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坤寧殿內(nèi)依舊燈火通明。
皇后方抄完一遍心經(jīng),卻仍不覺得心靜。
她擱下筆,走到門邊,天地一片幽靜,向上看無邊無際的天空,空有一輪圓月。
皇后忽然感覺肩膀上一沉,她回頭去看,原來是李莉韻替她添上了披風。
“娘娘,如今日漸寒冷,娘娘還是要注意保重身體才是?!?p> “本宮曉得?!?p> 她看著天邊的月,轉(zhuǎn)頭問李莉韻:“屬兒離京,應(yīng)當有一個月了吧?”
“確實如此,嚴格算,應(yīng)當是成婚一月?!?p> 皇后忽然笑了起來。
“還當他是小孩子呢,明年二月也要二十了。歲月匆匆,想來他入宮的時候也才兩三歲的。”
說到“兩三歲”,皇后忽然又想到張貴妃宮里的雍王。這孩子雖然近日無病,但總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三歲過了也不見長大。
李莉韻看著皇后滿面愁容,也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娘娘不要太憂心,宮里不是還有其他妃子也有孕了嗎?何況雍王的身體那天變好也未可知?”
“這些本宮都不怕,只是如今皇上身體也不好了。誒,對了,劉賢妃的孩子大概快生了吧?什么時候?”
“奴婢計算著,大概下個月罷?!崩罾蝽嵳f到這里,忍不住嘆息一聲。
“你這是怎么了?”皇后不解。
“據(jù)說陛下這些時候也不去看望劉賢妃了,她如今好像有些郁結(jié),也不知道為的什么?”
“是嗎?”皇后也嘆息一聲,這事她心里是清楚的,但往日劉賢妃就對她多有針對,恐怕她去也不能叫她寬心。
“娘娘,時候也不早了,若是操心的事情,還是留待明日再做吧?”
皇后輕輕點頭,又在心底默默嘆氣,她這些時候嘆過太多氣,許是太累的緣故。越是想要一一理清,就越是深陷其中。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
皇后轉(zhuǎn)身之際,一個黃門從外頭跑進來。
李莉韻立即回身去問。
“什么事?”
“是張貴妃宮里,張貴妃……”
這小黃門不知是跑得快了還是如何,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莉韻繼續(xù)追問:“可是雍王他如何了?”
“回稟娘娘,不是雍王,是張貴妃她不好了!”
皇后急匆匆趕往張貴妃宮里,御醫(yī)正在里面診脈,而張貴妃早就陷入昏迷。
看起來還算有條不紊,皇后吩咐李莉韻道:“你先去審問伺候貴妃的宮女?!?p> “是?!?p> “御醫(yī),診斷的如何了?”
“這,張貴妃這病恐怕是毒素引起的?!?p> “毒素?那雍王呢?”
聽到這話,皇后也立即緊張起來,宮中投毒可不是小事。
這御醫(yī)忽然緊張起來,跪下說:“不瞞皇后,臣方才就是來給雍王殿下診脈的,可是全無問題才是,可剛將湯藥送過去,貴妃就中毒暈倒了。臣斗膽猜測是貴妃將本該給雍王的藥喝了?!?p> “你是說,有人要投毒于雍王?”
“不,這藥是臣親自監(jiān)督的,醫(yī)藥院那么多人督促著,臣敢用性命擔保絕無問題。”
這御醫(yī)說得堅決,皇后更是不解。
“那既然這樣說,還有別的可能?”
“不錯,臣認為,貴妃多次在臣送藥的時候?qū)⒊几舫谕?,似乎是在偷喝雍王殿下的藥?!?p> 事情到這里,顯得更加撲所迷離了。
如果說著藥沒有問題,為什么張貴妃要每次將給雍王的藥喝掉。如果這藥有問題,張貴妃有所察覺,又為何要以身試藥。
這恐怕要等張貴妃醒來才能知曉了。
“皇上駕到!”
趙禛已然睡下,卻又被這事驚擾,連忙趕來。在他身后,還有今夜侍寢的高芊兒。
“皇后,張貴妃如何了?”
“已經(jīng)服下解藥,應(yīng)當沒有性命之虞?!?p> “解藥。到底怎么回事?”
“這恐怕要等張貴妃醒來才能知道了。方才是她喝了本該給雍王的藥,方才查驗過,這湯藥沒有問題,可張貴妃也有體虛的毛病,恐怕是兩幅藥劑向沖才導(dǎo)致的中毒?!?p> 趙禛聽過,也皺眉沉默。
皇后看過候在一旁的高婕妤。
“芊兒,這里沒有你什么事了,你回去歇息吧?!?p> 高芊兒點點頭,轉(zhuǎn)身告退趙禛離開。
劉賢妃此刻也沒有睡,如今她將要臨盆,夜里燥熱得很,白日里也睡得多了,此時毫無睡意。
高芊兒如期趕到,臉色十分不爽。
“怎么,打攪了妹妹侍寢?”
