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祭拜
魔導(dǎo)工業(yè)協(xié)會坐落在帝都渭東開發(fā)區(qū),毗鄰魔法學(xué)會總部,是一棟寬大卻稍有些低矮的灰色建筑,這里活躍著整個帝國最有資歷的一群人,他們或者是某些工業(yè)大學(xué)的教授,或者是某些超大商會的技術(shù)首席執(zhí)行官,又或者是某些實驗室或工廠的中流砥柱。
這棟建筑也許鮮為人知,但是經(jīng)由這里的會議制定,并最終發(fā)布出去的標(biāo)準(zhǔn)卻是所有人都不敢輕視的國家級標(biāo)準(zhǔn),簡稱國標(biāo),并且會作為其他國家工業(yè)領(lǐng)域相關(guān)標(biāo)準(zhǔn)的重要參考。
然而往常人來人往的協(xié)會此時卻空空蕩蕩,只有兢兢業(yè)業(yè)的保安坐在大門外的崗?fù)だ餆o聊地打著哈氣,翻動著手里的報紙。
辦公室都悉數(shù)關(guān)閉,連前臺接待都不在,畢竟是春節(jié),正常來講是不會有人趕著大過年來協(xié)會提交提案或者找人開會,因為你不能保證你能找得到相關(guān)人員。
正常來講。
帝國魔導(dǎo)工業(yè)協(xié)會會長宏達明顯就不正常,在整棟大樓的辦公室緊閉的情況下,他卻坐靠在會長辦公室寬大的辦公椅上,一口一口吧嗒著煙卷,身體微微斜側(cè),眼睛朝向窗外卻毫無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隨意吐了個煙圈,宏達將煙頭湮滅在辦公桌上的煙灰缸里,深深吐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突然,半掩的門突然打開,一個年邁的人走了進來。
只見此人身穿復(fù)古騷包魔法袍,袍子上繡滿了各式神秘符文,一頭花白的頭發(fā)隨走路輕輕飄揚,最讓人矚目的卻是他一只眼睛上佩戴著的金色單邊眼睛,鑲滿了若明若暗的符文,看起來無比強大。
宏達微微睜開雙眼,看了一眼來人,又重新閉上。
“大過年的,也不回去?”來人蒼老的聲音響起,仿佛在自己家一樣,隨意坐在沙發(fā)上,拿起桌子上的水壺與早已準(zhǔn)備好的水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聽到他的聲音,宏達眼睛未睜,淡淡地嗆了一句,“廢話?!?p> 來人也不惱,一杯接著一杯喝著,直到水壺見底,才抬起頭來說道,“信件你應(yīng)該看到了吧,不過回信呢?”
宏達有些煩躁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你為什么不去求?”
來的人聽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抖了一抖,沉默了一會兒說到,“我實在搞不定于家的大丫頭?!?p> 于家的大丫頭是于家的主母,年過七十,一生未嫁卻不知為何,不過上了年紀(jì)的老人似乎知道內(nèi)情,卻礙于于家主母的面子不肯多說。
顯然,宏達是知道內(nèi)情的,他看了一眼來人,“歐文,這么多年來你還放不下?”
歐文大魔導(dǎo)師沒有說話,只是在思慮過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每年你走后,大丫頭都會去小秋的墓上。。?!?p> “我知道”,歐文大魔導(dǎo)師皺起眉頭,打斷他的話,“但這個是公事,南河北調(diào)需要于家的支持。”
“狗屁公事!”向來溫文爾雅的宏達難得地爆了粗口,他使勁瞪了歐文大魔導(dǎo)師一眼,恨鐵不成鋼地說,“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就應(yīng)該好好活著,這一晃四十幾年過去,你還沒想通,大丫頭等了你四十幾年,你還要她怎樣?等你到棺材里嗎?”
“我準(zhǔn)備火化。。?!?p> “閉嘴!”宏達被嗆了一下,重新整理好表情,“你個懦夫!”
歐文緩緩將身子依靠在沙發(fā)背椅上,深深地嘆了口氣,“原本是于家欠我的,為什么在你嘴里,倒成了我的不是?”
“但這么多年過去了。。。”
“那就過去吧,我這次來,是為了談工作。”
宏達深深地看了歐文一眼,最后無奈地搖搖頭,“那么尊敬的歐文大魔導(dǎo)師,工作上的事情如何吩咐?”
歐文大魔導(dǎo)師沒有理會他的諷刺,接著話頭說,“雖然這是國家工程,并且是為了應(yīng)對危機不得不做的一項工程,但是世家門閥可不知道,萬一他們又弄出些什么有的沒的,事情就麻煩了,我們沒那么多時間跟他們扯皮。”
“晨帝呢?”
