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來得晚去得早,當易家大大小小都收拾好了籠屜行禮,冬天已經(jīng)過去,轉(zhuǎn)眼間百花齊放,百年縣也換上了春裝。
易康文差人選了又選,莫氏也去百年寺拜了又拜,這才終于定好了出行的良辰吉日。
易香香是一個現(xiàn)代靈魂,但也理解祖父祖母的舉動,不說他們,就是以前在現(xiàn)代的時候易香香要出門,外婆都要在供奉的佛像面前求佛問卦。易香香雖然不太信這一套,但也不阻止易康文夫婦的舉動,人有時候有個信仰,至少能讓他們求個心安。
搬家這件事的確事麻煩,但也只是對下人來說,易香香是只要癱著指揮就好。永樂居里,樂棋早以提前歸納好了箱籠,現(xiàn)在也只需要做最后的整理罷了。
“小姐,這麒麟擺件可要帶走?”青玄把東西端過來遞給樂棋打包,顯然已經(jīng)猜到了自家小姐會說什么。
果不其然,易香香瞄了一眼說:“當然要帶走,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除了原本府邸里的東西,還有搬不走的家具,剩下的能帶走的都要帶走?!?p> 易香香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這永樂居住進來的時候本就是個空屋子,現(xiàn)在多出來的擺件都要裝好幾個大箱子了。
其實一開始易香香覺得要收拾的東西也不算特別多,不就是金銀首飾和衣物細軟嘛!直到她看見樂棋開始收玉器字畫,還有香爐擺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至于仆從方面,易家大部分都是家生子,剩下一些后面買來的也都愿意跟著一起去通州,林氏放了一些在百年縣還有親眷的丫鬟仆從,剩下的就都準備帶走,也省得到了通州人手不夠用。易香香的永樂居除了一個二等丫鬟想留在百年縣以外,幾乎是都想要跟著小姐走的,易香香便也同意,是以她這邊倒是沒有多大的人員變動。
喜樂樓和一品香都正常營業(yè),洪喜掌柜讓自己的徒弟接管了百年縣一品香的鋪子,之后的收入每月和喜樂樓的一樣,都存入寶豐錢莊易香香的賬頭,然后每個季度掌柜帶著賬本上通州交賬即可。易香香覺得這寶豐錢莊是真的方便,和現(xiàn)代的銀行差不多,只有你開戶頭交筆戶頭費,就可以實現(xiàn)異地存異地取。當然,這也不是嘴上說取就能取,而是要帶上私印和寶豐發(fā)放的獨特實名印鑒才能取現(xiàn),就和身份證加銀行卡差不多的意思。
禮朝很多官宦子弟在寶豐錢莊都有戶頭,所以易香香并沒有多么的出眾。況且易香香自己是還沒有去寶豐取過錢,都是樂棋帶著護衛(wèi)去的,所以寶豐的掌柜甚至還以為樂棋就是易香香。
喜樂樓的掌柜還是由來福擔任,來福對于易香香的信任很是感激,表示非常愿意留在百年縣打理喜樂樓。易香香也帶著劉芳菲去和來福通了氣,對來福言明若是芳菲小姐需要幫助,必須盡力相幫。安排好后續(xù)事宜,易香香就等著出發(fā)的日子到來。
噢,在此之間,二房還發(fā)生了一件事。易堂權(quán)來到百年縣后依舊偷偷摸摸的出入煙花之地,易家上下對此也毫無辦法,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易大人升遷的消息自然是百年縣里人人皆知的,所以易堂權(quán)其中一個紅粉知己知道他要走,便央說要跟著。易堂權(quán)怕被自己伯父易康文收拾是根本不敢?guī)纤?,遂假裝同意后便開始在易府里閉門不出的躲著。那紅粉知己名叫蘇麗,也是個聰明人,她察覺到了易堂權(quán)躲著她,便鬧上易府說自己懷了易堂權(quán)的孩子。一開始連易香香都覺得這是蘇麗的借口,沒想到喊大夫一把脈,居然真的是有了身孕;這可把易康文給氣壞了,重重給了易堂權(quán)兩棒子,便讓莫氏以長輩身份做主收下了蘇麗。
莫氏也無法,自己兒子升官在即,這個時候要是讓蘇麗在外面喊叫,恐怕會影響易西湖的官聲。所以盡管黃氏已經(jīng)黑了臉,莫氏也得把人給易堂權(quán)留下來。原本莫氏覺得蘇麗既然有孕,不宜舟車勞頓,想安排丫鬟婆子伺候她在百年縣生養(yǎng)后再去通州??商K麗不愿意,她擔心易家就此撇開了她,便要死要活的鬧著就是要跟著一起上路。莫氏真是要氣死了,反正人也是易堂權(quán)招惹的,便一氣之下把人丟給了黃氏照料。
