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陳離開的第二天,周恒才從陳林那邊知道這件事。
馬上有個會要開,但是周恒顧不上了,他直接開車到了恒辰,闖了兩個紅燈。
他害怕了,當(dāng)初馮陳就是這樣,突然消失,怎么都找不到。
陳林從沒有見過周恒這個樣子,面色鐵青,如烏云過境。
哪怕是前兩年業(yè)務(wù)部被對手撬走一個大客戶,周恒知道了也只是點點頭,輕飄飄一句,“丟了就丟了,為一點蠅頭小利就沒有原則的客戶,不要也罷?!?p> 他不知道,對于周恒來說,業(yè)務(wù)丟了可以重新談,沒有客戶可以挖掘。
但是馮陳不一樣,周恒掌控不了她的一舉一動,她走了,就是真的走了。
這一次等了六年,那下一次呢?
如果沒有重逢,周恒可以把她放在心底,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拿出來細(xì)細(xì)品味。
又或者是,再過上幾年,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心底的小女孩被新生活抹去。
可世事難料,偏偏是現(xiàn)在。
偏偏是自己心底滿是她的時候命運安排他們相遇。
他怎么能放手,他怎么敢放手。
周恒從三十六樓坐電梯直奔榮成,王敏正在辦公,對周恒的到來疑惑不已。
陳林在后面緊跟著,小心翼翼的在中間介紹。
末了,陳林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開始問道,“請問下,之前在恒辰辦公的馮會計去哪里了,以后都不來了嗎?”
說完陳林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果不其然,周恒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王敏壓下心底的波瀾,暗想馮陳和這位周總到底有什么淵源。
“王總監(jiān),事關(guān)我們兩公司的合作,財務(wù)更是重中之重,我想我們有權(quán)知道馮會計的行蹤吧?”
陳林追問道,面上不動聲色的說著場面話,心里卻急不可耐的想著,‘你踏馬倒是快說啊!’
周恒在旁邊一言不發(fā),只緊緊地盯著王敏,讓人感到無形的壓迫。
王敏也在工作中浸淫多年,著眼一看,心里便明白了。
這位周總就是沖著馮陳來的,說不定這次兩家公司的合作,還是看馮陳的面子。
思及此處,王敏眼睛一轉(zhuǎn),“是這樣的,馮會計現(xiàn)在在休年假,年假結(jié)束之后就會回來復(fù)崗了,到時候和恒辰接洽的還是她。”
陳林裝模作樣的點點頭,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
周恒面色不顯,心里的石頭也落了地,還回來就好,他以為自己那天的舉動把馮陳嚇跑了。
緊接著,兩人一同告辭,神色輕松的離開了榮成。
王敏目送著他們離開,盯著兩人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精明的光,嘴角也浮現(xiàn)了意味的笑。
周恒出來以后直接坐電梯到停車場,陳林沒說話,在旁邊小心謹(jǐn)慎的跟著。
到了負(fù)一樓,電梯門打開,周恒走了出去。
陳林剛要跟,周恒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陳林,“回去查一下她去哪兒了?”
陳林自動把她帶入馮陳的名字,迅速的點點頭。
“還有,把她現(xiàn)在的住址發(fā)給我?!?p> 說罷,周恒向車位走去,留下陳林在電梯里崩潰。
趕回周氏之后,秘書直接迎了上來,“會議已經(jīng)另約時間,周董在您辦公室,好像有些不高興?!?p> 周恒嗯了一聲,接過秘書遞過來的資料,邊走邊翻看。
到辦公室的時候,他把手搭在門把上對秘書說,“給我一杯冰咖啡,再給周董準(zhǔn)備一杯綠茶去去火氣?!?p> 秘書尷尬的離開,周恒打開門徑直走了進(jìn)去。
周父聽到聲音靠著椅背轉(zhuǎn)過來,沒等周恒走近,抄起桌上的筆筒砸了過去。
周恒側(cè)身一躲,筆筒直直的落在他腳邊。
擦亮的皮鞋尖在筆筒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踏著散落的筆桿,走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小小的筆在周恒腳下發(fā)出噼啪的炸裂聲,周恒坐在椅子上,嘴角吟著笑。
“你越來越放肆了,董事會那么多人,你說走就走,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里!”