“政令是要下的,但是怕他們陽奉陰違。”
“唉。。。”宏達有些煩躁地摸了摸腦袋,“去了于家大丫頭肯定又開始逼我說出你的下落,她想查又不是查不到,你們老兩口玩這種躲貓貓能不能不要帶上我?”
“有問必答不知道?!?p> “你滾!”
。。。
歐文大魔導(dǎo)師走了,但宏達知道他去了哪里,雖然他從帝都逃離,定居在北方城,但是每年春節(jié),他一定會來到帝都,來到一個地方。
燕山公墓。
幾十年如一日。
拎著一瓶黃酒,一些素雅的祭品,歐文給鞋子加了輕身的符文,一步一步,緩緩向山上走去。
春節(jié)十分,前往公墓的路上行人很少,往往只有清明或中元前后人們才會去祭祀先人或逝者。偶爾可以看到哭紅了眼睛的人從公墓地下山,那些似乎是年內(nèi)逝去的人,他們的親人和愛人最后的痛苦告別。
因為時間會撫慰一切。
即便是輕身符文加持,年渝七十的歐文的體力也逐漸消耗殆盡,快到公墓的時候,他不得不停下來,坐在臺階上輕輕喘著氣。
“呵,去年還能一口氣爬上去的。”歐文自嘲地說道,搖了搖頭。
直到力氣回復(fù)差不多了,他才重新站起來,向上走去。
燕山公墓,一切都是凋零的模樣,一切都是終末的模樣,一排排墓碑佇立著,或冠冕堂皇,或殘破不堪。
但毫無意義。
老眼昏花的守墓人緩緩清掃著青石板,偶爾將墓碑上枯萎的鮮花拾起,扔到樹葉堆里,屆時它們會埋在路邊樹木根下,成為樹木來年春天的養(yǎng)分。
歐文沿著公墓的過道慢慢地走著,一排一排公墓被他略到身后,直到他停留在了一個普通的墓碑旁。
上書:花小秋之墓。
沒有立碑人。
將祭品放在地上,歐文從手袋里拿出一塊布,開始緩緩擦拭墓碑。雖然一年沒來,但是墓碑上卻并沒有落滿灰塵,似乎有人經(jīng)常擦拭的樣子。
仔細將墓碑擦拭干凈,歐文慢慢坐了下來,打開祭品的袋子,取出里面的東西,一一擺放在墓碑前。
之后,他取出一個小巧的,似乎上了年月的雕花瓷杯,里面倒?jié)M了黃酒,將其擺在了墓碑的正中央。
做完這一切,似乎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他抹了抹腦門上細細的虛汗,有些自嘲地輕笑了聲,沒有言語,眼神不自覺的凝視在了墓碑上。
他似乎想要在碑文的字里行間,尋找到那個青春靚麗的音容笑貌,可惜終究是徒勞,幾十年的風(fēng)霜讓墓碑變得微微有些風(fēng)化,那永遠不會忘記的笑容,也變得有些模糊,化成了符號,成為他的執(zhí)念。
依稀記得,她最喜歡喝得是他老家的黃酒,兌上姜湯,捧著一個小小的瓷杯,一口一口地抿著,直到喝得滿臉通紅,看向他的眼中充滿了化不開的情愫。
然而這記憶中的情愫,也蒙上了一層霧,他越想看得清楚,就越變得模糊,直到所有的場景變成煙云,化成眼前一杯黃酒,除此之外,盡數(shù)忘卻。
他老了。
她還年輕。
。。。
暮色時分,落日的余暉照耀著公墓,兩側(cè)拉長的樹影交錯,將墓碑群掩蓋在消逝的光芒中,歐文抬起頭來,瞇著眼尋找著落日,然后緩緩站起身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告別,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語來,重新陷入一如既往的沉默,彎下腰來拾起酒杯,將黃酒小心地撒在墓碑前,然后收到懷里。
接著轉(zhuǎn)身離開。
他沒有看到,或者并不在乎,在遠處斑駁的樹影下,一個老太默默地站在那里,夕陽的光芒透過樹影撒在她的身上,隨風(fēng)顫動。
拄著拐杖的手輕輕顫抖,雍容華貴的服飾卻遮不住她眼中的落寞,她的目光跟隨著歐文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墓園的門口。
她收回目光,回過身來,朝著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那里是陪同她來的家眷們。
她兒孫滿堂。
他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