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再呆下去怕再生事端,第二天一早葉綠蕪他們便踏上了回嵐門的路。
錦城之中處處是花,種類繁盛,即使在這百花殺盡的秋天,走在路上也可見到尚且完整的花朵搖曳在微風(fēng)之中。
出了錦城便是京都的地界了,不過上此葉綠蕪不告而別,只怕京都之中她的畫像早已貼滿了大街小巷,一踏入城中便會被認(rèn)出來。況且前往嵐門也無需從京都之中穿過,只需沿著邊界行路便可。
離開客棧之后,他們一路行走在微微泛黃的叢林之中,腳下薄薄的枯葉在咔嚓作響,偶爾還會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聲,略微打消了些行路的百無聊賴。
就在受到大妖清姬那一枚真龍鱗片的攻擊之后,葉綠蕪便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魂力應(yīng)是上了更高的一個層次??煽v使她修為已經(jīng)進益,可牢牢嵌在經(jīng)脈之中的那道屏障卻還是絲毫未動,無論她怎樣用力,那屏障都毫無反應(yīng)。
要說這阻礙她修行的屏障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在她第一次感知到自己的魂力時,這屏障便存在了??擅慨?dāng)她信心滿滿地去嘗試打開它,那屏障便好似又變堅固一些,隨著她的成長而成長。
倘若一直這樣下去,她的修為早晚會被這屏障所阻礙,從而無法再向前邁進。
正是由于這屏障的存在,她才比旁人更加刻苦修行,便是為了自己的提升速度能夠超過屏障,從而一舉將其擊破!
宸宇早已細(xì)細(xì)估算過時間,從墨闕會山莊到嵐山的距離若以腳力行走,只怕是要小一個月的時間,故而于秋他們是絕對不會再赤云樹結(jié)果之前回到嵐門的。他便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御劍而行,而在有村落之處落一下腳,修整一番后接著上路。
這樣一來,雖說他們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可就在第九日晚上,三人準(zhǔn)時來到了嵐山腳下。
按理說以于秋的修為,做這個掌門是不夠資格的。可自千年以前妖族暴起,被人類修行者鎮(zhèn)壓后,這世間便再無能超過人族的妖族勢力了,就連五十年前的鳳梧雪山之亂,也僅僅影響到了周圍一小部分的地方。故而人族修仙者愈來愈怠惰,久而久之實力也便大不如前了,于秋縱然連御劍而行都無法做到,可在嵐門之中除去宸宇這個天才之外,卻無一人能夠及得上他。
今晚的天上繁星漫天,月牙兒細(xì)得像是一條銀色的絲線一般,委屈巴巴地隱在閃爍的星辰之后。
由于沒有月光的照耀,而嵐門又久久無人,故而整座山上黑漆漆的,若非他們對此處已是無比熟悉,只怕都找不回演武場去。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葉綠蕪吃驚地張著嘴,看著面前千瘡百孔的赤云樹。
演武場在經(jīng)重光與宸宇二人之戰(zhàn)后便形成了一個雖淺卻蔓延極廣的坑,而在葉綠蕪與溫余離開嵐門的那天,赤云樹雖被震掉不少葉子,可還是好端端地立在那里。
可如今整棵樹似乎失了全部的生機,黝黑的樹干上分明連半絲傷痕都沒有,可全部的樹葉都掉光了,層層疊疊地鋪在演武場之上,即使只有晦暗的星光,那一片似乎無邊無際的火紅也足以令人驚心動魄。
宸宇劍眉一皺,右掌之中紅光乍現(xiàn),身體迅速半蹲,將手掌按在了地上。
知曉他實在探查赤云樹的情況,葉綠蕪便安靜地立在一旁,等待著最終的結(jié)論。
半晌后,他緩緩直起身來,對著二人沉沉道:“根系已斷,再無救治之力。”
葉綠蕪驚訝道:“赤云樹連接著整座嵐山的靈脈,倘若它就此枯死了,那嵐山……”
她的話未說完,可意思卻很明顯。
前不久嵐山的生靈才經(jīng)受過九華天雷陣之苦,只剩下了些許有修為的零散生靈,可現(xiàn)下赤云樹根系已斷,便是徹底斷了整座嵐山的生機。
宸宇略一點頭:“此處尚有濁氣的氣息,想必是我們在墨闕會山莊交戰(zhàn)之時,一部分墨闕會弟子偷渡來此,趁機毀掉了赤云樹?!?p> 葉綠蕪面上一片哀傷,垂眸道:“墨闕會……竟狠心至此!連嵐山的花草樹木都不放過!”
