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幣

　　皇家學(xué)院自習(xí)室樓一個房間里，杜威坐在桌前，桌上攤著一本羊皮傳記書，羽毛筆被斜放在墨水瓶里。

　　正式的文件，一般使用羊皮書寫。

　　杜威翻過書頁，卻發(fā)現(xiàn)上面空無一字，他試著用墨水在上面比劃，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字跡產(chǎn)生，羽毛筆自動流出墨水。

　　墨水在書頁上幻化出“命運”二字。

　　杜威頓了頓，“筆壞了？”

　　不，在他頓住的時候，更多的墨水淌出來，濃稠的墨水慢慢幻化出一座宮殿。那座宮殿之宏偉，仿佛存在于傳說中。

　　無數(shù)聲音突然在杜威耳邊炸開，“圣殿！”“您是圣殿首席！”

　　書頁開始發(fā)光，里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杜威看不懂的符號，那些符號發(fā)出光彩，在無數(shù)魔法之光差點飛出來前。

　　杜威“啪”一下把書頁合上，“最近休息不好，出現(xiàn)幻覺了。不能再看了。”

　　他又翻開那本書，里面顯現(xiàn)出正常的字體，仿佛剛剛墨水自動流出，字跡自動拼接的一切都是假象。

　　杜威是王都的一個法師。

　　他年紀(jì)輕輕，就讀皇家學(xué)院。過一段時間，將前往雪域。

　　法師經(jīng)常會因為操勞，看到一些幻覺。他們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都是常事。

　　這些東西，有真有假。

　　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低語，“日后，若是你突破傳奇，你擁有的法則是命運?！?p>　　命運？杜威不相信什么命運。

　　他希望法師和戰(zhàn)士可以平等；他希望平民和貴族可以平等。

　　就是因為這，他感覺自己和階級固化，暗藏歧視的王都格格不入。

　　他想趕緊離開這里。

　　王都太平了太久，前幾天郊外飛來一頭大鳥，這些人仿佛沒見過世面，這事都報道了好幾天。

　　杜威嘆了一口氣，“真是沒有生機的王都。”

　　他的左手無意間摸摸右手，這是他的小動作。

　　他把手伸進身上法師袍寬大的口袋，那個干癟的口袋里只能摸到兩個銀幣和幾個銅板。

　　他想去雪域，這點錢肯定不夠。

　　要是有更多錢，他不介意在王都搞搞事。

　　一想到明天的面包問題，他就會有些擔(dān)心。

　　一陣微風(fēng)吹進來，他那偽裝起來的尖耳朵抖動了一下。

　　面包？黑面包的口味酸爽純正，可惜味道實在不敢恭維。白面包嘛，這東西實在是很貴。

　　他合上桌上的《拉斐爾將軍傳》，隨手把它塞進書架的一個空檔里。

　　杜威走出了自習(xí)樓。

　　這是假正經(jīng)，為了去《王都速遞》騙錢，不，賺錢。杜威必須先變成戲精，不對，嚴(yán)肅起來。

　　底下少年們還在追逐。

　　其中一個少年手里還拿了一根分叉樹枝，一邊提防著“勇者”同伴們的背后偷襲，一邊向杜威嚷嚷著：“魔王還缺一個呢，來不來一起玩??？”

　　杜威搖搖頭，“不了，今天不行?！?p>　　雖說這些少年和杜威差不多年紀(jì)，都是十四歲左右，貪玩、天真，杜威卻很難和他們產(chǎn)生什么共鳴。

　　“哼，臭屁杜威?！鄙倌晗蚨磐隽艘粋€鬼臉，繼續(xù)玩兒去了。

　　這個世界，雖說十三歲就被視為可以獨當(dāng)一面。

　　但是大部分人哪怕到了十六歲，還是過著金魚一樣無憂無慮的日子。

　　皇家學(xué)院里的學(xué)生可以大致分為三類：有后臺的，有實力的，有后臺又有實力的。

　　杜威現(xiàn)在上頓吃了沒下頓，也沒什么后臺，能夠長得這么高也算是個奇跡。他是被一個云游四方的山野老法師收養(yǎng)。

　　那個老法師煞有介事地對杜威說，“我要尋找傳說中的天命之子，他從異界而來，將會把大陸從一場浩劫中拯救出來?！闭f完就溜得無影無蹤了。

　　杜威才不管老法師去做什么，成為尋找天命者還是成為江湖騙子，都和他沒有關(guān)系。

　　他翻遍了老法師留下的手記，沒有找到一分一毫關(guān)于自己父母的消息。

　　招生時校長看見他入學(xué)考試時，沒有任何準(zhǔn)備或者咒語，直接發(fā)出一個大火球。

　　挺拔的身姿，標(biāo)準(zhǔn)的施法姿勢，在一群連咒語都念不全的貴族少年里十分顯眼，當(dāng)場就把他招了進來。

　　現(xiàn)在杜威的同學(xué)們不知道，沒有經(jīng)濟支撐，在他們玩“勇者斗魔王”的游戲時杜威就要為了生計而干活。

　　誰沒有想念過家人，杜威也想過。但是這么多年以來，父母的線索和老法師的下落一樣虛無縹緲。

　　六級法師杜威披著那身簡陋的魔法師學(xué)徒袍，已經(jīng)走到了校門口，準(zhǔn)備去《王都速遞》報紙的編輯部。

　　步行了十來分鐘，到了王都的菜市場，不得不感嘆王都的菜市場和皇家學(xué)院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而《王都速遞》的總部開在菜市場里，也是一件奇觀。

