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圓圓站在炎熱的大街上,抬頭望天。
天空一望無云,只有熱辣辣的大太陽。
她不覺得熱,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律師給她簡單介紹了她的優(yōu)劣,以她兩段錄音并不能作為指控對方的證據(jù),因為錄音造假的可能性很高。另外,她獲取錄音的手段并不正當,很可能無法作為呈堂證供。
如果打官司的話,她的贏面很小。
所以,如果王氏集團要追究到底,她很有可能因為敲詐勒索、造謠罪等罪入獄。
她感覺一張大網(wǎng)無形中將自己緊緊包圍,無論她如何掙扎都是徒勞無功的浪費力氣。
她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并不如想象中秩序井然,而是紛繁雜亂,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道從何而終。
是的,她身為覺醒者,可以逃的遠遠的,哪怕國外。
但是她的家人呢?她的父母會被人指指點點,因為他們有一個逃犯女兒。她的弟弟會被嘲笑,因為他有一個被通緝的姐姐。
當初為什么要心心念念的來滬上呢?
在老家縣城買個房子、租個鋪面,安安生生的過日子不好嗎?
為什么要向往繁華的大都市呢?
以后,怎么辦呢?
復仇?
像電影里復仇的男主角,在監(jiān)獄里努力提高自己,出來殺了王天瑜全家嗎?
她心里忍不住覺得好笑,臉上卻只露出幾分苦澀。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啊……
走到一處小飯館,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從未喝過酒的她,此刻竟然想要依靠酒精麻痹自己。
喝酒嗎?喝醉了,逃避現(xiàn)實嗎?
太懦弱了吧!
“老板,來一份炒面!”圓圓無力的喊道。
她低下頭,捂住了臉,似乎如此,就能暫時離開這個烏七八糟的世界,贏得一刻清凈。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yī)院?”一個溫煦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怼?p> 圓圓抬起頭,看到桌子對面坐了一個青年,細眉鳳眼,俊雅秀美,似乎有點男生女相的樣子,氣質(zhì)干凈溫和。
“沒有,只是很煩罷了!”圓圓將手放下來,嘆了口氣。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嗎?”男青年自我介紹道:“我叫莫悔,是滬上大學的學生,學心理專業(yè)的,說不定可以替你分析一下……”
男青年的話溫和有力,充滿著讓人信任的魔力。
圓圓不知不覺就將自己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王氏集團一手遮天,竟然沒有人能管的了嗎?食薬監(jiān)張科長以權(quán)謀私,我都爆出他的受賄地址了,竟然還在位置上好好坐著?!?p> 圓圓無奈的笑著,“一個商、一個官;一個錢,一個權(quán)。官商勾結(jié)、錢權(quán)交易,真是完美的結(jié)合啊……”
莫悔眸光黯淡了下來,溫和的聲音帶了些悵然的情緒,“說起來,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事呢……”
圓圓不解的望著他,“你也被這樣逼迫過嗎?”
“比你還嚴重呢,”莫悔思緒似乎飛到了過去,眼神變得惆悵起來。
“那天傍晚,我和父母在一個路邊長滿梧桐的老街上散步,那時候我剛考上大學,和父母說著學校發(fā)生的趣事,然后呢,噩夢突如其來?!?p> “兩輛跑車突然從后方飛馳過來,他們似乎在飆車,速度飛快,快到讓人完全無法反應,只一眨眼間,我父母的身體便飛了出去,掉落在幾十米外……”
“而那兩輛豪車呢?連停都沒有停,似乎他們撞上的只是兩只雞或者狗之類不值一提的東西?!?p> “我整個大腦都是一片空白,好像整個人都懵了,等我清醒過來,哆嗦著打急救電話,甚至不敢跑上前去看一看……
“周圍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報警,有人在竊竊私語,我的耳朵里嗡嗡響,仿佛在耳鳴……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向父母的,只覺得身體都不聽使喚了。
“我走到那對殘破的軀體前,不知該抱起母親,還是該抱父親。他們的腦袋都搭籠著,沒有一絲氣息,我的母親甚至臉上都已經(jīng)血肉模糊,看不清面目……“
“他們的身體扭曲成正常人類完全不可能扭曲的形狀,我不敢相信地上那一堆殘肢碎塊是我父母……
“這怎么可能是我的父母呢?我的父親高大健壯,仿佛能支撐起整個天空。他是個老實厚道的工程師,廠里有什么難解決的活兒都找他,結(jié)果評先進的時候卻沒他的份兒,他也不當回事兒,平時的愛好就是看看書,養(yǎng)養(yǎng)花,一副修身養(yǎng)性的模樣。
“我的母親是一個初中老師,溫柔美麗,雖然有些嘮叨,卻從不讓人厭煩。她會寫一筆好看的毛筆字,還會畫一手細致整潔的工筆畫,平時閑著沒事兒時,就用瘦金體抄詩詞。”
“他們平時待人和善、生活簡樸,有點余錢都捐獻給山區(qū)學校。我有時候虛榮心發(fā)作,想要一些奢侈品都會被父母拒絕,因為他們覺得沒有必要,世界上還有更困難的孩子,為什么一定要貴的呢?便宜的也能用啊,省下來的錢可以捐給那些山里的孩子嘛……”
“我抱著母親和父親殘破的身體,想要哭,卻發(fā)現(xiàn)怎么哭都流不出淚……”
“四周的人驚叫著、議論著、圍繞著,像一群嗡嗡亂響的蒼蠅,我多想將他們?nèi)口s走。父母一向注意形象,這樣狼狽不堪的散落在地上,都是血,都是碎肉,他們一定覺得這樣實在是太不體面了……”
“他們做錯什么了呢?要遭受如此的對待?他們對這個世界心懷善意,這個世界卻沒有以同樣的善意回報他們……”
“你哭什么呀?我都沒哭呢……”
莫悔從褲兜里拿出一方干凈洗褪色的手帕,伸出手幫圓圓擦了擦眼淚,“從那天以后,我再也沒有流過淚,似乎眼淚突然從身體中消失了……現(xiàn)在,想起這些,想哭都哭不出來了……”
“然后呢?”圓圓接過手帕,將臉上不知何時流出的淚使勁兒擦干,“那兩輛跑車里面是誰?他們被抓住了嗎?”
莫悔頓了頓,收回了手,眼神淡淡的望向外面,大街上太陽正辣,人煙稀少。
“如果被抓住就好了……就不會發(fā)生后來那么多事,我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