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靈九猛然跳起來,只見從外頭躥進一個人來,手上還拿著火把,后頭還跟著十來個人,帶頭那人猛然一聲喝:“官差奉命搜查刺客,良民勿怕!”
靈九冷嗤一聲,這人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欺到鄭家頭上來!他正要將酒瓶狠狠砸在地上,忽而想起,自己的身份如今是緣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童。
那官差也瞧見了他,舉著火把大步上前,聞到了一股酒氣。又見那小書童十四五歲的樣子,見到他竟絲毫沒有懼意,心中頓時有了懷疑的念頭。
“房中還有何人,速速叫他們出來?!惫俨畲舐暫鹊?。
靈九扯了個笑容:“里頭是我家公子,來季城參加秋闈考試的,還有兩個侍女姐姐,她們應(yīng)當(dāng)都睡了罷?!?p> “讓你叫她們出來就叫!”官差擰著八字眉,厲聲說道。
“是,是?!膘`九趕忙推開門,正要跨進去,官差一把將他擠到一旁,猛然躥了進去。
“梅姐姐、荷姐姐!”靈九尖聲叫著,飛身上前,撲住了那官差。
賀三秋早就被嚇醒了,正躲在床上瑟瑟發(fā)抖。李春生跟在搜尋的官差后頭,迅速地尋到了可以下毒的水缸,而后走到水缸旁,輕輕地往里頭彈了些東西。雖然他對賀三秋為什么睡在光禿禿的床板上覺得奇怪,但很快又想到了一個逃亡的奴婢家徒四壁是很正常的事。
李大勇竟然沒醒,睡得極熟。官差對照了畫像,并不是,便不理他。
正房卻有些熱鬧。
攀梅、攀荷和靈九擋在起居室的門前,和官差對峙著。
帶頭的官差越發(fā)認(rèn)定是有問題,頓時拔刀出來:“看你們這個樣子,是窩藏著刺客了!”
攀梅輕輕一笑:“這位官差別亂扣帽子,按照大月朝的律法,胡亂誣陷良民,罪名也是不小的?!?p> “哦,也就是說,你們都是良民了?”一個低沉威嚴(yán)的男聲響起,宋懷陽緩步走進來。他雖然年輕,但自小就跟隨著宋懷羅,早就養(yǎng)得一身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一般普通的老百姓見了他,沒有虧心事也要抖上幾抖。但眼前的幾個人,見了他,卻是如臨大敵般,甚至還有些憤恨在里頭。
呵呵,這就好玩了。
“這位官爺,我們確實是良民?!迸屎尚⌒呐阈χ?。
“哦,既是良民,那便開門?!彼螒殃柶ばθ獠恍Α?p> “這……其實我們公子正在里頭做文章,悶了好些日子了,正頗為煩惱?!迸屎烧f,“奴婢們平時也不敢打擾他。”
“哦,是嗎?那這便有些難辦了?!彼螒殃栃Σ[瞇的,像是十分為難的樣子。而后側(cè)頭朝李春生道,“不如,把眼前這幾個狗膽包天的奴才給砍了?”
三人頓時臉色大變,若掄起動武來,這十來個官差還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過一瞬,攀荷就轉(zhuǎn)身推開門:“官爺里頭請。”
一股濃郁的香味從里頭傳了出來,宋懷陽瞇著眼睛,輕輕地聞了聞,仍舊笑瞇瞇地說:“你們家公子,喜歡龍涎香?”
攀荷微微彎著腰,恭敬地說:“回官爺,是的?!?p> 宋懷陽邁步進了房,只見里頭一張圓桌上趴著一個人,像是在酣睡,他的臉壓著好些寫了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張,筆墨胡亂地放著,怎么看都是勞累至極而昏睡過去。
宋懷陽踱步,繞著圓桌走了一圈,臉上依然笑瞇瞇的。李春生正要跟進來搜查,他一揚手,阻止了李春生。
“既是參加秋闈的考生,那就別打擾他了。”宋懷陽邊說著,便走了出來,還貼心地關(guān)上了門。
“是?!崩畲荷Ь吹?,一揮手,“撤!”