赤云樹,乃是混沌分為天地之后形成的上古神物,誰也不知道它存在了多久。在漫長的歲月中,它獨自撐起嵐山之內(nèi)流轉(zhuǎn)的天地靈氣,幾乎已和這座山融為一體,它與嵐山的靈脈早已密不可分。
這棵遮蔽了嵐門很久的神樹,就這樣被人偷襲,而后毀于一旦。
“赤云果……”宸宇輕聲呢喃了一句,便飛身前去,身影在樹枝間飛速穿梭著。
片刻后,他面帶輕松地回到原地,如釋重負(fù)道:“還好,靈脈雖已枯竭,可赤云樹千余年來積攢下的靈氣還能護佑赤云果至此時,并未完全枯竭。我們只需用魂力先暫且滋養(yǎng)著,明日瓜熟蒂落后摘下即可。”
葉綠蕪也松了一口氣,這是赤云樹最后一次結(jié)果了,還好沒有功虧一簣。
宸宇扶著重光緩緩繞過地上的坑洼,向著赤云樹走去,葉綠蕪跟在他們身后,表情肅穆地仿佛前方并不是一棵枯死許久的樹,而是一位羽化飛仙的圣人。
在他們走到樹下時,宸宇一揚手,一道赤色的魂力瞬間化作夜空中最耀眼的火光沖進枝椏間,照亮了那一枚人人向往得之的赤云果。
葉綠蕪抬頭看去,那一枚小小的果實并不是什么流光溢彩的模樣,相反它除了通體赤紅之外,與平常的果子也并無什么區(qū)別,倘若將它混在果子中間,必定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這便是名動天下的赤云樹之果。
既然要用魂力滋養(yǎng),她便掌心向外,將體內(nèi)的魂力源源不斷地送出,包裹在那一枚果實周圍。
而那果實便開始緩緩將她的魂力吸收,暗沉的表皮之上開始浮現(xiàn)出了一絲微微的光澤。
就在二人用魂力滋養(yǎng)著果實之時,重光輕柔地走上前去,將手掌貼在赤云樹黝黑而粗壯的樹干上。
樹干的顏色過于濃厚,以至于襯得他的手掌就像黑夜中的一盞明燈一般,柔柔地散發(fā)著白光。
宸宇見他如此動作,皺眉道:“你是覺得我們不能滋養(yǎng)這果子直到它成熟?你的那點靈力還是留著滋養(yǎng)你自己吧?!?p> 重光并未答話,掌心之中也沒有靈力泄出,似乎只是走累了扶著樹干歇息一番。
片刻之后,他輕聲開口,吟唱起了古老的歌謠。
清越的聲音在夜色中擴散開來,而赤云樹雖已枯死許久,可其中殘存的稀少靈力似乎感受到了這歌聲的召喚一般,紛紛自樹干之中鉆出,化作一顆顆金色的光塵,飄散在四周,環(huán)繞在重光的周圍。
葉綠蕪有些驚訝,重光分明沒有動用靈力,可她似乎看到了空氣中有一圈圈的漣漪散開。若說此刻的赤云樹是一潭死水,那么這歌謠便是一顆投向其中的石子,雖未激起千層浪,可也成功擾亂了潭中的寂靜。
這歌謠持續(xù)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赤云樹的靈力在歌謠結(jié)束后便向著赤云果飛去,飛蛾撲火般鉆入其中。
而赤云果在接收了這些靈力后,便開始微微地散發(fā)出金色的光澤來。金光在赤紅的表皮上流動,細(xì)微的光塵宛若包含了一整個九天星河。
葉綠蕪抬頭看著那枚在不到半個時辰便變得如此流光溢彩的果子,心中不知怎得涌起一絲傷感,好似赤云樹的悲鳴傳到了她心中一般。
片刻后,赤云果自行搖晃起來,而后緩緩從枝椏之上掉落了下來。
宸宇連忙走過去,那枚帶著赤云樹最后靈力與希望的果子伴隨著嵐山生靈的悲嘆,穩(wěn)穩(wěn)落在他掌心之中。
葉綠蕪站在旁邊看著,想要觸碰卻害怕這果子過于脆弱,只得定定地看著它,“原來這果子成熟之后竟是這樣一番模樣,那樸素?zé)o華的傳言卻也不真?!?p> “倒也不是不真,”重光道:“實在是這次情況特殊,赤云果離了母樹滋養(yǎng),并未能將全部的靈力吸收進去,故而靈力浮于表面,才會是這般模樣?!?p> “它集整顆赤云樹的靈力于一身所成,生來便帶有些許靈識,故而并不是所有人在得到它后都能擁有同樣的提升。況且這果子過于稀少,想必前兩次得到它的人并沒有正確的使用,故而提升平平,并未成大氣候?!?p> 葉綠蕪連忙追問道:“大師兄,那怎樣才是使用它的正確方法呢?”