“陛下身子不適,已經(jīng)多日沒有侍寢了。我也不過是伺候湯藥的份,那有什么打攪一說?!?p> “也是,這張貴妃就是疑心太重,一天到晚的寶貝她兒子,可不止她身體最虛弱,到頭來自己卻先倒下了?!?p> 高芊兒雖然對張貴妃沒有多大的感覺,只是劉賢妃過分記恨。
“你也少說幾句吧,你如今不也是要生產(chǎn),何苦去說別人。”
“我可不擔心,我有皇上寵愛。也有可能這次就當上皇后了!”
高芊兒只覺得她昏了頭。
“我走了!”
高芊兒從劉賢妃宮里出來,夜空寂靜而深邃,四下又黑又冷,她坐上步攆,只覺得此夜分外寒冷。
他們都有孩子,也都有寄托,唯有自己孤苦無依的。
方才皇上對皇后的信任幾乎是下意識的。不管他們平時有多少矛盾,但畢竟還是夫妻,尤其是在這次大病以后,皇上可是說是十分倚重皇后的。
一絲落寞涌上心頭,一年多來,她都渴望有個孩子。如今她卻覺得有些后悔,如果她像高蕤一樣沒那么容易屈服,是不是如今嫁給趙屬的就是自己!
她越是這樣想,就越是焦慮不安。
她糾纏著手里的手絹,不停的輕扯,直到它終于破裂,發(fā)出清冽的破碎聲
許是這寂靜的夜空里,裂帛的聲響太過突然,抬著步攆的黃門都停下腳步,一旁的宮女連忙上前問。
“娘娘,您怎么了?”
高芊兒抬起手,看來手中殘破的帛絹,還有方才用力過猛勒紅的手指。
“不要緊的,走吧?!?p> 宮女聽她這樣吩咐,也只好照做,但感覺她方才講話的聲音與往日不同。似乎帶著幾分冷冽。
等回到寢宮,高芊兒忽然開始咳嗽,宮女正替她梳洗,忍不住開口勸她。
“娘娘,就算今夜被打攪了也不要緊,娘娘有的是機會,如今天冷,要注意保重身體才是?!?p> “是嗎?”
“娘娘,您可別失了斗志,如今宮中除了皇后誰的家世比得過娘娘。如果娘娘生了兒子,皇后恐怕都要易主?!?p> “大膽!”
這宮女嚇得趕緊跪下,高芊兒冷哼一聲。
“你個小小的宮女還敢妄論后宮之事,就你這樣的人跟在我身邊,恐怕是要給我闖禍的,還不如現(xiàn)在就打死的干凈?!?p> “娘娘不要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就看在奴婢往日梳頭最好的份上,饒過奴婢這一回吧?!?p> 梳頭這事倒真有些重要,畢竟皇上最喜歡的幾個發(fā)飾都是她來梳的。
宮女本以為娘娘的沉默是在猶豫,她正要松口氣,高芊兒卻又開口了。
“來人,拖出去,打死。”
“娘娘,不要啊,娘娘,饒過奴婢吧?!?p> 宮女急迫的要求饒,連連磕頭,高芊兒無動于衷。
“看在你往日的功勞上,我賞賜給你的東西都會送到你家里去?!?p> 宮女當場愣住,此話一出應(yīng)當是沒有收回的余地了。
黃門將她拖走,半響回來通報,已經(jīng)死了。
“怎么這么干凈,連點聲音都沒有的?”
“回稟娘娘,是用棉被捂住頭,關(guān)在拆房里動得手,沒幾下就去了?!?p> 這黃門聲音輕柔,說話有條不紊得,引起了高芊兒的好奇。
“辦得不錯,進來讓我看看?!?p> “是?!?p> 這小黃門果然長得十分清秀,眉宇間略帶英氣,皮膚白皙得很。
“不錯,你叫什么,多大了?”
“奴婢名叫明安,今年二十歲。”
“不錯,以后就留在我身邊伺候吧?!?p> “謝娘娘。”
“交給你一件事,可要辦得隱秘?!?p> 高芊兒從梳妝臺上拿著方才被撕裂的帛絹手帕。
“這東西是皇后賜的,精致得很,不小心破了。若是叫皇后知道還不知如何想,你去找人將它修補好,如果不能,就請做成一模一樣的。做得如何放在一旁,最重要是不能叫人知道。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千里之外,岳州。
高蕤這幾日心血來潮繡起手帕來。她也不是不會,只是總不見精致。
“怎么了,還不睡,做這玩意怪費眼睛的?!?p> 趙屬收拾好東西躺在臥榻上準備睡覺,卻見高蕤仍就著燭火鼓搗手帕。
“哎喲,都怪你,害我分心。”
高蕤放下手帕,將扎破的手指給他看。
“都叫你不要弄了,你看這下好了吧,手也破了。”
高蕤沒得到安慰反被嘲笑,氣鼓鼓的背過身去不理他。
趙屬只好安慰道:“好了,不生氣了,你說你要弄這個干什么?”
“我來這里也有些時候了,想著要是送些東西給姑姑的,什么都不比親手做得好。”
趙屬想起什么來,思忖片刻說:“是這樣沒錯,但也不能傷手了。不著急,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