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已經(jīng)立秋了,這場秋雨下得猛烈,到了申時(shí)末已經(jīng)有些涼意了。
紅藕站在門口,看著米雁回迎面走來,他手中提著食盒,步伐沉穩(wěn),臉上帶著笑。紅藕微微將視線從他臉上挪開,轉(zhuǎn)到他的胸膛上,他仍舊穿著那件滾邊有些爛的衣服。他平日里買那些雞鴨鵝魚的錢,不曉得可以買多少件好些的衣服穿了。
鬼使神差般,紅藕在接過食盒的時(shí)候,忽地說道:“你等會(huì)兒。”
米雁回便點(diǎn)點(diǎn)頭,乖乖地站在原地。
紅藕折身,將食盒放在桌上,而后拿了裁衣尺,走至米雁回面前,微紅著臉:“手抬一下?!?p> 米雁回乖乖地將手抬起,任憑紅藕拿著裁衣尺在他身上度量。她的臉有些紅,想當(dāng)然是害羞了,她的神色專注,每量一個(gè)尺寸,櫻唇都會(huì)微微嘟起。經(jīng)過這么多天他不停歇的精心投喂,她的唇色現(xiàn)微微的粉色,還帶著珠光般的光澤,讓他忍不住就想啄上一口。他的視線往下移,她的身體也不似往日般單薄,被衣服包裹著的身體更顯曼妙……那纖纖細(xì)腰,若是他用手一握,可能還有空余……
“米老板?”紅藕量完尺寸,卻見米雁回正盯著地面的某處,像是在出神。
“量完了?”米雁回回過神來,忽然有些心虛,他剛才都在想些什么!
卻見紅藕并沒有出聲,耳尖紅得讓人忍不住想愛憐一番。他才想起:“藕兒這是想給我做衣服?”
“嗯。”紅藕用腳尖輕輕劃地。
天見可憐!滴水石穿!他的一片癡心終于有了回報(bào)!米雁回興奮得忍不住要給米雁聲傳信:老子沒有你的餿主意,一樣能攬得嬌妻回!他好想翻幾個(gè)筋斗!
等等,興奮的米雁回平靜下來,討好般地看著紅藕:“那個(gè),藕兒,上次你給我做的棉鞋很好,但,尺寸有些短了?!彼桶偷貜膽阎刑统鲆粡埣?,“我的腳,挺費(fèi)料子的……”
紅藕幫米雁回做鞋子是瞞著許氏的,她急急將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
米雁回不解地看著他,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像是一頭討吃的大狼狗。
紅藕一把將那張紙扯過來塞進(jìn)懷里,臉上掛不住地說:“你快回去罷?!?p> 藕兒這是不高興了?現(xiàn)在的氣氛正好,米雁回自然不敢惹怒紅藕,乖乖地點(diǎn)頭,折身回了西廂房。
紅藕退到房中,將那張紙從懷中拿出來展開,只見上頭用炭筆粗粗地畫了一只巨大的腳丫子。
她看著那只巨大的腳丫子,粉唇彎成了月牙兒。
入夜,紅藕端了一把小杌子坐在榻前,伺候許氏洗腳。
她心中裝著事兒,有些心不在焉。時(shí)下季城流行的是不外乎是花地富貴團(tuán)紋,但米雁回長年穿的是短打,自然不可能穿那些不實(shí)用的,只能在袖口邊和胸襟那繡一些暗竹紋,這樣既好看,又不過份顯眼。這樣的話,明兒得去一趟陸家衣鋪,買一些繡線……
許氏忽然道:“那只壓箱底的籠柜里,有幾張大通錢莊的銀票,一共五千兩銀,錢不多,就作你的嫁妝罷?!?p> “娘?”紅藕愣住。
“你們成了親,在前街置辦一間帶后院的鋪?zhàn)?,米小哥手藝好,仍舊賣他的湯面,你便做掌柜娘子,過個(gè)三五年,也讓娘抱上大胖孫子?!?p> 許氏摸索著,自己拿巾子抹干腳:“好孩子,聽娘的罷。明日娘便和米小哥說,讓他來提親?!?p> “娘……”紅藕怔怔地。
許氏笑瞇瞇道:“好孩子,你若無心,怎么會(huì)幫他做鞋子?”許氏雖然瞎了眼,心卻如明鏡般透亮。
紅藕臉一紅:“娘!”
