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那人不聲不響地說了句，
“你可知，有句話叫‘洞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
余長嘯一聽，愣了愣。這句話很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好像是在電視上，說的就是天上的一日，相當(dāng)于地上的一年。余長嘯回答道，
“在電視上聽過，奶奶說，那都是騙人的，叫我別相信。傻子才會相信電視上演的。”
“咳咳——非也非也。確有其事。冥界之內(nèi)，與世俗界，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時間當(dāng)然是不同的。如果是一樣的，世上哪里有這么多的人魂，供俗世間投胎之用呢？”
余長嘯聽了，還是不太懂。那人耐心想必是極好的，又解釋道，
“如果冥界和俗世間的時間是一樣的流逝，那么俗世間出生一個人，就需要冥界投胎一個人。如果俗世的時間比冥界流逝得快一些，那么才有足夠的時間，讓冥界去篩選，選擇具有投胎資格的‘鬼’去投胎。而且冥界的時間足夠慢的話，一個足夠歷練的‘煉鬼’同樣可以得到釋放，去投生的?！?p> 聽了這人的解釋，余長嘯稍微懂了一點了。不過，還是沒有全懂，可是這都不是關(guān)鍵的問題了。
這個問題解決了，但想到另外的問題，余長嘯還是愁眉苦臉起來。余長嘯不說話，對方也沒有再說話了。整個房間里只剩下余長嘯和一團(tuán)黑漆漆的陰暗，也不知道那人到底還在不在房間里。
過了許久，余長嘯才發(fā)聲，問道，
“我要到哪去學(xué)那鬼道呢？”
沒有人回答他，等著他的只有房間里的一陣沉默。不過，沒有讓他等多久，就有一個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當(dāng)看到這人影的時候，余長嘯著實被嚇了一跳。因為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他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一個人，或是這人是個魂魄？或者是個妖怪？他完全忘記了，他此時深處的地方，就是人魂、鬼、怪、仙雜居的地方。當(dāng)然其中的鬼、怪是最多的。
余長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因為當(dāng)他看這人的時候，一直感覺自己的眼睛在不停地晃動。因為看到這人一直處于模糊的狀態(tài)，還以為他是不停地在跑和運動?；蛘呤撬约旱难刍?？
這人渾身處在一團(tuán)漆黑當(dāng)中，當(dāng)然細(xì)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他是身著黑袍。不知道是材質(zhì)的特殊還是怎么的，他晃動起來，讓人很容易產(chǎn)生迷糊的狀態(tài)。所以就這樣，想要看清人的長相是難上加難的。
“鬼道，當(dāng)然得去向鬼學(xué)習(xí)?！边@人發(fā)出了顫音，很難從聲音中分辨出他的年紀(jì)。不過，這些也不是余長嘯關(guān)心的。
“可我剛剛到這里，不認(rèn)識這里的鬼，去向誰學(xué)習(xí)呢？”
“咳咳——，當(dāng)然是我！”說話間，突然這人露出一種睥睨眾生的氣勢，一直飄忽不定的眼神中也瞬間變得明亮起來。當(dāng)看到余長嘯看他驚訝的眼神的時候，這人才收斂了幾分。
沒有聽到余長嘯下拜磕頭的聲音，反倒是有幾分冷場的意思。這人不禁有些微怒，說道，
“怎么，我還當(dāng)不得你師傅了？”
“師傅”，這個詞離余長嘯太遙遠(yuǎn)了，他一點都不熟悉，反而有些陌生。生活中，除了磨菜刀的師傅，還有殺豬的師傅，還有開車的師傅。所以除了“老師”這個詞之外，余長嘯并不覺得“師傅”也具有傳道受業(yè)解惑的功能。
所以余長嘯暫時是楞在了那里，思考這人要當(dāng)他師傅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就在余長嘯還在思考、猶豫，思考人生的時候。隨著一聲劇烈的咳嗽聲，余長嘯就看到這人又起了變化。
開始這人還是處于模糊，一直震顫的狀態(tài)中，不過很快，他的顫動就平靜了下來。逐漸不再是模糊的狀態(tài)，可以看出他的具體身形和體態(tài)面貌了。
只見這人的面頰有些倦容，整體的感覺，好像這人一直沒有睡萎靡不振的樣子?？墒窃谶@番倦容之下，余長嘯又覺得十分詫異。因為這人此時的面貌，雖然顯示出一種老態(tài)。眉毛也花白了，有雜毛在其中。皮膚也有很深的褐色皺紋了，臉上的皮膚都耷拉下來了。脖子上似乎還出現(xiàn)了老年斑。
看這樣子，余長嘯一下子就想到了，原來村中最老的那個老人。他臨死前幾年就是這個模樣，無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樣子。至今，那個老人的樣貌還深刻在他的心里。因為在那個村子里，能活到那個歲數(shù)還健在的人，的確是個稀罕物。