重光緩緩走進,對著他們略一點頭:“將魂力注入其中,嘗試與它勾連,能不能得到它傾力相助便看你們的本事了?!?p> 宸宇右手一抬,一道赤紅的魂力便迅速沒入其中。
葉綠蕪在旁邊好氣地看著,可過了半晌赤云果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便遲疑著開口:“可是勾連成功了?”
宸宇搖搖頭,“我根本感覺不到它的靈識的存在,我的魂力也像是清泉入海一般,盡數(shù)被它吸收。”
眼下的狀況好像與大師兄所說的并不相同,葉綠蕪想,莫非是因為宸宇不對這赤云果的胃口,故而不愿助他不成?
重光這時又道:“我何曾說過只有一人能勾連?”
這話的意思是……葉綠蕪眼神一亮,問道:“大師兄,你的意思是我也能嘗試一下嗎?”
他點了點頭,道:“你們一起,便知道勾連到靈識是什么樣子了?!?p> 葉綠蕪幾乎要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悅,就連伸出去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赤云果可使一個普通人直接變?yōu)橛匈Y質(zhì)的修道者,此等大補之物倘若真的能被自己勾連成功,想必攻破那屏障便指日可待了。
說來也怪,在兩道魂力齊齊注入赤云果之時,它忽地從宸宇掌中飛起,停留在了他們二人正上方。
葉綠蕪驚喜地抬頭,她方才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赤云果內(nèi)部的一絲感情。
它好似一直在重復(fù)著兩句話,葉綠蕪再次凝聚心神,細(xì)細(xì)感應(yīng)著。
“謝謝……”
這便是對他們的感激之情了,能在最后的時間趕來相助,避免了它在成熟前夕功虧一簣。
“早這樣不就對了……”
葉綠蕪在感知到這句話時十分驚愕,她立刻轉(zhuǎn)頭看向宸宇,發(fā)現(xiàn)他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樣,便知道他也聽到了這句話。她眨眨眼道:“我們是不是被這個果子嘲笑了?”
宸宇雙眉一皺,極不情愿地垂眸道:“似乎確實如此?!?p> 赤云果并未理會二人,它快速向著重光沖去,圍著他身體盤旋一周后再次升上空中。整顆果實開始散發(fā)出耀眼的金光,而后果肉在飛速消失,轉(zhuǎn)化為更加奪目的光。
片刻后,那金光一分為二,迅速從頭頂墜入二人的身體之中。
在金光入體的一瞬間,葉綠蕪感到了一股極溫暖的暖流自頭頂灌入,融進了她的周身經(jīng)脈之中。她的魂力在這金光的浸泡之下開始變得濃郁,丹田在微微發(fā)熱,就連經(jīng)脈都強健了許多,再也不會被尋常的攻擊所傷到了。
她十分滿意于自己的變化,此時的自己就算再被算計一次,也絕不會像上次那樣用性命相搏了。換句話說,屈屈兩名精英弟子的招式對她來說已是不足掛齒。
在調(diào)理好周身魂力流轉(zhuǎn)后,她欣喜地對重光道:“大師兄,我感覺現(xiàn)在宛如脫胎換骨了一般,修為也更上一個層次了!”
重光依舊淡然,像是她此舉皆在意料之中一般:“那便好,赤云果對你們很是感激,故而你們雖是二人合用一只,效果卻未衰減半分。”
她想到方才因著沒有注入魂力被一顆果子嘲笑的事,便不禁聯(lián)想到在她之前享用赤云果的那兩個人,不知那兩只果子會把他們貶低到什么地步呢。她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大師兄是如何知道正確方法是使用魂力勾連,而并非直接吃掉呢?”
重光再次伸手貼在樹干之上,微微抬頭,似乎在看著赤云樹光禿禿的枝椏,輕聲道:“是它告訴我的,我助它將所有靈力盡數(shù)注入赤云果中,促使它提前成熟,它對我很是感激?!?p> 一早便知大師兄能憑借一絲氣息便感受到曾經(jīng)在此發(fā)生的事,可葉綠蕪未曾想到他居然不使用魂力也能與靈識想勾連,畢竟赤云樹在此三百余年,并未有曾經(jīng)與人交談的記錄。
她忽地想起了方才重光所吟唱的歌謠,不知是否因這歌謠之故?
“大師兄,你方才唱的那支歌……”
話音未落,重光便轉(zhuǎn)身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清冷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即興所起,并無特殊。”
葉綠蕪感到在重光身上的迷霧似乎更加濃厚了,那圈圈散開的漣漪絕非自己眼花所致,可大師兄卻并不想多說什么。況且看著宸宇的樣子,他也是從未知道大師兄還會這些的,那么這個深居簡出的大師兄究竟是何方神圣?
罷了,總歸時間還有很多,自己便慢慢留意吧。
她輕嘆一聲,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