“男歡女愛,不過是人之常情?!痹S氏仍舊是那句話,“莫負(fù)好時(shí)光。”
紅藕垂頭,注視著木盆中波光粼粼的水面,良久才道:“嗯?!?p> 外面雨勢漸緩,在夜色中,一道黑影輕靈地在屋檐上跳躍,而后悄無聲息地從一個(gè)偏房的窗戶鉆入正房。
攀荷正在燈下細(xì)數(shù)她的毒/物,忽見簾子一撩,一個(gè)人走了進(jìn)來。
“攀荷。”她的聲音又嬌又軟。
“姑娘。”攀荷趕緊起身,伏地而拜。來人正是鄭容兒。
“不必多禮,幫我更衣罷?!编嵢輧嚎跉鈳е唤z疲倦,她穿著緊身夜行衣,渾身都濕透了。
“是。”攀荷取了一套煙荷色貼身綢緞小衣,替鄭容兒更衣。黑色的夜行衣除去,逐漸露出雪白的肌膚和玲瓏的身段,饒是攀荷伺候鄭容兒多年,自身亦是女子,此刻見了亦不由得黯了眼眸。姑娘得天獨(dú)厚,容貌艷絕,肌膚勝雪,身段窈窕,著實(shí)便宜了那個(gè)梁維庸。
鄭容兒穿上小衣,解開發(fā)髻,青絲如瀑般的披散在腰間,更似天上的仙子一般。
“攀荷,藥?!编嵢輧捍讲稽c(diǎn)而紅,一雙瀲滟大眼看著攀荷。
“姑娘,此藥有風(fēng)險(xiǎn)……”攀荷咬牙,仍舊忠心諫主。
“天下之事,莫不是冒險(xiǎn)得來的?!编嵢輧嚎粗屎?,眼中波光盈盈。
攀荷只得將藥從貼身小包中取出。
“水。”鄭容兒一仰頭,毫不猶豫將藥吞了下去。
“焚香?!?p> “是?!惫媚镒類埤埾严?,攀荷早早便備著了。
鄭容兒歪身,斜靠在榻上,她注視著某處跳動(dòng)的燭光,問道:“這院中的其他人可解決了?”
“回姑娘,梁公子讓留著那另外三人的性命。”
“哦,沒想到他還有惻隱之心?!编嵢輧何⑽⒁恍?,傾國傾城。她和梁維庸,也算是各取所需。
只是……她鄭容兒行事向來滴水不漏。
且,凡是懟過她的人墳頭的青草長得正蔥郁。
“想辦法盡快解決?!?p> “是?!迸屎煽粗鴦偛盼磥淼眉笆帐暗亩倔蛤?,恭敬地垂下頭。
“亥時(shí)三刻提醒我。”鄭容兒閉目養(yǎng)神,“那宋遙的手下像條狗,緊追不舍,真是煩?!?p> 攀荷眼神兇狠:“他既來了季城,就莫讓他回去?!?p> “時(shí)機(jī)未到。”她本以為宋遙是在下個(gè)月才來季城,沒想到竟然提前一個(gè)月來了,她一時(shí)之間措手不及,人手尚未安排到位。況且,宋遙的背后還有一個(gè)可怕的“活閻羅?!?p> 與權(quán)傾朝野的宋家相抗衡,她心中其實(shí)有些忐忑。
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她按了按眉心,深深地吸了一口龍涎香,才緩緩道:“走罷。”
宋懷陽忙了一天,什么都沒查到,反倒淋了一身濕。他踩著雨水回到鄭家時(shí),孫絳如正百般無聊地躺在榻上,見他回來,連忙跳起來:“你回了?”
她示意小丫鬟去拿衣服,自己則幫宋懷陽脫衣服,一邊嘮叨著:“你那侄子和鄭容兒勾上了,看來沒我什么事了?!?p> 宋懷陽眉頭一皺:“遙兒的事便是宋家的事,你幫不上忙便哪兒涼快哪待著。”
孫絳如翻了個(gè)白眼,自己的兩個(gè)兒子亦沒見這么上心呢。想起自己的兩個(gè)寶貝兒子,孫絳如心中思念之情便翻滾而出。
“反正我也無事,上回琪兒和瑯兒說想要一個(gè)荷包呢,明兒我上街去買些好料子給他們做兩個(gè)罷?!?p> 孫絳如才嫁給宋懷陽不久便有了身孕,帶的還是雙身子,隔年便生了一對(duì)雙生子,宋老夫人大喜,對(duì)孫絳如青眼有加,是以孫絳如在宋懷陽面前才如此得臉。
“鄭家什么好料子沒有,還非要上街去,你不怕刺客?”宋懷陽將衣服穿上,心中煩躁。
“你不是都抓住了?”孫絳如在鄭家束手束腳,早就不耐煩了,恨不得尋個(gè)機(jī)會(huì)到街上去耍耍威風(fēng)。以前娘總對(duì)她說嫁到宋家有千般好,但那宋懷陽的兄長宋懷羅總要求他們?cè)谕忸^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dòng),她還未耍過官夫人的威風(fēng)呢,生活自然是無趣。
宋懷陽斜她一眼:“大哥的眼線眾多,你最好別弄出什么幺蛾子?!?p> “那是自然?!睂O絳如應(yīng)著,心中早就盤算起明日出去該是什么樣的排場。
呵,她定叫那些個(gè)季城沒見過世面的人瞧瞧,什么叫做富貴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