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兒碼頭上岸歇息,明早換只出海的船。”撐船人將肖念他們送上岸囑咐道。
“老爺爺再見!”吳牽朝他招手,“若是有仙境,我看了回來告訴你!”
漁火明滅,遍綴河岸。晨霧中撐船人駛回了青州城。
肖念開始將今日的記憶傳入到鎖憶筆中,吳牽有些擔憂道:“師父,我怕明晚醒來就忘了我要去海上了?!?p> “你寫下來就成了?!?p> “師父,”吳牽一邊記著今日的事情,一邊問道,“我的鎖憶筆是為什么不聽使喚呢?”
肖念眨了眨眼道:“為師也不甚清楚?!彼麚Q了個話題,“你為什么想要去海上?”
吳牽想了想道:“因為沒有去過。”
“那仙境呢?”肖念問道,“你想去嗎?”
“海上真的有仙境嗎?師父去過?”吳牽問道。
肖念其實想告訴他,逍遙宮就在東海。他神秘地笑了笑道:“只是那個傳說我相信?!?p> “星漢吞涌,”吳牽回憶道,“你說星移門是不是在海上,所以才會將自己的門派取成這樣的名字?”
“可是天野九分,以星宿為界,若是如此,為師怎么覺得星移門住在高高的天上?!毙つ钜膊恢罏槭裁醋约簳@么說。
“海外可有山?”吳牽問道。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師父,山外是海,海上還有山,說不定我們此行能遇到星移門的人?!?p> 肖念不置可否地笑了,乾坤倒逆陣中,一切都要順其自然吧。既然吳牽想要到海上去,那就去海上;吳牽想要找仙山,就去找仙山好了。
第二天,他們是在黃昏時出發(fā)的。
肖念已經(jīng)溫習過昨日的記憶,而吳牽讀著自己的札記出了神。
每一天都是新的,吳牽真實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肖念安靜地看著兩岸的風景,心里十分愜意,沒有什么需要他記住的,仿佛就是偷了的時光一樣的。而且他發(fā)現(xiàn)在這個世界里雖然記憶在每天都會翻頁,但是增強的修為并不會減弱。他甚至開始懷疑陣法的創(chuàng)始人是不是為了偷一些時光來修煉。
見吳牽開始對兩岸的青山和水里的倒影感到厭倦的時候,肖念打算教授他一些法術。吳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打發(fā)時間的法子,欣然答應了。
一到黎明,吳牽就開始寫他的手札。
肖念似乎開始學習一些以前自己不太好意思學習的東西,比如說,吹笛子。
起初,他是吹不響的,但是吳牽認真寫手札的時候常常會入迷,并注意不到肖念經(jīng)常偷偷跑出去,不然,他若是追出去看見坐在船篷上吹不響笛子的肖念肯定早就笑出來了。
不過肖念很快就學會了,他的手指纖長而靈活,白皙的手指在墨綠色的笛管上跳躍著,不久他連顫音都可以吹得很好了。
終于有一天,吳牽在寫手札的時候意識到了船外的笛子聲,他好奇地鉆出船艙,終于看到了坐在船頂上的肖念。
還是石青色的長衫,腰間系著白玉的帶鉤,身姿瀟灑,只是沒有束發(fā)了,長發(fā)飄然,烏黑的發(fā)絲纏繞著墨綠色的笛子,眉眼中蕩漾著熹微的晨光,明暗對比下她的側顏被雕刻得更為深邃精致。
肖念也看到了目瞪口呆的吳牽,放下笛子,微笑著問道:“為師吹得好嗎?”
“好!”吳牽憋住笑贊許道。然后忙鉆入了船艙,這要是沒寫上札記可虧大了。
翌日,吳牽閱讀自己的手札時,不由笑出了聲。
自駛出重山后,肖念就注意觀察兩岸的基石,眼前水道越來越寬闊,終于可以望到細密的沙灘了,接近大海了。
這天,肖念吹笛子的時候,吳牽敲了敲船頂,嚷道:“師父,我能提些意見嗎?”他把頭伸出窗子,對著船頂?shù)男つ钫f道:“能不能帶點情感啊師父!”
“這位小弟弟說得對極了,公子的笛聲總覺得缺了點情感?!贝蛞彩锹犃嗽S多日了,贊同道。
肖念聽了這話,有一點神愣?!澳窍炔淮盗??!毙つ钣悬c失望地收起了笛子。
“前頭快入海了,只是河水經(jīng)過平地,泥沙堵了,水道就要分叉了?!贝蛘f道,“兩位客官可以準備下船換出海的船只了?!?p> “還想坐船嗎?”肖念問吳牽道。
“有點不太想了,”吳牽回道,“要不我們上岸后走去吧。”
肖念點點頭。
這兩位客人真有趣,沒有船怎么出海。船夫笑了笑,漸漸把船靠向碼頭。
所以為什么要坐船呢?
