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綜復雜(下)
吳迪和青木、青心、青和都是武當青字輩弟子,只是吳迪喜歡云游四海,不愿受教規(guī)約束,故而他與武當雖有淵源,但并不得教中后輩弟子的敬畏。這樣的一個人,怎會對風鈴處處緊逼呢?幽鬼四丑估量眼前的形勢,自己討不到絲毫便宜,四人互作眼色,一聲不吭,默然離去。吳迪儒衫一抖,半冷半熱地道:“風公子真不愧為人中英杰,連我掌門師兄也不忍為難于你,佩服佩服!”
勿戒怒氣填胸,見吳迪飄然離去,喝道:“媽的王八羔,老子從來見過如此無賴不要臉的家伙?!眳堑瞎首鳑]有聽見,他的身影也很快消失于塵霧中。
勿戒氣得大叫大跳,風鈴起身喝道:“煩不煩呀你?”
勿戒一怔,虎著臉道:“大哥,怕他何來?你被人冤枉了,怎地還能這般忍受?你是動用君子之禮,他們還以為你是心虛呢?!?p> 風鈴道:“是非曲直,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這些蜚言鄙色,我們理他作甚?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設法救出谷中的朋友。”
風鈴來到酒丐身邊,跪下道:“酒前輩大恩,在下沒齒難忘?!?p> 勿戒也不介意剛才的事情,笑道:“酒老兒,這輩子沒白跟你喝酒。”
酒丐提起酒壇喝下一大口酒,方才道:“風小兄弟,酒老兒敬你!”說著,將酒壇遞了過去。風鈴知他話中含意,心頭一熱,大聲道:“我風鈴有你這般酒道朋友,乃人生大幸!”站起來接過灑壇,狂飲一大口。
酒丐神色嚴肅地道:“假如真是你所為,我會親自斃了你?!?p> 勿戒不悅地道:“哼,你還是不相信大哥嘛,看來這酒還是白跟你喝了?!憋L鈴和酒丐一見此狀,都哈哈大笑起來。
少女柔聲道:“風少俠既然急事纏身,便不用麻煩你了,小女這就告辭,望你多多珍重,他日若有緣相見……”這少女頗為靦腆,覺得再說便羞于出口,聲音越來越小,終至細不可聞。
風鈴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自己明明答應她要送她回家,當下心念一動,道:“請問姑娘家住何處?”
少女道:“小女子家住‘天鬼鎮(zhèn)’,離此地不足八百里?!?p> 風鈴聞言神色大悅,喜道:“在下也要前往天鬼鎮(zhèn),既然如此,我們還是一起走吧,路上也有個照應?!鄙倥崛狳c頭答應,芳顏露出喜悅之色。
勿戒一向只喜歡尼姑,其他女子在他眼中狗屁不值。可瞥見這少女容顏,心中也是一蕩,但隨即自責之情倏然升起:“媽的,老子今天是怎么啦?呸、呸、呸!他媽的就算長得再美,除非剃了光頭,否則老子還瞧都不想瞧一眼。”
風鈴笑道:“是是是,還是你的小師傅最美……”
酒丐又喝了一口酒,道:“風小兄弟,我酒老兒喜歡清靜,人多不便跟著了,先走一步!”也不待二人同意,提著個酒壇子,帶著醉熏熏的表情,搖搖晃晃地離去了。
勿戒一愣,一時摸不著頭腦,便向風鈴望去。風鈴也是大惑不解,暗道:“酒丐所說人多,只不過多了月姑娘一人罷了,按理他是很樂意與喝酒之人同行的……”風鈴沒有繼續(xù)想下去,最近困擾他的問題太多了,他只當酒老兒獨來獨往慣了。何況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剛剛酒丐才幫自己解了圍,自己也不想再麻煩他。于是對勿戒道:“二弟,我們先送這位月姑娘回家,之后再去找一位高人。”
勿戒呵呵一笑,也不多問那位高人是誰,只是道:“大哥說什么就是什么,勿戒跟著你就行了?!?p> 黃昏時分,風鈴三人來到一座小鎮(zhèn),住進了逍遙客棧。逍遙客棧是鎮(zhèn)上最為清幽的宿處,客棧二面均是一片幽靜的樹林,那些心性喜靜的路人多半會來此客棧。風鈴近日思緒煩躁,確實要清醒一翻。再者這少女嬌怯溫柔,也是喜賞靜之人,風鈴單為她著想,也是要住這家客棧的。勿戒不以為意,只要有酒,有人陪飲,哪里都是一樣。他和風鈴將酒菜端到客房中,兩人對月而飲,倒也頗為自得。
白天,風鈴、勿戒二人喝了不少酒。收拾完畢,勿戒又喝下一大壇,之后便醉成一堆爛泥,倒在地上沉睡過去。他的鼾聲如雷,偶爾還說些胡話。風鈴也有八分醉意,他一向都是在將醉未醉的情景下思維最為活躍敏捷。他望著窗外,此時新月娟娟,樹影橫窗,好一片靜謐。于是推門而出,信步來到林間。忽見一個白衣麗人倚樹而坐,望著新月出神。這麗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月姑娘。風鈴走上前去,輕聲問道:“這么晚了怎么還沒休息,你有什么心事嗎?”
