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氣息化劍

　　第九日的晨光一絲一縷地將拓羈場溫柔地覆蓋，為每一位安靜地端坐于石樁之上的遴選者鑲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圈，讓那一個個冷硬的身形有了些許的暖意，不再只是死氣沉沉地挺立著。

　　八神中就只剩天凌上神還未出手考驗眾人，這“靜心”關(guān)卡的最后一日無疑就輪到這位中正不阿的上神出手了。

　　而早在第一縷晨光劃破蒼云之際，拓羈場上的遴選者們就早已提息屏氣，進入了一觸即發(fā)的備戰(zhàn)狀態(tài)。只是他們沒有任何人睜開雙目，而是保持著入定的木然之姿，像是生怕浪費了一絲一毫的力氣，又像是已經(jīng)不敢再窺視八神的浩然天姿，選擇了不看、不聞。

　　天凌看著拓羈場內(nèi)百來名年輕的遴選者，他深知這些人早已疲累至極，但天界選拔人才的任務(wù)不容有失，該繼續(xù)的還是要繼續(xù)。

　　所以，天凌手挎劍柄，昂然立于鼎臺之前端，他口吐之言蘊含神威，穿云裂石般回蕩在整個拓羈場上：“今日乃‘靜心’試煉的最后一日，就由本神來試煉爾等一番。”

　　聞聽天凌此言，拓羈場之上的眾人才睜開雙目朝鼎臺望去，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想來時至今日，任誰也不會再有打退堂鼓的想法。

　　洛安突然說：“第一關(guān)卡的成敗就在今朝，不可大意?！彼f之話并未指名道姓，但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桃小別、葆迦年、天歌、珩景、昭辰、澄黛和奕瑜全都聽清。

　　大家都微微一笑，心下了然。

　　此時的天凌上神也再度開口，正式將今日的試煉內(nèi)容道出：“今日就讓本神來試試爾等的劍法?！?p>　　見眾人都在凝神細(xì)聽，天凌又繼續(xù)道：“本神用神識化劍，場中有多少人化出多少劍；爾等用靈識化劍，一人一把本體靈劍。本神只用一層修為同時與爾等對決，接本神十招不落石樁者，本輪試煉，過?！?p>　　場中仍舊一片寂靜，眾人皆在暗自考量百來人同時與上神的一層修為對決，到底有沒有勝算，或者到底有多大勝算。

　　見眾人沉默，天凌突然看向桃小別的方向，意有所指道：“爾等皆修真一脈之天姿驕縱者，本輪試煉的乃是爾等靈識是否純正，劍術(shù)是否超然，并非其他險要詭譎的考驗，所以，收起你們的法器，拿出你們的真本事，讓本神好好領(lǐng)教一番！”

　　桃小別朝天翻出個大大的白眼，心想不就是畏懼我?guī)煾傅乃髟律駝?，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葆迦年卻道：“終于來了位有良心的，看來是要給咱們放水??！”

　　昭辰狐疑地朝珩景遞了個眼色，問：“當(dāng)真？”

　　珩景笑了笑，并未答話。反倒是洛安說了三個字：“有可能?！?p>　　桃小別尙未弄懂幾人言下之意，天凌上神的考驗就開始了。

　　只見鼎臺之上的天凌一手掐訣于胸前，一手仍舊挎在隨身所佩之神劍上，他起先雙目微閉，忽又睜開，他渾身上下瞬間被一團盛之又盛的金光所籠罩。金光蕩漾如水，復(fù)又割裂如布，最后隨神念所思，變幻為百來柄耀眼的金色寶劍，根根抖擻滟瀲，劍尖鋒芒斜斜朝下，筆直地指向拓羈場上一眾遴選者。

　　桃小別仰頭看著垂懸于半空密密麻麻的金色寶劍，口中喃喃嘆息：“百萬神兵百萬劍啊……”她話音未落，只聽天凌上神高聲道：“爾等還在等什么？化劍、出招！”

