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到大不大會認人,親戚就只知道父母雙方的兄弟姐妹,超過這個范圍的都分不清誰是誰。鄰居只知道我家前后左右三家以內(nèi),超過這個范圍的也都不知道誰是誰。
有人說我清高,說我不把他們放在眼里,可我就是從來都搞不清楚那些人那些關系,也不愿意在這方面多花精力,因為我覺得那些人原本就與我沒有關系。
我家所在的鄉(xiāng)鎮(zhèn)不大,鄉(xiāng)鄰之間似乎跟誰都能攀親帶故,人際關系就像蜘蛛網(wǎng)一樣錯綜復雜。
我爸媽人脈極廣,且名聲在外,很多人知道了我爸媽的女兒,也就是我,在縣里的婦幼保健院上班后,家里或是親戚有人生孩子的時候,就會找到我爸媽,求我爸媽讓我?guī)兔Α?p> 我爸媽向來熱心,又愛面子,有人找來了也不方便拒絕。
爸媽跟我說,雖然你只是個小小的助產(chǎn)士,但是有人找到了我們頭上,那是對我們的信任,在你能力范圍之內(nèi),要盡力去幫忙,在別人需要的時候,哪怕你只是多一句溫言問候,對于他們來說都是莫大的慰籍。
就如爸媽所言,只要有人找到了我,報上我父母的名字,說是我父母的誰誰誰,我不管自己是否清楚這些關系,也不管爸媽是否交代過我,都會盡我所能給他們關照。
所謂的關照,其實無非就是我自己多一些問候,或犧牲一點休息時間給一點陪伴,并且跟同事們打聲招呼,同事們也可能會多一些問候,僅此而已,其他的都是我份內(nèi)的工作。
我從來沒有覺得我的這些舉手之勞有多么值得別人放在心上,然而,純樸的鄉(xiāng)鄰們卻對我感恩戴德。他們在我爸媽面前感謝我,感謝我爸媽;他們在親戚朋友面前傳播我的好名聲。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未曾想到過的。
剛開始常有人拎著土特產(chǎn)來醫(yī)院謝我,我總是一臉懵,常常不知道誰是誰,也不喜歡應付這些事。久而久之,很多人知道了我不認得人的毛病,都不再來我面前感謝我了,想感謝我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去找我爸媽了。
爸媽跟我說過無數(shù)次,有人在他們面前夸我的時候,他們感到非常自豪。別人提了禮品來家里,我媽都要給人家回禮,也費了不少心力,但是他們樂此不彼。
如果我真的辭職,父母的心里會有多么難以接受,而我在有辭職這個念頭的時候,絲毫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雖然我心里想辭職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但是我卻不敢再提起。我想媽媽說的話也是有道理的,我可能是有些自恃清高了。
我安心地在家休息,媽媽給我精心調(diào)理飲食,我的精神恢復的很快。
在家里休息的第三天,肖青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回醫(yī)院上班了,我說不能。
第四天,鐘志打電話給我,問我什么時候能回醫(yī)院上班,我說我這次元氣大傷,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力氣。
第五天,鐘志又打電話給我,問我精神好點了沒有,能不能回去上班了?我說好了一點點,上班還是沒有力氣。
第六天,鐘志沒有打我手機,打的是我家里的座機,爸媽都在,電話是我爸接的,兩個男人聊了好半天,我爸不管我怎么給他做臉色都不理我,滿口答應鐘志:“嵐嵐明天就回醫(yī)院!”
我爸掛掉電話的時候,我怪他:“爸,你怎么不讓我在家多休息幾天?”
我爸說:“差不多就可以了,你一個小小的助產(chǎn)士,別以為兩個院長三番四次打電話給你,你就可以端架子?!?p> 我媽也說:“你恢復的也差不多了,該回去上班了,院長已經(jīng)很給你面子了?!?p> “我這不是端架子,這是醫(yī)院該給我的休息,是他們不懂事,一直打擾我休息。鐘志也不是給我面子,他這是內(nèi)疚而已?!?p> 爸爸說:“剛剛跟鐘院長聊了聊,他說跟你一起進院的年輕人里面,你是最拔尖的,他最欣賞的就是你,我沒想到鐘院長對你的評價這么高,他說你就是脾氣有點倔,你以后跟院長說話不要這么任性!”
“我還想多休息幾天?!?p> “明天必須回醫(yī)院上班,爸爸都已經(jīng)答應院長了。”
我知道抗議也沒有用,一個人坐在那里暗自惋惜不能多休息幾天。
爸媽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聊剛才鐘志對我的評價,似乎完全忘記了我前些日子的委屈,忘記了他們自己對領導的抱怨。他們都站在了鐘志的立場上,對鐘志要管理一個醫(yī)院的艱辛表示萬分理解。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我爸媽叫起來了。
我媽早早地準備好了早餐,讓我要趕在上班之前到醫(yī)院,連我回醫(yī)院的包包都給我整理好了,我爸要親自開車送我。
我突然覺得我這是干嘛呢?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我很想說:“爸媽,能不能不要圍著我轉(zhuǎn)?分一點給我哥吧!”但是我知道不能說這種話,我怎么能埋怨父母對我的好呢?甚至有這個想法都讓我有一種負罪感,我怎么能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我什么也沒說,乖乖地聽從父母的一切安排,應承著他們的殷殷囑咐。
我回到醫(yī)院的當天就直接上班了。
同事們見到我都很客氣地問候我“身體好些了嗎”,可是我總感覺氣氛有些不對,那種氣氛讓我渾身不自在,卻又不知道哪里不對。
我想,也許是我休息時間有點久了,所以才會有這么奇怪的感覺吧。
我在工作的空閑時間,去了一趟胡主任那里。胡主任見我氣色不錯,囑咐我以后都別再這么傻了。我心里感激她對我的關心,應承她“知道了”。
下午下班后,我去食堂吃飯,經(jīng)過影像科的時候,正好遇見王敏從科室出來,也準備去食堂。
王敏看見我,問我:“你身體怎么樣了?”
我說:“還好?!?p> 他看看我的臉色,說:“確實好多了?!?p> “你最近怎么樣?”
“我們先去吃飯吧,吃完飯再跟你說。”
“好吧?!?p> 我們一起去了食堂,也許是因為我們有挺長時間沒有一起出現(xiàn)過了,同事們看到我們同時出現(xiàn)的時候,似乎有點驚訝。
我沒有太在意同事們的反應,因為這一整天,我都覺得大家怪怪的,我也不想去揣測別人都在想什么。
我覺得我和王敏是否一起出現(xiàn),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因為我們原本就是一對戀人,我們并不是第一次這樣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
尷尬只是一瞬間,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氣氛。大家像往常一樣拼桌在一起,熱鬧的吃晚飯,話題依舊是天南地北,沒有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