可憐的黃氏,氣的牙都快咬沒了。
于是在去往通州的易家人員名單里,二房加上了蘇麗,現(xiàn)在也喚作蘇姨娘蘇氏。
林氏也惱怒易堂權(quán)的所為,但她比莫氏更無法子,而因為蘇氏有身孕,她還不得不給蘇氏專派一輛馬車。易香香親眼瞧著那些軟墊軟枕被送進蘇氏的馬車里,心里覺得自家娘親實在是太過善良。
其實林氏的善良并不是對于蘇氏,在她看來明明留在百年縣生養(yǎng)才最合適,偏偏要跟著路上一起奔波,作為一個母親,林氏是非常不贊同蘇氏的做法的。但是大人有錯不應該由孩子來承擔,是以林氏才會把一應事物都給準備好,只希望蘇氏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健康。
易家一眾老小出發(fā)這天,天氣十分晴朗,一行人在百年縣眾多好友鄉(xiāng)親的送別中上了馬車。臨行前易西湖更是對著自己的兒子女兒千交代萬囑咐,讓他們路上乖乖聽話。易洛川自然是懂事的應允,易香香嘛,是表面上懂事的應允。
馬車一出城門后不久便進了山林間的官道,易香香就恨不得把自己栓到窗戶上,看這山野山外的,空氣多么的清新,山明水秀鳥語花香,簡直是人間仙境。
“在百年縣呆了這么久突然要離開,還真是有些舍不得呢?!崩顙邒哒f道。
“我可不這么認為,在百年縣真是悶也要悶死了,還是出來了好啊,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誒,也不知道那些拼了命要進后宮的女子怎么想的,皇宮高墻,哪有這外面自在?!币紫阆懵N著二郎腿倚著窗戶說道。
李嬤嬤正要夸易香香這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說的好,卻沒想到她下半句就冒出了禁忌之言,嚇得趕緊用帕子捂住了易香香的嘴。
易香香真是不知道該說啥了,話都說完了還捂啥嘴啊嬤嬤!
“小姐真是越來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之后到了通州可要收斂點,這皇家之事豈是我們能妄加議論的?”李嬤嬤板著臉教訓道。
易香香翻了個身側(cè)躺著說:“好好好,收斂收斂,我知道啦!”
馬車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臨近傍晚時才進了一個小鎮(zhèn)子,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下來。林氏安排管家去客棧訂房,又讓丫鬟婆子拿下隨身要換洗的衣物等等,便走到女兒身邊說:“你明天和我一個馬車,不在我跟前,我總覺得不放心?!?p> “誒呀娘親,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可乖可聽話了,這一路上就窩在馬車里睡覺呢,不信你問樂棋?!币紫阆銓τ谧约夷镉H的不信任十分無奈。
“真的?”林氏半信半疑的問道。
“比真金還真!娘親您就別操心我了,您看那邊,您的公公婆婆要下馬車了,作為兒媳婦的您還不趕緊去伺候著?”易香香指著不遠處的馬車說道。
林氏看看遠處的馬車,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兒,正要說話的時候,兒子易洛川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母親您放心,妹妹我會好好看著的?!?p> 這下林氏是真的放心了,自己這個兒子穩(wěn)重懂事,也能壓制住自己的妹妹,于是她便放心的伺候公婆去了。而本來的確打了小算盤想溜去玩的易香香,就被哥哥易洛川提溜上了二樓,看著護院仆從把裝著行禮的馬車卸下來看管,又把馬單獨牽去馬房吃草。易香香看著這繁瑣的工序,真的十分懷念現(xiàn)代的交通工具。
易家畢竟是舉家搬遷,所以如果一齊出行的話那主子仆從再加上行李,起碼要二十輛馬車甚至更多。易康文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差老管家?guī)е糠窒氯撕托卸Y先一步出發(fā);盡管如此,現(xiàn)在客棧里也還是停了十來輛馬車的。
易府自然是沒有那么多馬車可同時使用的,所以絕大多數(shù)的馬車都是在百年縣的馬車租賃鋪子里租來的,并且每輛車都還配了趕馬的小廝,為的也是完成了和雇主的租賃后能有人把馬車趕回去。易香香的馬車還是她自己挑的,內(nèi)里寬大,足足能容納五個人橫躺著,是以易香香一點都不想去她娘親的車里。