　　眾遴選者終于從天凌上神幻化出的氣勢磅礴的漫天劍雨中醒轉(zhuǎn)過來，紛紛催動靈識幻化出劍矢，一時間整個拓羈場的半空均是各色靈劍的虛影。有的劍刃如霜，有的青煙繚繞，有的古樸至極，有的又明滅不定。總之修為越高靈識越強大者幻化出的劍矢就越是流光溢彩，靈動非凡。

　　洛安、葆迦年、珩景、昭辰、奕瑜和澄黛自不必說，他們身份高貴，傳承有物，乃仙脈正統(tǒng)，所化劍矢皆閃耀著點點金光，與天凌上神神識幻化之劍竟有幾分相似，其他遴選者都艷羨地望著他們所幻化出的劍矢。

　　天歌一拍前胸，雙目一凜，一柄青色的古樸長劍也在他的頭頂幻化成形，雖算不得萬中無一，但也渾厚雄奇。

　　桃小別則在饒有興趣地觀看完別人所化之劍矢后，才豎起二指嬌斥一聲，一柄如火焰般蒸騰繚繞的劍矢轟然出現(xiàn)在她的頭頂，劍鳴有聲，劍氣巍然，竟生生將洛安和葆迦年等人的風(fēng)頭蓋了過去。整個拓羈場上的遴選者都朝桃小別望去，她的那把靈識之劍蒸騰著滔天的戰(zhàn)意，將桃小別那張艷若桃李的臉頰映照得分外明媚。

　　“啊，是她，就是她將咱們從‘執(zhí)念訣’中喚醒的！”在桃小別近旁之人已經(jīng)認(rèn)出了她。

　　“當(dāng)真？可知這位姑娘是何身份？師承何處??？”又有人問。

　　“她不就是遴選開始的第一日便力敵澄黛公主的那位姑娘？”

　　“哎呀，果真是她，好厲害的人物啊！”

　　“……”

　　一時間原本凝滯沉重的拓羈場內(nèi)響起了無數(shù)竊竊私語之聲，人們都被桃小別幻化出的那柄烈焰之刃所吸引，似乎忘了眼下大家仍舊置身如火如荼地試煉之中。

　　雙手抱胸的寂世日遙遙看著桃小別幻化出的那柄蒸騰著烈焰和戰(zhàn)意的劍矢笑了，他忍不住朝桃小別豎起了大拇指：“漂亮！”

　　天凌上神不再讓大家有機會說東道西，揮手朝眾遴選者虛空一指，漫天懸垂于天幕中的金色劍矢如雨點般兜頭朝眾人刺去，瞬間就與每個人幻化出的劍矢戰(zhàn)在一起，頓時劍矢紛飛騰挪，場中鏗鏘之聲大作。

　　每個遴選者都竭盡全力控制著自己所化之劍對抗著天凌上神的劍矢，這場試煉就是劍訣與靈力的對決，身雖不動，但心念所及，劍之所向。

　　天凌上神的十招并不好對付，上神之劍訣高深莫測，一個挑刺一個回轉(zhuǎn)皆是詭譎莫辨，但好在所附之神力僅有一層，又分化為百來份，幾招之間并未有人跌落石樁。

　　洛安一邊催動靈劍與天凌過招，一邊道：“上神是在試探我等劍法之深淺，所以務(wù)必盡全力，若為上神所不喜，最后一招定會被打落石樁！”

　　洛安的話顯然說到了實處，前幾日哪次不是各位上神甫一出手，即是哀嚎聲一片，十幾二十人在一瞬間跌落石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今日天凌上神出招如此溫和，兩三招之內(nèi)竟無人跌落，顯然有些讓人意外，但現(xiàn)下聽洛安之言，眾人頓時心中了然，不再保存實力，均是拿出了保命的本事。

　　幾位公主和殿下均是自幼練習(xí)仙家招訣，每招每式都各有特點，大氣而超凡，淋漓而決然，十招已至而不露敗像。

　　桃小別和天歌均是師承求離上神，耍的也是同一套“飄渺凌虛”劍法，只是天歌的劍法中規(guī)中矩，如臨摹般將求離的一招一式復(fù)刻而出；桃小別則不同，她的揚、劈、挑、刺雖然也同天歌般行云流水，但她的劍法更加靈動跳脫，以萬千變化對抗著天凌上神的萬千招式。一時間，她火紅艷麗的靈劍與天凌上神的金色劍矢斗得光華四溢，好不威風(fēng)。

