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幾條街,越走越偏僻,四下竟鮮有人跡,只聽得幾聲狗吠鳥鳴。
李元祈心下正有些狐疑,不知這位精靈古怪的嫡公主是不是又在搞什么花頭,卻見眼前兀得出現(xiàn)一座竹籬圍成的院落,一樹古杏枝繁葉茂立于院內,相較于尋常杏樹,似有三倍有余。
滿樹的青杏掛在枝頭,雖未熟透,卻頗已珊珊可愛、誘人口腹。一面姜黃底的酒幌繡著“仙廬”二字,斜掛在竹籬上,旁邊還有一串紅彤彤的燈籠,煞是惹人注目。
那柴門雖大敞著,卻掛著一個“休沐”的牌子,看起來今日并不迎客??砂咨焉褏s并在意,直直穿過柴門向內走去,李元祈幾人便也緊跟著入內。
只見滿地都鋪著形狀各異的石片子,似是常被清洗打磨,顯得油光水滑,頗為整潔。繞過古杏,便見著一幢別具韻味的二層小樓,既有中原的格局樣式,又用了西域常見的石料木材,這般摻混著蓋起來,頗顯得與眾不同。
李元祈正拿眼打量這閣樓,只聽白裳裳不高不低地喊了聲:“愣著干什么,快把馬關去馬房,別腌臜了這院子。”說話就牽了馬,向西繞過小樓,往后面去了。
李元祈幾人跟著行至后院,便見一間小馬房,剛剛好夠放下五六匹馬。
只見白裳裳輕車熟路地將馬依次牽了進去,又打一旁抱出些草料來,散在食槽里,再將木桶里的水倒進大石盆,供馬啜飲,才轉身出來將馬房落了鎖。
見她這一套做得行云流水,仿佛如在自己家中似的,李元祈便不由生疑,她所說的于闐城里最標致的女掌柜,便是她自己。
才想開口戲謔她一番,就忽而聽見一串碎銀片兒似的笑,回過頭來,便瞧見一個裊裊娜娜的倩影兒自小樓里穿出來。還未走近,便張口道:“哎喲,這是哪里來得風把您給吹了來?”又一陣笑,說話就飄到了眼前。
只見白裳裳望向那女嬌娥,難得臉上笑得真切,伸手便把她攬在了懷里,咧了嘴道:“當然是因為思念阿梅你呀?!?p> 李元祈見了這場面,差點兒沒驚過去。自打在沙洲里結識她至今,不論是沙漠紅影的身份,還是龜茲嫡公主的身份,一直覺得這女子又冷又淡,還隱隱透著一股子桀驁。
若非親眼得見,如何也想象不出她還有這般嬉笑熱鬧的樣子,讓那本就天香國色的玉面,更顯嬌媚動人。
正看得發(fā)呆,叫阿梅的女子卻一聲嬌嗔:“呸!你這薄情寡恩的人精兒,怕是心里從未有過我,這都多久沒來看我了?秋娘那小蹄子可還好?”說話便伸手去挽白裳裳的胳膊,一副親昵模樣。
見這二人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好一會兒,也沒有搭理他們的意思,李元祈只得輕咳一聲,示意他們還在這兒呢,果然見阿梅轉過臉來,倒真是個美人兒!鵝蛋的臉兒,柳葉眉下一雙桃花眼,顧盼生情。
待看清了李元祈,忽而櫻桃小口抿了笑,湊到白裳裳耳邊,低聲問道:“這人又是誰?”
白裳裳順著阿梅的眼神兒,看了眼李元祈,心里暗恨,這人若不開口,真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肚子里不知有多少花花腸子,可偏偏一雙眼睛如朗日晴空,坦坦蕩蕩,不見半點壞星子。若不是眼瞧著他數(shù)次裝模作樣,自己也要被他唬了去。
可當著阿梅面,不好多言,便有心打趣他道:“這位義士是我的恩公,今天多虧了他,我才沒被困在玉山里?!?p> 李元祈聽她這般引薦他,便知是成心戲弄,倒也不惱,一臉和風細雨笑言道:“姑娘謬贊了,不過舉手之義。倒是要多謝姑娘領了我們兄弟幾個到了這般神仙住處,只是要叨擾阿梅姑娘了?!闭f話便合了手,對著阿梅揖了揖。
只見那阿梅一聽這話,越發(fā)喜得眉開眼笑,卻也不正眼直瞧他,垂了眉目,略欠了欠身子,算是回禮,還未開言半含羞地說道:“義士客氣了,既是我家主子的恩公,便也是阿梅的恩公,只管將此處當自己家里,莫生分了才是?!闭f罷,才嬌滴滴地望向李元祈。
白裳裳見他倆一來一往,頗為郎情妾意,頓覺氣悶,心中暗罵李元祈真乃藍顏禍水,又氣阿梅眼皮子淺,被那人略勾勾手就著了他的道,真真看不下去。
于是也不管他們一言一語尚未說完,拉著阿梅便向小樓走去,嘴里還嚷嚷著:“快給我端些吃得來,都要餓去見地藏王菩薩了?!?p> 李元祈見狀,不由好笑,想來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比起之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如此才似有了些人間的生氣。于是暗自笑了笑,便提步隨著她們一道向小樓走去。南華等人見狀,也跟了過去。
進了小樓才發(fā)現(xiàn),里面別有洞天。
與西域別的茶樓酒肆不同,這里并沒有高桌長凳,依著三面墻壁,用青磚砌起矮火臺,之上鋪了一層蒲葦軟墊,按次序擺著七八張紅木低案,一旁開著軒窗,若盤坐在案旁,將將好能把園中景色盡收眼底。
而廳堂正中卻是一池凈水,四周用了五色瑪瑙石混著琉璃土圍砌著,那水光和著瑪瑙,映得整個廳堂瀲滟生輝。再走近了看,這池里竟養(yǎng)著幾尾紅鯉魚,在此西荒之地,頗為稀奇。
李元祈一面細打量,一面不禁贊嘆這巧思設計,卻聽阿梅軟語含笑問道:“不知恩公想吃些什么?我這里雖不及那名門大店花樣兒繁多,卻勝在精細別致,大多菜品皆是阿梅與我家主子一起鉆營出來的,別處還真不能尋到?!?p> 聽了這話,李元祈拿眼瞧了瞧白裳裳,只見她早尋了個靠窗的座兒,倚著案子一面吃著點心,一面自斟自飲,一副毫無干系的樣子。
李元祈便笑了笑,對阿梅說道:“勞煩阿梅姑娘了,飲食上我向來不甚在意,如今聽你一言,倒生生勾出饞蟲來,不如請姑娘做了最拿手的來?我也好開開眼,見識一番?!闭f著便往白裳裳坐著的那桌去了。
南華等人頗有眼力,見狀便找了離他們最遠的一桌落了座,跟阿梅道了聲叨擾,便讓同樣菜品備菜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