兩人上了岸,朝著海濱走去。兩人并不顧夜晚的降臨,也走得不急。肖念只是單純不想休息,吳牽則是對海面上的星空心心念念。
“師父,你有看過天上的河和地上的河交匯在一起的樣子嗎?”吳牽憧憬地問道。
肖念眺望著遠處已經(jīng)沒入海面的太陽,微微一笑,道:“待會兒你也能看到的?!?p> 兩人越接近海岸,夜色就越深,人煙就越稀少,直至兩岸不見屋舍,直至啟明星倒入星空,直至兩人已經(jīng)站在了沙洲之上了。
吳牽以前在明頂山上見過的星空此時以另一種方式鋪展在了他面前。
或明或暗,沒有規(guī)則但是又和諧地散落在天穹之上,而目光所及之處,再也沒有其它,海面撥撩著淡淡的星光,吳牽伸出手去,遮住了眼睛,又移開。有一瞬間,他大概是看到了一種永恒。但是緊接著,他眼中的星空開始晃動,熙熙攘攘,星星仿佛擁擠著,順著銀漢,紛紛縱身與廣袤的海面碰撞著。
他無端覺得整片星空仿佛一個人所有的記憶,珍貴地,美好地閃耀著;不受約束,肆意地在腦海里游蕩著。星光淡淡的,輕輕地拂過故去的時光。
他真的有操縱這些星光的能力嗎?
吳牽感到莫名緣由的恐懼。
他側過身去,發(fā)現(xiàn)肖念也才望著同樣的星空,星輝落入了他漆黑的眸子。師父在想什么?
等到月亮慢慢從中天墜落下來時,他們發(fā)現(xiàn)由于來得時候乘的是船,在路上耗費了不少時日,此時已經(jīng)是月中,明晃晃的,一輪圓月當空,就在此時,遠遠的海面上忽然躍起了一只海蛟,然后又鉆進了水里,但是不一會兒又躍出了海面,這樣往復之后,吳牽終于看清了一個輕靈的身影,海蛟臣服在他的腳下,月下,他一步一步踏著海蛟的背,似乎在朝海岸邊走來。
蛟龍渾身的水花被鍍上了星光,而他的影子被月亮襯得分明。
踏星戴月而來,原來是這樣的光景。
吳牽忙拉著肖念,生怕他錯過。
“海上那個是仙人嗎?他好像朝岸邊走來了。”
肖念感覺到吳牽握緊了的手便問:“你怕嗎?”
吳牽咽了口口水,顯然有些緊張:“我不怕,我只是太緊張了。”
終于蛟龍頂著那個人到了海岸邊。那人縱身朝海岸跳下,又輕輕落在了沙洲上,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她隨意理了理云鬢,扭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瞧著他的兩個人。一個眼神里飽含著崇敬,一個眼里帶著幾分淡然幾分欣賞。
他果真如約而來了!
司空黛對蛟龍做了個手勢,蛟龍朝她點了點頭,消失在了海面上。
“你們兩什么表情,這么就不認識我了?”她先開的口,這片海域是她玄天天主的領地,她并不用客氣。
司空黛緩緩走進,看清他的面目。清靈的眉眼,臉上溫和的表情卻總是帶給人莫名的冷漠,真的是他,她望了望身后的星空,笑容里夾雜著一絲復雜之意。
難道是認錯人了,吳牽有些懵了。
肖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收起了原先仿若初次見面的神情,答道:“小道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還以為是在夢里,并不是忘了,還請仙子恕罪?!?p> “還稱什么仙子,我不是說過了,叫小七,不過是在巡邏海域的罷了?!彼究征炫πΦ?。
而吳牽真的并不這樣認為。用仙子也不夠形容他的震撼。
本以為月光下,海面上,如此瀟灑利落的身姿應當是位法術極高仙人,卻沒想到走來的卻是一位弱柳扶風的傾世佳人。五官與微涼閣主十分相似,但是卻比微涼閣主更為驚艷,如果說微涼閣主的美如同神秘綺麗的星光,那么眼前這位踏蛟而來的仙子的美就如同寥廓溫潤的月輝,多了份大氣,多了份廣袤,更重要的是,她笑的時候,多了份溫暖。
因為吳牽還沒有生出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情愛之感,所以他看到美人看的是純粹的美,而不會被目光和眼神所魅惑。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眼中的美人比成年男子眼中的美人更為難得。是那種哪怕不對你笑,你也不由想要對她投去欣賞的目光的美人。
而最近,吳牽都覺得自己見的美人有點多了。
但是這美人好像和他們很熟的樣子。
師父呢?看上去仍然就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