　　桃小別沒有發(fā)現(xiàn)，場中所有人的比拼均已止息，那些劍法不為天凌上神所喜的人，果真在最后一招時被上神打落石樁，而上神愿意留下來的人，都在十招后眼見上神親自撤回了靈劍，安全無恙地繼續(xù)端坐于石樁之上。

　　唯獨桃小別，她忘了十招之限，天凌上神似乎也忘了十招及止，滿場之人也被二人的非凡劍法所吸引，沒有人出聲阻止，也沒有人發(fā)聲談?wù)摚蠹叶及察o地望著天幕之上一紅一金兩柄靈劍你來我往相互出招，蒸騰的劍氣滔天而起，使得拓羈場的上空被陣陣劍氣的華光所籠罩。

　　桃小別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柄金色的靈劍，它的每招每式都映在她的眼底，她用靈念催動著自己的靈劍與之對決。此時，她不是桃小別，她化身為那柄烈焰昭彰的靈劍，每個回轉(zhuǎn)和砍刺都是她心之所念，她不理會對手是否為上神，只一心一意將師父所授之“飄渺凌虛”劍法使出了光華萬丈的效果，她要退敵，她想贏。

　　洛安望著天幕中麓戰(zhàn)激烈的兩把劍，又低下頭看了看桃小別的側(cè)臉，意味深長地對葆迦年說：“這回你們妖界長臉了。”

　　葆迦年看也不看洛安一眼，仍舊緊張地望著仍在繼續(xù)交戰(zhàn)的兩柄劍：“什么啊，不是說好的十招嗎？”

　　昭辰搖搖頭對身旁的珩景說：“你看他護短護的……”

　　珩景微微一笑，好像想說什么，卻終究未發(fā)一言。

　　奕瑜也忍不住夸贊道：“這個桃小別還真是有些厲害！”

　　澄黛大聲回答：“這叫有些厲害嗎？這叫相當(dāng)厲害好不好！”

　　奕瑜有些意外地去看澄黛，珩景此時終于開口：“七公主通透良善，想來已經(jīng)不再計較和小別姑娘的那些誤會了。”

　　澄黛聳聳肩膀：“我和她可沒什么誤會，都是我在找茬，不過茬沒找到惹了一肚子氣而已?！?p>　　洛安難得的插了句話：“七公主想通了最好，好好相處方為上選?！?p>　　澄黛癟癟嘴：“能不能好好相處暫且兩說，主要是我也打不過她呀！”

　　葆迦年一聽樂了：“能讓咱們七公主吃癟，除了這個桃小別我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澄黛憤聲道：“我看她讓你吃的癟好像更多！”

　　珩景附和道：“對，小妖殿下在小別姑娘那里更難討著好！”

　　昭辰也笑嘻嘻地說：“那就是他之甘愿了！”

　　幾人七嘴八舌說得正是高興，忽聽一個洪鐘般響亮的聲音響起：“天凌上神，說好十招及止，眼下你與桃小別已過了不下百招，到底是何緣故？”

　　眾人一凜，均是回過神來，看向方才發(fā)聲之人。

　　葆迦年望著方才開口的天歌那一臉剛正的模樣心中甚覺厭煩，陰惻惻地說：“哪兒都有你！”

　　麓戰(zhàn)正酣的天凌與桃小別并未理會天歌，仍舊遣著兩柄劍鏗鏘而戰(zhàn)，鼎臺之上的其余上神與四仙也都恍若未聞般，只顧觀摩著二人舞出的呼嘯劍法。

　　眼見天歌又要出聲，洛安制止道：“天凌上神應(yīng)該是極其喜歡桃小別的這套劍法，你沒察覺到他已經(jīng)將兩層的修為全都收回了嗎？上神只為與桃小別過招拆招，切磋劍法而已，并無他圖。所以，你盡可放心，桃小別不會有危險?！闭f完見天歌的神色間仍有疑慮，復(fù)又說道：“我倒覺得，這是上神的偏愛。你看這拓羈場之上有多少艷羨的目光投向桃小別，還有鼎臺之上的其余上神和四仙，無一人不在注目桃小別，恐怕今日之后，這普天寰宇之中，桃小別這個名字將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他哪兒懂得這些”葆迦年不屑地說道：“他恐怕還以為咱們天凌上神當(dāng)著眾人之面在欺負(fù)他家小姐呢！”