少女陡然聽到人聲,微微一驚,待看到是風鈴時,臉上一紅,低下頭溫聲道:“你不是也沒睡嗎?”過了一會兒,她又道:“今夜的月兒好美……”隨即聽她低吟道:“曉光催角,聽宿鳥未驚,鄰雞先覺。迤邐煙村,馬嘶人起,殘月尚穿林薄。淚痕帶霜微凝,酒力沖寒猶弱。嘆倦客,悄不禁重染,風塵京洛。追念人別后,心事萬重,難覓孤鴻托。翠幌嬌深,曲屏香暖,爭念歲華飄泊。怨月恨花煩惱,不是不曾經(jīng)著。者情味,望一成消減,新來還惡?!?p> 風鈴也識得些字,看過些詞賦,知這首詞寫的是倦客懷人。遂道:“月姑娘原來是想念朋友,你那位朋友此刻若得知你的思念,一定會很欣慰?!鄙倥犓虺鲈~意,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隨即將頭低得更低了,那神態(tài)嬌美無限,風鈴心弦撥動,如置云端,有些飄飄然。
只聽她低聲道:“我是在為‘儀兒’擔憂。”
風鈴奇道:“儀兒?”
少女點頭道:“她是我的侍女,自小和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我們的名字取得也很親切,她叫月儀,我叫月琳………”她忽然說出芳名,臉上又是一紅,下面的話卻說不下去了。
風鈴沒想到這姑娘這般靦腆,當下替她說下去道:“儀琳,琳儀,且頗有佛門弟子法名的意味?!憋L鈴稍稍一頓,又問道:“月姑娘,怎么到的此地?”
月琳道:“風少俠還是叫我琳兒吧!我父母早已仙逝,前幾日是我娘的忌日,于是我就和儀兒一同去我爹娘墳前祭拜?;貋頃r,卻和她失散了,我在山林中亂走,險些摔下懸崖,幸好遇到你……”
風鈴一驚,急道:“那儀兒會不會出事?”
月琳笑道:“她會武功的,而且十分精靈,她經(jīng)常一人外出,不會有事的?!彼诸D了頓,突然臉上緋紅,低聲道:“風少俠,我的名字說給你聽了,也不知你以后會不會記得?”
風鈴怔了一怔,頷首道:“這名字很好聽呢,我只聽一遍便如印在腦子里,刻在心上一般,恐怕我死后一百年,也還不會忘記?!?p> 月琳“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她道:“那才奇了,你人都去了,怎還記得塵世間人的名字?”隔了一會兒,又柔聲道:“我這話說錯了,你離開塵世都一百年了,我哪里還會活著,那不變成妖怪了嗎?”
風鈴也笑道:“怎會呢?”說著抬起頭來看天,手指還朝天指指點點,嘴唇輕動,似在數(shù)數(shù)般。
月琳臉上神色詫異,不知他在干什么,忍不住問道:“你在數(shù)星星嗎?天上星星那么多,你如何數(shù)得清楚?”隨又柔聲一嘆,道:“我以前也數(shù)過呢,和你一般傻,現(xiàn)在我卻來說你……”
風鈴忽放下手來,望著她,笑道:“我知道姑娘是什么來頭了?!?p> 月琳臉上微微變色,緩緩道:“你怎會知道?是猜出的嗎?”
風鈴道:“剛才我數(shù)了天上的星宿,仙女星少了一顆,姑娘生得像天仙一般,果然不是人間的人兒?!?p> 月琳臉上一紅,輕聲道:“你就是會哄人家開心……”風鈴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相視,在星月的微光照映下,她雪白的臉龐似乎發(fā)射出柔和的光芒。
二人臉頰相距甚近,只見她肌膚白得便如透明之水一般,隱隱透出一層暈紅。突然,月琳羞澀地笑了起來,笑得很神秘!眼中射出淡淡的柔光,比月光還要柔,是那么的讓人舒服。忽然,風鈴的眼神漸漸呆滯起來,似乎變得有些空洞。他一動也不動地、癡癡地望著淡淡的柔光。此刻的月琳神態(tài)嬌羞,更襯托得她嬌美,風鈴心中一蕩,情不自禁便湊過去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月琳大吃一驚,忙將風鈴推開,連退數(shù)步,臉上又是驚羞又是害怕,只怕風鈴再放肆輕薄。急道:“你……這樣無禮……”
忽地,風鈴腦海中花伊伊的身影一閃,空洞的眼神瞬間又恢復了明亮。剛才究竟怎么了,風鈴也是大驚,月姑娘如此信任自己,沒想到現(xiàn)如今自己會做出這等無恥之事,當即臉紅起來,他抱拳道:“月姑娘,剛剛多有冒犯,還……還請月姑娘原諒?!?p> 月琳有點害怕道:“風少俠,乃光明磊落之人,想必剛才也是無心之……”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對于這樣一個信任的人,居然會對自己做出輕薄之舉,實在是不敢相信。
風鈴聽她這么說,更是慚愧之極,他羞愧地道:“月姑娘如此信任在下,可……剛才風鈴卻對姑娘做出……”他緩了緩,道:“風鈴在此向姑娘保證,以后絕不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假如月姑娘不信任在下,我叫二弟護送你回家……”
月琳一臉羞紅,低聲道:“風少俠言重了!琳兒,琳兒相信你是無心的……”一陣風吹來,風鈴不由打了個寒顫,這才想起已是深夜了,暗道:“孤男寡女深夜獨處,本就不妥,何況……”遂溫言道:“我送你回房歇息吧!”月琳經(jīng)他這一提醒,臉上嫣紅一片。然后從風鈴身旁經(jīng)過,風鈴跟著她后面。
到了房門口,月琳轉過身望著風鈴,低聲道:“風少俠,不用多想了,謝謝你送我回來……”然后沒等風鈴開口,就進去了。
風鈴也不好在跟著進去,隨即轉過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道:“風鈴、風鈴,你堂堂男子漢,盡然做出如此下流之事……唉……”二人的房間相距不遠,不一會就到了門口。還沒開門,就聽到勿戒鼾聲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