當然,不是說林氏的馬車布置的不夠舒適,而是易香香不想去那里聽她母親嘮叨;還不如待在自己的地帶呢,只有待在自己的地盤才能自己做主,易香香在這個認知上,可是鬼精鬼精的。
大家第一天上路都還有些不習慣,是以用過晚膳后就都回了房。小鎮(zhèn)客棧房間已是不夠,易香香又不想和二房的姐妹擠在一屋,所以她便爬上了自家娘親的床。這會兒躺在寬敞的大床上,易香香第一次感謝父親沒有同行。
樂棋幫易香香洗漱好后就被易香香趕去休息了,易香香自己躺在床上,一會兒嫌棄客棧的床不夠軟,一會兒說飯也不好吃,念叨著好想把喜樂樓開遍禮朝,但她又有些擔心樹大招風,是以一直在考量和權(quán)衡中。她想著事情發(fā)呆,也本想等著自家娘親忙完回來一起入睡,可春天的夜晚還是有點冷,她躺在暖和的被窩里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等到林氏安頓好一切回到客棧上房,便看到自家女兒已經(jīng)打起了小呼嚕;她簡單洗漱了下,便摟著女兒睡了過去。
離開百年縣的第一天,易香香一路都沉浸在風景里,十分自在。但接下來的兩天對于易香香來說,那就是十分難過了。因為二房的幾個姐妹開始輪流的來她馬車里串門,連給她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首先是最難纏的大姐姐易若楠。
“八妹妹這馬車很是舒適啊,這錦緞軟墊可是比我娘那邊的還軟和呢?!币兹糸痪湓捑桶岩紫阆阃恍⑸馅s,馬車坐的比長輩還舒服,那不就是說她不孝順長輩嘛!
易香香不想應付易若楠,笑瞇瞇的一臉天真的說:“那大姐姐叫二嬸來我馬車里吧,我這給她留個位子?!?p> 這話懟的易若楠很是無語,她怎么可能真的把話傳給黃氏,就是傳了,黃氏也不好真的跑來侄女的地方蹭位置,那不是招人笑話嘛!易香香心下好笑,我敢邀,你好意思應嗎?真是的。
易若楠臉色一頓,她倒是不確定這八妹妹是天真可愛的說認真的呢,還是故意這樣說的;于是她不在這個話題上做停留,馬上轉(zhuǎn)了一個方向。
“這是八妹妹新的大丫鬟?嗯,樣子倒是比妙琴好看,就是不知道這琴藝有沒有妙琴出眾?”易若楠看著青玄說道。
樂棋和青玄作為大丫鬟,這兩天都是輪流伺候易香香的,李嬤嬤偶爾也會過來和易香香說話,不過今天待在易香香馬車里的只有青玄和書美。
“回大小姐話,青玄不會彈琴,但青玄曾用琴絲割過兔子;誒喲現(xiàn)在想想真是可怕,下手太重,差點把兔子的頭都拉掉了。不過說起來湯還蠻好喝的,山兔味道也是很甘甜吶?!鼻嘈首骰匚稜?。
其實青玄也沒撒謊,她在還是崔小蝶的時候,逃荒路上曾經(jīng)捉過兔子殺了飽腹;那會兒崔父已經(jīng)病重,她找了半天沒找到刀,就在路邊撿了把破琴扯下了絲線,拉了兔子在溪邊扒光了毛,用鍋架起了火水煮了兔肉。
易若楠雖然說因為身份的關系算不上什么千金大小姐,但也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易香香看著她臉色幾變,猜想易若楠應該是腦補了青玄殺兔子的畫面,不多時就聽見易若楠大喊停車,接著就看她飛奔著回了自己和易若芙共用的馬車上。
等到易若楠離開,馬車重新動起來,易香香主仆三人大笑出聲。
然而易香香的馬車并沒有因為易若楠的敗北而清凈下來,因為第二天,易若芙出現(xiàn)在了易香香的馬車上。
易若芙上車后的第一句話也關于馬車,只聽她說:“八妹妹,你這馬車好舒服,我不想回去了?!闭f完也不等易香香拒絕,就徑自躺在了她旁邊,把易香香雷得外焦里嫩。
“我喜歡一個人睡!”易香香雙手叉腰,直白的拒絕易若芙。
“我不喜歡一個人睡啊,一個人睡容易做噩夢,剛好八妹妹可以陪著我?!币兹糗揭桓蔽艺媸窍氲锰艿搅说臉幼印?p> “那你去讓你姐姐陪著啊,讓她給你彈琴寫詩,你就不害怕了?!币紫阆愕芍笱劬φf道。
易若芙撇撇嘴說:“她才不會給我彈琴寫詩呢,她那些東西都是要留著在我娘面前顯擺的。”
“那你也不能睡我這,你不是不喜歡我嘛!”易香香覺得易若芙可能忘記了她們之前的不愉快,畢竟是小孩子嘛,記憶力不好很正常,于是趕緊出言提醒易若芙,希望她想起來后趕緊走人。
沒想到易若芙居然點點頭說:“我以前是挺不喜歡你的,不過你放心,今天起我就開始喜歡你吧,你就不要傷心了?!?p> 易香香:“........”
