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云深處：八十年代篇: 52
梁家結(jié)親的提議，雖然讓徐明豫煩惱，但對謙瑾并沒有太大的影響。謙瑾的心里，只有書華。上次她冒冒失失地闖到書華家里，和書華的一番交談，讓謙瑾意識到，她和書華之間，隔著一個她永遠(yuǎn)越不過去的海平。從那以后，她沒有再去見書華。不過，謙瑾并沒有因此而頹喪。她和書華之間，仍然保持著筆友的良好互動。她在信中和書華聊學(xué)習(xí)，聊她看的書，聊學(xué)校里的趣事，聊她的突發(fā)奇想。總之，幾乎什么都聊。時間長了，書華也出現(xiàn)了明顯的改變。他以前在信里只是表達一些對謙瑾提出的話題的看法。漸漸地，他也會講述一些他身邊發(fā)生的事情。比如，書華告訴謙瑾，他正在準(zhǔn)備他的畢業(yè)論文。他說他受到謙瑾的啟發(fā)，打算在他的畢業(yè)論文里討論關(guān)于婚姻觀念在歷史過程中的改變。對此，謙瑾感到格外的開心。
和書華的書信往來，帶給謙瑾極大的精神和心理愉悅。她有時候甚至想著，她和書華有這種精神上的聯(lián)系就足夠了。她可以不需要再去追求什么愛情，這就是她的愛情。這是她獨有的，與眾不同的愛情。這種愛情可以帶給她愉快和充足，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謙瑾毫不在意他人關(guān)于戀愛和找對象的話題。她的心里，已經(jīng)界定了自己的愛情。她的愛情，純粹而不虛幻，驕傲而不世俗。謙瑾覺得自己有了這樣的愛情，她就擁有了人生的一個高度，她可以從這個高度上笑看人生。也因為內(nèi)心里有了這樣的愛情，謙瑾覺得自己的人生格外地充實。原本就個性開朗的她，此時更是成為了各種活動的活躍分子。這個暑假，她除了和海安去爬白云山的計劃之外，她還約了啟明星和高姚一起去佛山玩。
到了約好的去白云山的日子，謙瑾和謙予一大早就起了床。
謙予對此次的白云山之行充滿了期待。作為家里最小的孩子，謙予的個性害羞內(nèi)斂。小的時候，她習(xí)慣于跟著姐姐謙瑾，無論是到哪兒玩耍或是說什么話做什么事，她都是姐姐的跟屁蟲。謙瑾大膽冒失，謙予則小心謹(jǐn)慎。兩姐妹的個性剛好相反，可是這并不妨礙她們友好相處。
當(dāng)謙予年齡漸長，并形成了自己的喜好和觀念后，她逐漸和謙瑾拉開了距離。特別是當(dāng)謙瑾考上大學(xué)后，家里主要就是她和父母相處的這一年里，謙予承受著沉重的高考壓力和母親徐明豫無時不在的怨氣，她變得比以前更加謹(jǐn)慎和易感。如今，即使是考上大學(xué)這么大的喜事，謙予的心里縱使十分的喜悅，但在外表上她表現(xiàn)得卻是老成持靜。
此次的白云山之行，謙予一來是很久沒有和姐姐謙瑾一起了，她期待著可以重溫昔日姐妹間的快樂時光。二來呢，則是謙予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對海安的好感。雖然和海安的接觸并不多，但每次見到他，都給謙予帶來難得的放松和快樂。長久以來處于壓力下的謙予，十分渴望這種放松和快樂。同時，經(jīng)過一年多兩點一線的學(xué)習(xí)和考試生活，謙予迫切地需要到大自然中去舒緩放松一下自己的身心。所以，她比謙瑾更加期待這次的遠(yuǎn)足。
盛夏的廣州，天氣炎熱。為了避開上午熾熱的日頭，謙瑾和海安約好了早上一早出發(fā)。謙予催著哥哥也起了床。三兄妹匆匆地吃了早飯，帶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干糧和水。在大院門口會合了海安，眾人一起乘公共汽車來到白云山腳下。
一路上，謙瑾注意到海安背著的挎包看上去挺沉的，便好奇地問道：“海安，你的包里裝什么這么沉？是帶了啥好吃的嗎？”
海安略為神秘地笑笑，說：“這個你到時候就知道啦?！?p> 海安因為和謙誠不熟，所以不像往常那樣和謙瑾說笑打鬧。而是規(guī)規(guī)距矩地和謙誠聊了一些關(guān)于軍校的話題。待他們到了山下登山的路口時，海安變得活躍起來。
“哎，你們聽我說啊。今天登山呢，要是沿著現(xiàn)成的路走，那太小兒科了，沒意思！你們敢不敢另辟蹊徑，咱們像軍人一樣，從小路爬上山去？”海安建議說。
“那不行。我們又不熟悉白云山的地理環(huán)境，迷路了怎么辦？”謙誠馬上表示反對。
謙瑾卻躍躍欲試，說：“這主意不錯呵，我覺得可以試試嘛?！?p> 謙誠不滿地瞪了謙瑾一眼，說：“你什么都不懂就同意？到時候你迷路了，哭都來不及！好好的有路不走，亂爬什么？”
