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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迷蒙

第七章

血雨迷蒙 平定川頁先生 3264 2019-10-12 22:56:33

  八

  原本溫?zé)岬挠褴婧堃呀?jīng)放涼,表面結(jié)起了一層薄薄的淀粉皮。原本脆生生的土豆絲,此刻也都已經(jīng)變得粘軟,無力的趴在大海碗的邊上,呆望著墻角的蛛網(wǎng)。李力生的人早已經(jīng)不見,那個包裹的密密匝匝的硬紙包就那么無賴的靠在大海碗的旁邊,引誘著屋內(nèi)人去探尋。

  “看他噯毬事哇?!焙蠛P毖鄢蛑T口,仿佛李力生還杵在那里一般:“還蝸舍母豬下崽子了。一提起胡樹根,就跟老鼠兒見了貓一樣。誰不知道他是胡樹根的狗腿子了!”

  賈潤泉干笑著看著坐在對面的胡大海,嘴角勉力的向上扯起幾分,不知是哭還是笑。

  “你哇?!焙蠛?粗Z潤泉咧著嘴的臉,不由的嘆了口氣,道:“你這塊人甚都好,就是太實在了。人家說甚你也就是‘嘿嘿’兩聲。三腳踢不出一根響屁?!?p>  賈潤泉撓了撓頭,咧著嘴道:“我就是個開貨棧子的,也沒甚本事,我……我不就是……”

  耿氏端著兩碗熱水放到炕桌上,看看胡大海的臉,又看看那只吃了一口的玉茭面糊糊飯,輕輕的嘆了口氣道:“你說你哇,這飯都實冰涼了?!惫⑹掀财沧欤骸澳氵€吃不吃了?”

  胡大海嘴角抽動兩下,終于開口:“不吃了,媽了個婢的。日他媽婢的李力生,弄的老子吃飯的心思也沒了?!?p>  耿氏苦笑一聲,微嗔道:“噯咯今黑夜我可是不做飯唻。反正你晌午吃不完就黑張來吃?!焙蠛U0驼0脱郏骸皼]事,只要是我婆姨做上的飯,剩多久我都覺得香。”耿氏忍不住嗤笑一聲,隨即一滴眼淚卻又不受控制的從眼角偷偷滑落,正落在那碗粘稠冰涼的糊糊飯里。

  胡大海剛想說些什么,耿氏卻已經(jīng)在說話:“這是塊甚東西了?”胡大海順著耿氏的目光看去,正是李力生留下的那個紙包:“力生子兀塊貨留下來的,說是替胡樹根送過來的,也不知道是里頭裝的是甚玩意兒了。”

  耿氏放下手中的碗筷,伸手摸起那個紙包,只覺得又硬又冷,拿在手中頗為沉重。伸手想要扯開,卻發(fā)現(xiàn)上面的麻線纏的又細又密,一時難以扯斷。

  “挨毬了。”胡大海忍不住啐了一口,撇著嘴道:“你怎呢這來笨了,你拿塊剪子一剪不就行了?!?p>  “我知道。”耿氏剜了胡大海一眼,嘟囔著道:“我怎呢不知道?!闭f罷伸手摸過針線盒子里的剪刀,剪刃一挑,紙包里的東西便忽的從紙包中滑出,骨碌著滾落到灶臺后面的墻角。

  “這是送的甚東西了?!惫⑹蠐炱鸬粼趬堑臇|西,卻是兩個碩大的安石榴。石榴還是青的,青綠的表皮上布滿了褐色的斑點,已然有了霉爛。

  “媽了個婢的?!焙蠛H滩蛔×R出聲:“你看胡樹根這塊挨桿子貨。送塊東西來還是爛的?!?p>  耿氏皺著眉頭看著手里的兩個爛石榴,臉色卻不由的沉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賈潤泉看著耿氏手里的兩個石榴,咽了口唾沫,試探著了開口:“這東西,我見過。”