宋懷陽出得門去,即刻上馬:“春生,我先回鄭家一趟,你繼續(xù)盯著?!?p> “是?!崩畲荷Ь吹啬克椭螒殃柌唏R而去,暗夜沉沉,宋懷陽的玄色披風(fēng)封邊是用金線縫制的,此刻隨風(fēng)飛揚,金線云紋像一道流光,轉(zhuǎn)瞬即逝。
宋懷陽騎在馬上,心情激動。他要馬上回鄭家,去確認(rèn)鄭容兒在不在鄭家,順便……他的雙眼又瞇了起來,嘴角彎起。說來也巧,他大哥宋懷羅是個怪的,他自小就被大哥盯著,訓(xùn)練各種技能,其中有一種便是辨別香味,雖然被強迫著聞了半年各種各樣的味道,他仍舊是個三腳貓的功夫,但比起一般的普通人,他仍舊是強許多的。
剛才,他一進那公子的起居室,就聞到了幾種不同的味道。一種味道便是龍涎香,另一種是男女交合后的糜爛氣味,而第三種,是鄭容兒的體香!
前日他和鄭容兒以及宋遙去看石炭場,三個人一前一后地走著,當(dāng)時烈日炎炎,曬得人直冒汗,就連鄭容兒的額頭,也微微沁了些汗珠兒。一陣山風(fēng)刮來,他不由自主地聞到了一股幽幽的暗香。他自然還記得那股幽香,是糅合了牛乳、玫瑰以及女人天然體香的一種特殊味道。
呵呵!他的運道要來了!宋懷陽夾緊馬肚,馬兒像飛馳一樣在季城的街道上奔馳。
騰地,前方半空中出現(xiàn)了一道細(xì)細(xì)的銀絲,銀絲細(xì)得像根發(fā)絲,即使是在白日里,普通人也很難看得清。
宋懷陽是練武的,眼神比普通人好了那么一點點,但當(dāng)他看到銀絲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細(xì)細(xì)的銀絲無情的割過他的脖子,連血都沒濺出來。
一只頭顱圓滾滾地掉到地上,頭顱上的眼睛圓睜著,似乎在問:“為什么?”
咔噠,咔噠。
一個人走近,又悄悄地走了。
夜深的季城,注定是悲秋的。
紅藕安置許氏睡了后,才去洗漱。
米雁回極體貼,做飯的時候順便燒了熱水,還幫她打了水,提到房中去。
因搬家極為倉促,是以他們只是臨時安置在廚房對側(cè)的幾間房中,也方便互相照應(yīng)。當(dāng)然了,米雁回心中幻想的那些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也沒有發(fā)生。他送李大福回來時,紅藕正在洗碗筷,她動作有些遲緩,像是累極。是了,今日發(fā)生的事情這么多,他一個大男人都覺著有些累,更何況藕兒。
他體貼地上前去,欲接過她手中的碗筷,卻發(fā)現(xiàn)她的藕兒正瞇著雙眼,頭一點一點的,竟然在打瞌睡!
噯!他又好笑又憐愛,接過她手中的碗筷,她才醒過來:“你回來了?”
“快去歇著??茨?,腦袋都快掉進木盆中了?!?p> 紅藕也不和他爭,趕緊去安置許氏。
米雁回坐在廊下,看著外頭無邊的秋雨打濕氣死風(fēng)燈,心中有一種很安寧的感覺。
宋懷陽的尸體是在子時送回到鄭家的。
孫絳如呆滯著一張臉,根本不敢上前去確認(rèn)那是宋懷陽。
宋遙披著一件玄色的披風(fēng),從廊下走過來。平時他走路,都是風(fēng)度翩翩,帶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此刻盡管他走得還穩(wěn)當(dāng),卻有些奇怪。
宋懷陽的尸體就擺在大廳中,據(jù)若風(fēng)說,他七叔的頭被割斷了,而尸體被馬兒甩了下來,還踩了幾腳,有些慘不忍睹。
路不遠(yuǎn),他始終還是走到了。
他蹲下來,輕輕地掀開蓋著尸體的白布,而后對上了宋懷陽圓睜的雙眼。
“是七叔?!彼^也不抬,輕輕地說道。
“??!”孫絳如崩潰地嚎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