海安從他背著的包里掏出一張黃色的四開大小的紙，嘿嘿地笑著說：“我呢畫了一張草圖，這是從我爸的軍用地圖那兒偷偷描過來的。我們從這兒抄一條小道，可以去到能仁寺的后面。到了能仁寺，我們要是愿意的話，可以繼續(xù)走小路，也可以回到大路上。你們看怎么樣？”
謙誠有些意外，他接過海安的那張圖，只見上面大致地標(biāo)出了道路，溪水，林地，以及各個景點的位置。他是部隊出身，一看這圖就知道是有來頭的。看來海安是有備而來，不是心血來潮的動議。這讓他為難起來。他倒不是擔(dān)心自己，而是考慮到兩個妹妹畢竟是女孩子。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有責(zé)任保證她們的安全。
謙予平時就謹(jǐn)慎怕事。她內(nèi)心早就否定了這么瘋狂的建議。可是今天的這個建議是海安提出來的，她不好公開地表示反對。她擔(dān)心這樣一來的話，會給海安一個不好的印象。所以她沒有作聲，而是期望著哥哥能夠改變海安的想法。
謙瑾也很意外?？吹胶０策@么鄭重其事地畫了張圖，她并非很高興。她不高興是因為既然海安早有準(zhǔn)備，卻沒有提早告訴她。這是她難以理解的?！鞍?，海安，原來你早就有準(zhǔn)備！那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們？干嗎要這么神神秘秘的？”謙瑾不滿地大聲說道。
“嗨，我也是昨天才突然發(fā)現(xiàn)了我爸這張地圖的。所以沒來得及告訴你們嘛。我可是描了很久才把這部分描下來的呢。你們覺得怎么樣？我們就走這條小路吧？”
“等等。我還是不同意。你看，你這張圖也顯示了。我們從這里爬上能仁寺的話，要爬好幾處高坡。我們雖然不會迷路，可是，她們的體力可能不足以走那么遠(yuǎn)，還不說遇到這兩處溪水，如果水太深的話，過不去該怎么辦？”謙誠很認(rèn)真地研究了海安手上的地圖后說。
“哥，你也太小看我們了。我和謙予的體力好著呢。謙予你說是吧？”謙瑾不服氣地說。
謙予沒有響應(yīng)謙瑾的話。而是小心地看了看海安，又看了看哥哥謙誠。說：“我嗎？我不知道。我說不好?！?p> “我同意走小路！”謙瑾右手攥成了一個拳頭，在空中揮舞著說道。
“我不同意！”謙誠堅持道。
“二比一，我們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怎么樣？”海安仍是笑嘻嘻地樣子。
謙誠看了看謙予，說：“怎么是二比一呢？謙予和我都不同意。二比二。”
“我是說我隨便啦。”謙予有些言不由衷地說。
“隨便是什么意思嘛？”謙瑾追問道。
“嗯，我想哥說的有道理。我們不是當(dāng)兵的?！敝t予小聲說道。
謙瑾知道妹妹從小膽子小，她雖然不喜歡謙予這點，但也無可奈何。
一時間，局面僵持起來。
“你看，我們沿著這條大路走。一路上都很好走的，還可以從高處瞭望廣州的遠(yuǎn)景，這樣多好！干嗎要走小路呢？謙瑾你自己喜歡咋咋?；５模阍趺床惶嬷t予考慮呢？她不像你。你吧從小就像個猴子似的。謙予沒你那么魯莽?！敝t誠試圖說服謙瑾改變主意。
“哥，我們應(yīng)該趁著年輕做些年輕人才會做的瘋狂的事情。這樣到老了才不會后悔嘛。那些大路，什么時候都可以走。可是這小路，你到了老了就不想走了，也走不了了。所以嘛，我們就應(yīng)該趁年輕，去冒個險，放縱一回?！敝t瑾反過來勸說謙誠道。她接著又慫恿謙予，說：“謙予，沒什么可怕的。咱們走吧?！?p> 謙予為難地笑笑，看著哥哥，說：“哥，你說呢？”
謙瑾趕緊說：“你同意就行了！我們現(xiàn)在是三比一。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p> “什么三比一？謙予哪里同意了？二比二！”謙誠也很執(zhí)拗。
就在幾個人正互不相讓，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一個聲音從他們后面?zhèn)鱽恚骸笆裁慈纫?，二比二？現(xiàn)在是一比四！”
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把謙瑾等人嚇了一跳。他們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瘦高的男子，戴著一副墨鏡，上身穿著一件港式的花襯衣，下身卻穿著一條軍便褲，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墒莵砣艘荒槻涣b的神情，卻讓這身打扮襯出他另類的瀟灑。