　　珩景也朝天歌道：“你且寬心，這并非壞事……”

　　昭辰趕緊插話：“就是就是，如此能出風(fēng)頭的好時機，你可千萬別給阻了，你看桃小別不正樂在其中嗎？”

　　此時的桃小別確實樂在其中，只見她臉頰微紅，雙目清明，眼底眉梢皆是快意，她將平生所學(xué)之劍招都使了出來，天凌上神的劍招千變?nèi)f化，桃小別就將自己的劍招萬變千化。一個砍刺、一個回轉(zhuǎn)皆有乾坤，吾身是劍，劍心即吾。

　　桃小別似在天凌上神的引導(dǎo)下躍升到劍訣的下一個層次，她知道她在成長，也開始明白這并非僅僅是場對決。

　　上神想探知“飄渺凌虛”劍法的各式招數(shù)，而她也在與上神的切磋間領(lǐng)悟了另一種玄之又玄的劍訣。

　　怪不得師父說學(xué)不止息，貫并相通，世間之法總是相輔相成，相生相克，原來劍訣也是如此，無頂尖之訣，但有更高之法。桃小別竟在一瞬間了悟了。

　　她單掌一握將靈劍收回，抱拳朝天凌上神深深一鞠：“多謝上神教化！”

　　拓羈場中一片嘩然。

　　“這女娃也太厲害了，竟能跟上神過上百招！”

　　“這哪里是過招啊，你沒聽方才這女娃所言，分明是上神有心教化她??！”

　　“遴選尚未結(jié)束，上神就已經(jīng)選好想要的入門弟子了？”

　　“這姑娘是哪里來得這樣的機緣，當(dāng)真讓人羨慕啊！”

　　“也不知這姑娘姓甚名誰，隸屬何界？”

　　“……”

　　眾人七嘴八舌爭相發(fā)表議論，似是早就忘了“靜心”環(huán)節(jié)就這樣結(jié)束了，此時但凡仍舊端坐于石樁之上的人都度過了第一關(guān)，這原本是如此可喜可賀之事，卻因桃小別光彩耀人的表現(xiàn)而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大家都熱烈的討論著她與天凌上神的劍訣之戰(zhàn)，每招每式都可以成為話題，讓眾人孜孜不倦地探討很久。

　　白閣上仙不知何時回到了拓羈場，他也不往鼎臺上站，反而是凌空漂浮于拓羈場的半空，朝著仍舊熱烈討論的眾人喊道：“靜心關(guān)卡到此結(jié)束，請各位自回寓所將養(yǎng)，三日后將進行下一環(huán)節(jié)的試煉，望爾等趁此時機好生休養(yǎng)生息，以備第二關(guān)卡的試煉，方能不復(fù)所望！”

　　白閣的一席話將眾人拉回了現(xiàn)實，大家這才反應(yīng)過來終于是熬過了第一關(guān)卡的試煉。但還是無人率先飛離石樁，大家都保持著端正而坐的姿勢四顧而看，很多人周邊都不再有同伴比肩而坐，那些空出來的石樁昭示出這場試煉的殘酷和冷硬，而留下來的人也終將面臨更加艱難的考驗。

　　從天凌上神的這場試煉中脫穎而出者只剩80余人，與第一日上千人的場面相比，此刻拓羈場上的人只能算寥寥無幾。

　　大家都靜默地枯坐于石樁之上，回想這九天九夜里發(fā)生的種種磨難，各人心中均是千般滋味，萬種回轉(zhuǎn)，而未知的考驗仍在三日后等著他們，無人知道那又將是何種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