　　市場里搭著各式各樣的棚子，小販叫賣著貨物，雜技團賣力地表演倒立和翻跟頭，巫婆拿著占星書和水晶球，挨個拍著行人的肩膀，問他們是否需要算命。

　　按照那個老法師的性子，他就是去做這種江湖騙子。

　　市場里，塵土飛揚，泥土的味道和魔法材料，刀劍的味道相互混雜。

　　在菜市場獨有的味道中，杜威輕車熟路地拐過幾個彎。

　　他一直走到一扇緊閉著的門前，他舉起手，弓起手指，敲了敲云杉大門。

　　為什么《王都速遞》總部要放在菜場里，這是王都的未解之謎，《王都速遞》的讀者抓耳撓腮想到禿頭，也沒想出原因。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人拉住杜威的袍子，把他扯了進去。順帶隔絕了外面那些打探的目光。

　　杜威就這樣進入了《王都速遞》總部。

　　門內(nèi)是典型的王都貴族式裝修，杜威踩著旋轉(zhuǎn)蜿蜒的樓梯，跟著那個禮帽——《王都速遞》的主編約瑟芬伯爵爬上二樓。

　　二樓的設(shè)施和一樓大同小異。不一會兒，他們就進了一個小房間里，這個房間除了壁爐里堆著的熄滅的柴火，每一個物件都有上百年的歷史。

　　約瑟芬先生把他頭上的高禮帽拿下來，掛在一邊的架子上，扭過頭：“午安，杜威。”

　　杜威站在桌邊，心里暗暗打氣，“午安，伯爵先生，您先坐吧?！?p>　　兩個人坐到桌邊，三十幾歲的約瑟芬先生瞪著他的眼睛，一臉鐵公雞相：“杜威，你知道我們的報紙一直賣的并不好?！?p>　　杜威點點頭：“但是今天我在學(xué)校里，已經(jīng)看到幾百個同學(xué)買了這期的報紙了。”

　　這個房間已經(jīng)被約瑟芬整理過，只留下那些所謂的“貴族榮耀”的部分，就是古董，古董是禁止私下買賣的。務(wù)必讓杜威在這里看不見任何短期內(nèi)可以變賣的東西。

　　壁爐里堆著的柴火底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閃閃發(fā)亮。

　　杜威站起來，卻被約瑟芬一把抓住了手腕他低下頭，看見約瑟芬伯爵先生直視過來的眼睛。

　　杜威只能重新坐下，“先生，您不應(yīng)該直接把金幣藏在柴火堆里，現(xiàn)在是夏天，也不會有哪些人家拿閑錢買柴火，您該把我上個月的稿費給我了。我對東西不感興趣，我只對現(xiàn)錢感興趣?！?p>　　約瑟芬無奈的說，“一枚金幣。”同時補充道，“上個月，我和你一起寫那些奇異故事才能達到這么高銷量的?！?p>　　“十枚?！倍磐褂玫氖遣蝗萆塘康膱远ㄕZ氣。

　　主編先生泄氣了，摸了摸他那一頭光滑的頭發(fā)：“不可能，上個月你已經(jīng)在我這兒拿了兩枚了，最多八枚?！?p>　　“十五枚。你知道的，接下來的一個月內(nèi)我會給你提供充足的稿子，不管好壞?！倍磐ｎD了一下，左手忍不住摸了摸右手的一根手指。

　　“而且你知道，下個月，王庭會出兵雪原，到時候，我會作為隨著他們一起出征?！倍磐宄s瑟夫的特點，愛錢，而且容易被打動。

　　“好吧?！奔s瑟芬跑到壁爐邊，從柴里扒出數(shù)十枚金幣，又認(rèn)真的數(shù)出十五枚塞給了杜威。

　　杜威的嘴角抽了抽，“看來我還是要少了。這點錢只夠面包錢，不夠夾心面包錢?！?p>　　幾個月前，因為《王都速遞》銷量越來越低的原因，編輯部拿不到上流社會的邀請函，自然也就沒什么內(nèi)容可寫。

　　那時候，第一次登門的杜威告訴約瑟芬伯爵：“您已經(jīng)把編輯部開在了市場里，為什么還要以寫市民們喜歡看的東西為恥呢？你編一些家庭糾紛，編一些奇異故事顯然更好。那些貴族社會的故事，在我看來也都大同小異，不值得過多的描寫?！?p>　　約瑟芬采納了他的建議，在過去的四個月里，《王都速遞》受到小市民的歡迎，銷量直線上升。今天，這個自詡為老牌貴族的約瑟芬甚至把杜威送到了門口。

　　杜威塞給約瑟芬一個銀幣。

　　約瑟芬頓時就愣住了：“你要做什么？”他甚至想是不是杜威良心發(fā)現(xiàn)，少拿一點錢，但是只還這么一點錢是不是有點缺德。

　　杜威回應(yīng)了了他：“給我一打報紙，我去附近賣。過一個月我要作為學(xué)院的優(yōu)秀學(xué)生，以隨軍法師的身份出征雪原，可能比較缺錢。你也知道，我的理想是吃夾心面包?！?p>　　約瑟芬思考了一下，“你是主動要求去的？我的天！我希望你還能活著回來。”

　　杜威笑著拍拍伯爵的肩膀，“是啊，你放心我會活著回來的。等我回來后，我就要云游四方，這個王都我是實在待不下去了。到時候，我會經(jīng)常寄信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