是?!备咿ㄒ舱弥纸伻ゲ了蹨I,都被這話逗笑了。
馥兒對著高蕤點頭,忽然又想到什么,急忙搜搜袖子和腰間。
“完了,不見了!”
趙屬不明就里:“什么不見了?”
“我,都怪我,那塊玉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高蕤立即明白,對趙屬說:“是那塊紅玉,方才我們就逗著玩的,沒想到出這樣的事。”
趙屬略有些黯然,卻也沒說什么。
高蕤轉頭安慰馥兒:“沒事的啊,沒事的,什么東西都沒你的命重要,快別著急了,不要緊的?!?p> 司馬玨和程璠很快回來。
司馬玨道:“找了山下,除了血跡和斷箭什么都沒找到,恐怕他們還會有新的動作。”
程璠接著道:“方才我也檢查過,同伙的人身上有禁軍標志,恐怕這些人很早就混在今天的隊伍里?!?p> 趙屬想了片刻,搖頭道:“目前還不能打草驚蛇,這幾天我們試圖尋找一下,這圍獵場不是一般人可以出入的,要逃走也沒有辦法,只能被人藏匿。”
程璠和司馬玨點頭,表示同意。
當天夜里,某處營帳內,一個男人穿著中衣,他嘴里咬著布,一手拿著捻子放在燭火上燒熱,待一切準備好了,他閉上唯一的左眼,將捻子捅如右眼中,終于將箭頭夾出來。
他咬著布并沒有發(fā)處聲音,他將準備好的止血藥塞入眼中,然后扯下袖子裁成布條纏住腦袋。
當一切完成,他張開嘴,布從他的嘴里滑落。
“好了,你們不用再服侍了。”
“是,娘娘。”
劉賢妃步入帳中,卻發(fā)現床上有一個不素之客。
“你是誰。”劉賢妃轉身,正要向門外跑去,一只冰涼的匕首貼住她的脖子。
“我勸你不要聲張。否則我連你一起殺?!?p> 劉賢妃立即僵立不動。
“好,好,我不喊,只要你不要殺我,你到底是誰?”
“怎么,雇我殺人,卻不知道我是誰嗎?”
“原來是你?!?p> 既然表明了身份,倆人也算相安無事,黑衣人松開劉賢妃,劉賢妃護著肚子坐在一旁。
她正盯著眼前帶著血色的衣服,還有掉落其中的箭頭。
“這么說,你得手了?”
“并沒有?!?p> 黑衣人并沒有因為沒有得手而慌張,他淡定的從衣袖里掏出一枚玉佩。
“但我有了這個?!?p> 劉賢妃看著玉佩:“我從未見過公主的這個物件,恐怕是另有其人的?!?p> “和她一起的還有個姑娘?!?p> “高蕤?”劉賢妃眼睛一轉,“你想怎么做?”
“這就不用報備娘娘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