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微從來都沒有想過桐柯會在這時候離開。
星期六早上,瑤微剛從睡夢中醒來,才伸了個懶腰,手機便“叮鈴鈴”地響個不停,鬧得她耳朵發(fā)疼。
她揉著眼,慢吞吞地拿過手機:“喂?”還沒整頓好思緒,耳邊隱隱傳來父親嘶啞的哭聲,似乎在生氣,請求和抗拒。
她一個呆滯,手中的手機便冷不丁地落到冰涼的地板上,發(fā)出“當(dāng)當(dāng)”的聲響,良久,跳動聲漸漸消逝,只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呼吸。她感覺大腦一片空白,耳邊似乎還揚著父親哭得死去活來的聲音:“桐柯出車禍了?!?p> 她幾乎忘記了換睡衣,便逢頭垢面地沖出家門往醫(yī)院奔去??墒?,等她奔了許久,累到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才停下來。
其實,她忘記了問哪個醫(yī)院……
遠處的鳳凰花嘩嘩地落滿一地,覆蓋住潔凈的地板,留給她難以呼吸的熏香。
她乘著出租車趕到醫(yī)院,為了催促司機開車快點,她幾乎把身上的錢花光了。下了車,她焦急地向醫(yī)院沖進去。
終于奔到了病房外,遠遠就看見父親正捂著臉坐在椅子上哭泣。寂靜的走廊被嗚咽聲打破,使她感到心頭落下一塊石頭,很重,又很痛。
她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地向病房走去。抬眸,只見在昏暗的病房里,夏奕正抱著已沒有知覺的桐柯。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見他的表情?,幬㈩D了頓,輕輕走進病房里,靜靜地坐到一旁。
她沒有哭。
一直不言地坐在夏奕身旁,像個木頭般,沒有知覺,沒有情緒,很冷,很淡。
“夏奕……”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粗矍暗纳倌觐澏兜碾p肩,心驀然像被一層薄紗悄無聲息地緊勒住,難受到窒息。明明平日里的他笑得肆無忌憚,而今天卻像收回堅利犬齒的小獸,無助地被風(fēng)雨吹淋得無枝可依。
她剛要觸碰他,卻猛然收到了夏奕一系陽光明媚的微笑。只見他拍了拍右肩,比了個禁音的手勢,然后壓低聲音干凈利落地笑道:“小聲點,媽媽睡著了,不要吵到她哦!”
不然,肯定要挨揍的……
窗外的花枝微擺,陽光斜射在夏奕的臉上,無論他如何用笑容掩飾,仍能從他的眉梢間分辨出淡淡的憂傷。
“那……”瑤微瞇下眼,點點頭,撇開停留在少年雙眸的目光,匆匆往病房外跑出去:“我先不打擾你們了?!?p> 她靜靜地坐在病房外,透過窗玻璃,可以清晰望見夏奕正抱著吉他坐在角落里,閉著眼,像睡過去般,又像沒有睡。
安葬完桐柯后,夏奕的神色仍很自然?;赝局校煌5赝嚧巴庾⒁曋?,仿佛所有的景物都能把他的視線牽引得很長……很長……
忽然,他回過頭,干凈地笑,聲音微微沙啞:“灰姑娘,我們?nèi)コ孕〇|西吧?!闭f完,便急忙回過臉,匆忙跳下車,不等瑤微答應(yīng),就跑進了餐廳里。
那一天,他吃得很多,很多。吃到要吐出來,才悠悠地放下筷子。
回去后,已是黃昏。夏奕愣了愣,又接著笑:“晚飯我就不吃了?!彼执颐剡^頭,避開瑤微的雙眸,徑直跑進房間里。
她以為,他會發(fā)瘋。
可是他沒有。
他一直抱著吉他睡在角落里,在余輝的照射下,發(fā)梢像鍍上了一層金黃色,面容可辨。
靜靜的,靜靜的,她似乎聽到了夏奕的哭聲,細細的,如此小,像在掙扎一般。
他還是哭了……
抱著吉他哭了。
那一刻,她的心像被利劍無情地穿插而去,痛得猝不及防。捂住臉,雙耳不知不覺中已通紅,她還是沒有強忍住在眼眶邊旋轉(zhuǎn)的淚水。愣愣地打開門后,一進去,她就抱住了夏奕。她把臉埋在他的肩上,劉海遮住了雙眼,耳朵嗡嗡響個不停。
她聽見了夏奕的哭聲,那么傷感。
后知后覺自己也跟著哭,也那么傷感。
黃昏下,她迷離的望向他的臉,靜靜地趴在他身上睡著了。第一次如此安心,又如此悲傷。
原來,夏奕是普通人,他擁有普通的心,會動會叫,會哭會笑,像一只困獸,只敢在夜里舔舐傷口。
夏奕把瑤微撫到床上,為她蓋上被子。就這樣盯著她含淚而睡。窗簾被風(fēng)吹的長揚而起,晚霞覆蓋住無邊天際,黃昏的余光纏纏綿綿,灑落在夏奕的臉上。
那天傍晚,瑤微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在自己安睡而去的時候,有個少年正坐在一旁。他的臉十分柔軟,眼眸一閃一閃,像裝著一顆靈動的星空。余輝中,少年彈起吉他,憑著嘶啞的聲音,唱起一首旋律跌宕的歌。
他的唇在張合,歌聲嘶啞,像是要哭出來。
她知道那首歌,是五月天的歌。
那一晚,她睡得很安心,像經(jīng)過已久的勞累那樣,放下全身上下的警惕,在溫柔中熟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