易香香此刻覺得易若芙一點也不蠢,心里暗想她之前該不會都是在扮豬吃老虎吧?
也不能怪易香香有這個疑慮,畢竟自己就一直扮豬吃老虎來著。但是當天下午發(fā)生的事馬上讓易香香改變了這個想法,因為易若芙的表現(xiàn)還是一如既往的蠢。
下午時分,易若嬌和易若凡兩姐妹也來易香香馬車里串門,她們進來的第一句話也是:“八妹妹這馬車真是舒服啊。”
“你們來干嘛?這里不歡迎你們,趕緊給我走?!币兹糗娇匆娝齾挓┑膬蓚€小妹妹,立刻發(fā)了話。
“五姐姐惱怒什么?這是八妹妹的馬車,又不是你的馬車!”易若嬌如今膽子是越發(fā)的大了,以前在易若芙面前都是巧言討好,如今都敢直接杠上去了。
易若芙聽見易若嬌的話瞬間就火冒三丈:“你居然敢這樣和我說話,你是要造反嗎?”說著便動手要打易若嬌。
易若嬌哪里能讓她得逞,順勢扭開了身子,反而讓易若芙狠狠地撞到馬車車身,額頭上頃刻就紅了一片。
易若芙這下可是氣死了,撲過來對易若嬌拳打腳踢,連易若凡都被動加入了“斗毆”,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最后的結(jié)果是更豁得出去的易若芙以一敵二獲勝,但動靜也驚動了其他馬車,甚至是老太爺易康文。易康文當晚就罰了四個女孩在莫氏屋子里罰站,連同易香香這個馬車之主也沒能幸免。易香香表示自己是真得倒霉,完全是龍王打架池魚遭殃嘛;而且她對易若芙小姑娘更是無語問天,感覺這是上蒼派給她的考驗。
四個小姑娘面壁罰站,兩個雙胞胎經(jīng)常被黃氏借口罰這個罰那個經(jīng)驗倒是十分充足,都先后“昏迷”被抬了下去。易香香覺得這是個好法子,正想也這么干,就聽易若芙來了句:“不愧是賤人生的,每次一犯事就裝暈,簡直是不要臉!”一句話搞得易香香裝也不是,不裝也不是。
這易若芙啊,蠢是真的蠢,耿直也是真耿直。
“八妹妹我們這是不是也叫有難同當了?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那兩個小的若想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我一定幫你狠狠的教訓她們。”易若芙握著小拳頭鄭重的說,完全沒考慮過雙胞胎是來討好易香香的,不過是自己橫插了一杠子才惹得罰了站。
易香香放棄了裝暈,站得都快睡著了,突然聽到易若芙來這么一段,簡直是哭笑不得。她打了個哈欠說:“不用了不用了,她們不會為難我的?!币紫阆阈睦锇迪?,這易家也就你敢明面上和我過不去的好嘛!
“八妹妹你不知道,那兩姐妹慣會做好人,每次都在我面前裝腔,哼,下次如果還敢在我們面前這般張狂,我就打得她們滿地找牙!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易若芙拍著小胸脯保證道。
誒呦喂,我的五小姐啊,你忘記那些被她們當槍使來和我吵架的日子嗎?易香香覺得易若芙上輩子可能是魚,記憶只有七秒。
“不用不用,你自己別被教訓了就好。”易香香非常真誠的說。她覺得易若芙的腦子和那兩個雙胞胎不是一個級別的,可別再去找罪受。
易香香這會兒不再懷疑易若芙是扮豬吃老虎了,而關于上午和她對話的失利,不是有句話這么說的嘛:“不要和傻逼講道理,因為他會把你拉到和他一樣的智商水平,然后用他多年的傻逼經(jīng)驗打敗你!”
當然,這只是形容,易若芙也不是真的很傻逼,易香香反而覺得易若芙是不壞的,就是比較簡單,喜怒都表現(xiàn)在臉上,做事有點像不懂事而橫沖直撞的傻大個,但這樣的人也是很赤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