  胡大海啐了一口道:“石榴又不是甚稀罕玩意兒,草市上五文錢就能買回一籮筐來?!?p>  賈潤泉皺著眉頭,緩緩的道:“這……這和草市上兀些不一樣,這是陜西臨潼的紅石榴,以往……以往都是……是給皇帝老爺?shù)呢暺贰R话闳思页圆簧?。噯唐朝時候還有人寫過詩了?!?p>  “甚詩了?”耿氏的臉色依舊沉著,眉頭也依舊擰在一起,形成一個皺巴的鼓包。

  “哦。”賈潤泉清了清喉嚨,朗聲道:“‘日照血球?qū)⒌蔚?,風(fēng)翻火焰欲燒人?!@是……唐朝有塊噯大詩人白居易寫的詩,說的就是這臨潼石榴。”

  “媽了個婢的。”胡大海啐了一口:“意思我還得登上門子去謝謝他胡樹根的了?”

  賈潤泉眉頭緊皺著,耿氏的眉頭卻比他皺的還要緊上三分,眼圈也已經(jīng)漸漸的變紅。胡大海見狀趕忙直了直身子,追問道:“婆姨,婆姨?”耿氏抬頭,將那兩個爛石榴放到炕桌上,揉了揉眼睛道:“噯。”胡大??粗莾蓚€爛石榴,伸手拉住站在一旁的耿氏:“婆姨你怎呢了?”

  賈潤泉嘴角抽動了幾下,也試探著開口問:“嫂子你怎呢了?”

  “大海?!惫⑹衔镂锉亲樱勾笠活w淚珠便從眼角滾落,直直的流到腮幫子上:“我嫁給你有多少年了?”

  胡大海不知耿氏為何提及于此,但依舊認真的思索著:“有二十多年唻哇。二十三還是……二十四年唻?!?p>  耿氏輕輕的笑了笑,笑容溫軟而略有一絲哀傷:“二十四年唻。咱倆塊這來多年了,我也沒能給你養(yǎng)下塊小子閨女的,你怨不怨我了?”

  胡大海輕輕的嘆了口氣,道:“要說不想要塊娃娃,噯我肯定是想了,可是他既然不想來我老胡家,噯咯他就不來哇。”胡大海將耿氏的雙手握的更緊,笑著繼續(xù)道:“誰不知道我婆姨是十里八鄉(xiāng)的好婆姨了,平老四家噯婆姨倒是能養(yǎng),一口氣養(yǎng)了四塊娃娃??墒蔷褪悄蒙鲜畨K平老四噯婆姨,也不能換走我這塊好婆姨。我也不怕潤泉子笑話?!焙蠛?戳艘谎圩趯γ娴馁Z潤泉,又回過神看著站在身邊的耿氏:

  “你就是我胡大海的寶貝圪蛋,給我一蝸舍金疙蛋也不換的噯寶貝圪蛋!”

  胡大海一邊說著,耿氏的眼睛也已變得更紅,眼眶里的眼淚也聚的越來越多,待到胡大海把話說完,耿氏的臉頰上早已掛滿了淚珠。晶瑩的淚珠掛在腮邊,好似顆顆剔透的珍珠。

  耿氏用力的擦試著流出的淚珠,每擦拭一下卻有更多的淚珠子從眼眶中涌出。好似決堤的河水。她的嘴唇不住的翕動著,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什么都沒有說出。她的鼻子也不住的吸溜著,但鼻涕卻也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垂到了唇邊。胡大海輕輕的抬起右手,想要擦去耿氏臉頰的涕淚。耿氏卻已經(jīng)掙脫開胡大海拉著自己的左手,抽泣著跑出了屋外。

  胡大??粗⑹想x去的身影,輕輕的嘆了口氣:“唉,這婆姨今日這是怎呢了?”

  賈潤泉猛地端起面前的碗,“咕嘟咕嘟”的將碗里的水喝了個精光,喘著粗氣道:“大海。”

  胡大海皺眉:“噯。”

  賈潤泉猛地站起身,又緩緩的坐下,抹了一把臉道:“你知不知道胡樹根送石榴是甚得意思了?”