“梁軍？”謙瑾首先驚訝地叫喊起來。話剛出口，只見梁軍歪著頭不動聲色地望著自己。謙瑾雖然看不到他墨鏡后面的眼睛，但仍能感覺到他的威嚴(yán)。她扮了個鬼臉，不好意思地趕緊改口稱老師，說：“梁老師，你怎么來了？”
海安也十分意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像是要看清楚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哥哥梁軍。然后說道：“哥，你不是說你不來的嗎？你怎么又來了呢？”
謙誠雖然心里感到吃驚，但表面上顯得還算平靜。他舉了舉雙手，似是表示歡迎，說：“梁軍？你怎么還是來了？”
梁軍似笑非笑地掃了所有人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什么叫我怎么來了？我比你們先來的好嗎。應(yīng)該是我問你們，你們怎么來了？”
梁軍為什么會改主意呢？他是個善于分析的人。當(dāng)謙誠邀請他去爬白云山時，他就有些奇怪，為什么謙誠單邀他卻不邀賀東方。而他知道這個活動本是弟弟海安策劃的后，就更加疑惑了。很明顯海安是沒有打算邀自己參加的。那這就更顯得不正常了。自己兄弟都沒打算邀請的活動，為什么反而外人來邀請呢？這里面到底有什么鬼呢？梁軍思來想去都找不出一個滿意的答案。越是這樣他越是想搞清楚到底這其中有沒有內(nèi)情。于是梁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決定改變主意，加入這個爬白云山的活動。
雖然做了決定，可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當(dāng)面拒絕了謙誠，梁軍抹不下面子去找謙誠。而弟弟海安，梁軍看得出，海安并不期望自己去。再說他是海安的大哥，一向都是海安巴結(jié)他。所以梁軍也不可能放下身段來跟隨海安。最后梁軍想出一個好主意，就是自己提早先到山下的入口，在這里等海安謙誠等人到后，再加入到眾人中來。梁軍知道他這么一來，肯定會被謙誠和海安詢問為什么。梁軍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堵住眾人的嘴。
果然，梁軍這么不講理的樣子，讓謙誠和海安知難而退，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謙瑾機靈，她朝哥哥謙誠使了個眼色，乖巧地說道：“梁老師，我們是秋游來了。你呢？你這么單槍匹馬的多沒意思。不如你也加入我們的隊伍罷?！?p> 謙誠也應(yīng)和著道：“是呵是呵。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正在討論是走大路還是走小路呢。你來幫我們出個主意吧?！?p> 所有人中，最不期望梁軍出現(xiàn)的人，就是海安了。對于梁軍的意外現(xiàn)身，海安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他剛才的興奮此時消減了不少。他在肚子里打著主意，考慮著該如何應(yīng)付梁軍加入后的局面。聽了謙誠的話，他不懷好意地嘿嘿地笑了笑，說：“哥，我和謙瑾都想走小路。他們倆想走大路。你支持我們的話，我們這邊就是3了。這樣他們就才2。我們就是多數(shù)派了呵！”
梁軍鼻子里“哼”了一聲，沒有馬上回答。他早就知道海安的計劃。因為海安在抄描父親的地圖時，被梁軍看到了。梁軍當(dāng)過兵，對地形圖很熟悉。他本以為走小路是大家一致同意的。此時他才知道只是海安的鬼主意。梁軍不禁皺起了眉頭。
若說梁軍的個人偏好，他也喜歡探險走小路?？墒?，梁軍習(xí)慣了論資排輩的。在家里他是大哥，海安是小弟。只有小弟聽大哥的，哪有大哥去服從小弟的？在目前這種雙方爭執(zhí)不下的情況下，如果他贊成海安的建議，反對謙誠的意見，豈不是變成他這個大哥去追隨小弟了？所以梁軍絕對是不會表態(tài)同意海安的。同樣的道理，梁軍的資格比謙誠老，年齡也比謙誠大，他也不可能表示支持謙誠。那樣顯得他很沒威嚴(yán)。
不過，要說應(yīng)付這種局面，梁軍還是很有經(jīng)驗的。他特別善于將被動變?yōu)橹鲃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