“咳咳，我是不是老了？”這人又換了個話題。余長嘯沒有回答他，而是直勾勾地看著他臉上的溝壑，用點頭代替了回答。
“看來我的時間也不多了?！焙谝吕先说恼Z氣有些蕭索。
他看了看余長嘯，又望了望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當(dāng)中。不過這種沉思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他就回過神來，突然就盯住了余長嘯，眼神變得犀利無比。
“天意啊，天意！沒想到我今天居然還要求一個小孩，來當(dāng)他的師傅，居然他還不肯！”老人的聲音有些蒼涼，抬頭望著天。
場面一時間有些凄涼的味道。不知為何，余長嘯想起了自己的爺爺，他爺爺以前也經(jīng)常陷入這種沉思和發(fā)牢騷當(dāng)中。所以他的心里有些悲傷，沒有經(jīng)過大腦，就回答道，
“你別難過了，我讓你當(dāng)我?guī)煾岛昧??！?p> 老人回頭看了看余長嘯，眼神變得兇厲起來，嚇得余長嘯縮了縮脖子，還以為他要把他吃了呢。可轉(zhuǎn)瞬，老人眼角含著淚，說道，
“好好好——”
余長嘯望著眼前走過的一隊隊人魂，始終沒有看出門道。然后再看看在城門處站著的守城衛(wèi)隊，還是沒有看出兩者之間的差別來。
耳朵里一直回想著秀老說過的話，秀老，也就是那個黑紗老人讓他這么稱呼他的。秀老對他啟蒙道，
“欲入鬼道，必先為鬼。不過，你現(xiàn)在的身體，還只是魂身，并不是鬼身?！?p> 余長嘯聽了，不由得眉毛一皺。一臉沮喪，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難道他就沒法進(jìn)入鬼目地獄去救人了嗎？
沒想到，秀老頭還是繼續(xù)說道，
“對于一般的冥界人來說，這事肯定不行了。幸虧你遇上了我，我依然可以教你鬼道?！?p> 那么憑借魂身，怎么修習(xí)鬼道呢？秀老給的第一個建議就是：深刻認(rèn)識和領(lǐng)會鬼氣。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只有看到鬼氣。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當(dāng)中，鬼城當(dāng)中就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他不停地游走穿梭在鬼城中的大街小巷，好像在尋找什么。當(dāng)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找，他到了每個地方，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閉上眼神，帶待上一段時間。等他眼睛睜開之后，又立馬換一個地方。
如此往復(fù)，等到他跑遍了鬼城外城的角角落落的時候，最后回到了外城之中的一個破舊小屋當(dāng)中。小屋中間坐著一個老者，這人全身的黑衣黑袍，儼然就是那日拯救過余長嘯的黑紗人，也是現(xiàn)在余長嘯的師傅。
老者端坐在房間的正中地面之上，一邊閉眼養(yǎng)神，一邊不停地咳嗽。每次咳嗽的時候，顯然都是突破了忍受的極限。
“分清了什么是鬼氣嗎？”這老者儼然就是秀老頭。不過這秀老頭看著好像又比前幾日瘦削了許多。
“鬼氣，我沒看見。但從那些守衛(wèi)的身體周圍，隱約看見了一些黑氣。這些黑氣在人魂的身上都沒有。”這人就是余長嘯了，他說完之后，望著眼前的秀老頭。指望能夠從他這里得到答案。
可秀老頭，依然是籠罩在一身的黑衣當(dāng)中。他點了點頭，余長嘯知道自己是找到了什么是黑氣了。但這秀老頭卻又說，
“你說這黑氣是鬼氣，也對，也不對。你可知道，不對在哪嗎？”
余長嘯想了想，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始終沒有想出來緣由。秀老頭笑了笑，他知道余長嘯肯定想不出答案，所以也沒有強求。繼續(xù)說道，
“所謂鬼氣為何而黑？鬼祖有言：乾元天地生兩氣，一氣清，一氣濁。清氣上揚，入仙界，仙人凝練呼吸、化為仙氣。濁氣下沉，入地府冥界，人魂精萃吐納、化為鬼氣。一為仙骨，一為鬼精。是天地精華之所化，故而鬼氣濁極而黑?！?p> 聽了秀老頭的話，余長嘯大概知道了鬼氣為何而黑。不過這其中的緣由，還是不是很明白。好在他雖然不聰明，但是記憶力不錯。自從成為魂身之后，他的記憶更是不差。所以就做好了先記下來，留待以后慢慢理解的心思。
沒想到，秀老頭還沒完，又對余長嘯說道，
“你覺得鬼城內(nèi)外，哪里的鬼氣最強？”
“我跑了這么多地方，還是內(nèi)城之中鬼氣最強。不過最強的地方好像有幾個地方，具體在哪，還要進(jìn)去之后才知道。除此以外，那就是鬼城外城的那些城墻洞口之處，鬼氣最強?！?p> 老者長了一些胡須，點了點頭，比較欣慰地說道，
“孺子可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