  胡大海的眉頭擰到一起:“甚的意思了?”

  賈潤泉道:“噯老祖宗們說石榴的意思就是‘千房同膜,千子如一’。說的就是噯多子多孫的意思。”賈潤泉緊盯著炕桌上的爛石榴,結(jié)結(jié)巴巴道:“噯……噯胡……胡……村長送你這臨潼……石榴的意思就是……”

  賈潤泉的話還未說完,胡大海的臉色就已經(jīng)沉了下去,待到賈潤泉話畢,胡大海的臉已經(jīng)黑的像是生鐵一樣。

  石榴本是多子多孫,子孫昌盛的意思,但胡樹根送來的石榴卻是青綠生澀,布滿霉點。爛掉的石榴又怎么可能再有子孫,孩子本就是橫在胡大海夫婦心中的一道坎,胡樹根此舉正是在羞辱胡大海和胡妻耿氏。

  胡大海氣極,伸手猛地一拍炕桌,面前碗中的茶水便都撒了出來,濺滿了整張炕桌,也濺了胡大海滿炕滿身。原本放在桌上的青皮石榴便也忽的再一次滾落在地蹦了兩個蹦子后滾落至門后。

  “媽了個婢的胡樹根!”胡大海不由的大罵,簡直將他平生所知的所有臟口都罵了出來,直將胡樹根祖宗上下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過了許久,賈潤泉終于試探著開口:“大海?!焙蠛R琅f黑著一張臉,鼻子里哼了一聲算作回應(yīng):“我覺得哇……你這的卷他也不太合適?!?p>  胡大海冷笑:“是不合適,我現(xiàn)在光想甩他兩個逼兜,把他捏殺在噯茅子坑里頭?!?p>  “胡樹根好賴也算是你的本家?!辟Z潤泉眉頭微皺:“他祖宗不也是你祖宗,你艸他祖宗十八代,不……不也是艸你自己家的祖宗了?!?p>  胡大海一肚子的火氣,此刻卻被賈潤泉一句話弄的不由的有些發(fā)笑:“媽了個婢的,我們老胡家有他這的塊玩意兒,真是造了八輩子的孽唻?!比缓笏值溃骸熬瓦@回高俊堂噯兩塊慫婢玩意兒,估計也是他在背地兒挑豁的?!?p>  賈潤泉緊緊的咬著嘴唇,好像在做著一個極為困難的決定:“大?!?p>  胡大海嘆氣:“噯?!?p>  賈潤泉道:“我夜來和狗剩子倒歇,好像聽見他說了一句?!?p>  “甚了?”

  “狗剩子說是,噯兩塊臨潼石榴是咱們涂水縣令,就是噯蘇光堂給了胡樹根的?!?p>  “哼?!焙蠛@浜咭宦?,眼神里流露出一聲厭惡:“噯涂水縣衙我也去了幾回唻,噯蘇光堂和胡樹根一毬樣,都不是甚好玩意兒,噯也是塊挨桿子貨!貪官!狗官!”

  “不是。”賈潤泉擦擦額頭沁出的汗珠,皺眉道:“你想了,噯蘇光堂能把東西送給胡樹根,他倆噯關(guān)系能差了?保不見背地兒就是蘇光堂給胡樹根撐腰了?”然后他又道:“我那天還聽見胡……村長和力生子倒歇時候說唻。說是……”

  胡大海焦躁的催促道:“說甚唻,你倒是快毬些,能急殺塊人!”

  賈潤泉咽了口唾沫,聲音也提高了那么幾分:“說是……‘全大峪口也只有他胡大海敢去告老子,可是他就是跑斷噯兩根婢腿也沒毬用,老子背地兒有人,他胡大海能把老子怎呢辦!’”

  注釋:

  卷:罵

  逼兜:巴掌

  茅子: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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