說到氣處,周父大手一拍,震得桌子上紙張灑落。
周恒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不說話,只冷冷的看著。
周父對上周恒的眼睛,立時火冒三丈,他站起來指著周恒,
“你要公司我給了,那些叔伯都是肱骨之臣,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削他們的權(quán),降他們的職,天天弄什么改革,周恒,我還站在這里,你就這么急著上位嗎?”
爆發(fā)的咆哮之后是喘不過氣的無力,周父看著面前這個模樣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兒子,眼神復(fù)雜。
明明是至親骨肉,而今卻如此疏離,他越發(fā)不懂兒子的心思了,亦或是,從來沒懂過。
傳來敲門聲,“進(jìn)。”周恒的聲音響起。
秘書端著兩個茶杯走進(jìn)來,把茶和咖啡依次放在兩人面前。
然后看著地上的狼藉,一時拿不準(zhǔn)要不要收拾。
周恒松了松領(lǐng)口緊扣的衣扣,對秘書揮揮手,“出去吧,這里先不用管?!?p> 秘書如臨大赦,迅速的離開兩父子間戰(zhàn)場。
周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口腔充斥著冰涼的苦澀。
辦公室里回蕩著瓷器碰撞的聲音,一下一下,像是打著節(jié)拍。
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被這一下又一下的聲音敲散,周父冷靜下來,清咳兩聲。
“明天會上你跟幾位叔伯道個歉,大丈夫能屈能伸,爸爸也是為你好?!?p> “呵...”
熄滅的火焰復(fù)燃,冒出零星的火花。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周恒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眼睛睨著周父,右腿搭在左腿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
“你希望我用什么態(tài)度?”
沒等周父說話,周恒接著說,“你說的那些叔伯,我可從來都沒認(rèn)過?!?p> 周父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雙手緊握著座椅扶手,竭力忍下心底的怒氣。
半晌,周父苦口婆心的說到,“阿恒,周氏遲早是你的,你何必這么著急?!?p> 當(dāng)初周父離婚時,分了周氏一半的股份給周母,并立下協(xié)議等到周恒成年后,將自己名下的百分之七十股份分配給周恒。
如此一來,周恒手里周氏的股份以壓倒性的姿態(tài)奪得絕對控股權(quán)。
自從周恒進(jìn)入周氏之后,把幾個重要的位置都換成了自己的心腹。
而對于以前追隨周父的老臣,周恒明升暗降,給他們尋了個掛名的差事。
周恒盯著周父已經(jīng)斑白的兩鬢,笑了笑,“周氏已經(jīng)是我的了,我們之間到底是誰著急?”
一語戳破周父的心事,他顯得有些落敗。
只接著說,“阿恒,哪怕是做樣子,也要給叔伯他們安排個像樣的差事啊,不管怎么說,他們手里也是有股份的?!?p> 聽完周父的話,周恒笑的更加諷刺。
“你不妨問問他們手里的股票還完整嗎?”
周恒話音剛落,周父的面色復(fù)雜起來,他站起身,雙手撐在辦公桌上。
手指微顫,映在桌面的倒影有些猙獰。
許久,周父長嘆一口氣,“罷了罷了,我老了,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天地了。”
周恒也盯著周父,眼神里充滿探究,他本以為周父會暴跳如雷,沒想到這么平靜。
周父似是看懂了周恒的眼神,勉強(qiáng)的笑笑,“阿恒,我總歸是你爸爸?!?p> 一句話道盡了心酸,周父看著如今高出自己一頭的兒子,心里充滿了感慨。
轉(zhuǎn)眼間那個跟在自己身后嚷嚷騎大馬的小不點也有了自己的雷霆手段。
真是不勝唏噓啊,周恒出生時,周父也算是老來得子,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緊著周恒。
那時的生活簡單樸素,卻也充實幸福。
什么時候變了呢,下海經(jīng)商淘了第一桶金的激動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
也就是那個時候,見識多了,心也大了,家里的一對母子填不滿他膨脹的心了。
在家庭與誘惑間游離,他越發(fā)游刃有余。
可終究還是濕了鞋,妻子的咆哮,情人的眼淚,沖動之下的離婚。
事態(tài)的發(fā)展如脫了線的風(fēng)箏,由不得他控制。
可嘆年幼的周恒,承受著父親的背叛,忍耐著母親的遷怒。
對于周恒來說,父親和母親,是一起失去的。在那個骯臟的辦公室,在那個溫暖的花房。
所以周父的話沒有在他臉上吹起一絲漣漪,爸爸這個詞,對他來說已經(jīng)很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