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沙遍地,貧瘠干旱巖層間的小村莊的沒有它的容身之地,世人只覺他舉止瘋癲,言語怪誕。
但嗥神保護所有子民,即使渺小如扁足蟲,即使卑微如人瞧不起的“阿蟲”。
或許只有神能決定生命的去留,而自己根本無權放棄。
他跪伏在地。他不知道父親的“嗥神”在哪個方向,但他感覺它在他的周圍。
于是仿照父親敬神的樣子,五體投地,再立身鞠躬,跪地嗑頭。
再讓自己頭、手和膝蓋都觸碰到腳下冰冷的大地,忍不住全身顫抖。
冰冷腐臭的大地自有其力量。
他三拜起身,爬上林間一棵高樹,暢飲其盛大葉片上的甘露。
“逝者不死?!彼吐曇鞒赣H的瘋言瘋語,感覺到莫大的力量。
太陽西斜,蒼茫紅云迎了上去。
翻滾的紅褐色云堆里像有萬千舞者,手舞足蹈,頌唱離別挽歌。
齊祥能看見對面巖石后那兩個守衛(wèi)臉上的驚疑不定之色,一整天提心吊膽,卻毫無動靜。
剩下孤零零的這十幾人好像迷失在了這諾大的森林之間。
他們警惕的成戰(zhàn)斗隊形,作好了在蘇正蘇醒前作戰(zhàn)的準備,但預期的戰(zhàn)斗并沒有到來。
眼看日頭西斜,林間轉暗,對被突襲的恐懼不減反增,壓得所有人心頭沉甸甸。
洞內火堆閃爍,映著蘇正蒼白的臉,他的臉色由潮紅轉臘黃,然后變得蒼白。
齊祥不是醫(yī)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蘇正始終未曾清醒。
在他亂蓬蓬的頭發(fā)下,是更加雜亂的胡子,在堅硬雜亂的黑胡子下,是他一直緊抿的嘴唇。
大腦袋一直守護著他,整洞的弟兄臉色陰沉,沉默不語,目光焦灼的在他周圍走動。
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否知道。
威脅正越來越近,這是毫無疑問的,一個大晴天過去了。
到現(xiàn)在對方還沒找到自己的隊伍,說明他們差不多拉開了一天的距離。
可現(xiàn)在,這個差距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悄悄逝去了。
還有艾莉薩帶著的女人們,不知道她們怎么樣了。
但從常理推斷,她們應該和身后的追兵拉開了兩天以上的距離。
已經逃入茫茫森林,相比之下,要安全得多了。
沒有任何人說話,洞中有中難以忍受的沉默,森林中的蟲鳴輕易的傳了進來。
“咕唧咕唧”、“呲呲呲呲”是蟈蟈求偶和螳螂啃食尸體的聲音。
蘇正,你快醒來!他在心里默禱。
他看向其他兄弟,從他們眼中也看到了自己。
焦慮、緊張、彷徨、脆弱,瞪著驚疑不定的雙眼。
“哎!”蘇正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呻吟。
他一個箭步沖過去,發(fā)現(xiàn)其他人也都如此動作,團團圍在了蘇正身邊。
守護在旁已在瞌睡的大腦袋也陡然驚醒。
蘇正嘴唇焦裂,輕輕開合。
“蘇,你醒了?”大腦袋急爪爪的問道。
蘇正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這場突如起來的疾病如此兇猛,竟硬生生的奪走了這個剛毅漢子身上所有的力量。
“水!”大腦袋轉身大叫道。
有人小心用坑凹不平的鐵罐捧來了水。
大腦袋接過,倒入蘇正微張的嘴里。
頭頂有種茫茫的疼痛,腹中卻焦渴如被萬千太陽照耀的干裂土地。
一股清涼灌入,腹中好像有生命饑渴啜飲。
他一直微張著嘴,將一鐵罐水喝下去大半。
眾兄弟既喜悅又緊張。
“現(xiàn)在什么情況?”蘇正輕輕問道。
“從我們進洞以來,已過去一天一夜了?!饼R祥回答道。
從面上看不出蘇正聽到之后作何反應,但他的嘴唇習慣性的抿起。
這時外面一陣嘈雜之聲,眾人一陣緊張,但洞門的老兵做了個安全的手勢。
隨著他的手下落,黑黑廋廋的察燈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
他提著自己白袍做成的布袋,里面有好些白乎乎的疙瘩玩意兒,想必就是他說的火姜了。
他跪下身來,在地上用自己的匕首將火姜切片。
放在火上微微炙烤,然后扯下蘇正臟亂不堪的長袍,露出精赤上身,將火姜片密密貼了。
如被滾燙的沙粒包圍,有幾乎難以忍受的疼痛,慢慢的,體內好像有一股熱力產生,迎和外界的溫度。
像被突然扔進了一池開水里,他皺緊眉頭忍受,頭頂有大滴的汗珠冒出來。
漸漸的,身體不再漂浮于云端,腳踩到了堅實的大地。
頭頂一直籠罩的那片混沌迷茫不見蹤影,他長出一口氣。
眾人都大喜過往。
洞外蟲鳴漸弱,深夜鋪開黑暗潮濕的地毯籠罩了大地。
蘇正坐立起身,聽取了情況匯報。
他思考了一會兒,卻微微笑了。
眾兄弟正摸不著頭腦。
“你們誰知道萬生之源在哪兒?”他問。
眾兄弟搖頭。
“聽說過,只知道大致的方向。”察燈悶聲悶氣回答。
“沒關系,”蘇正卻輕松的回答?!拔覀儠业降?。”
“蘇,你干嘛這么高興啊?!贝竽X袋偏著頭忍不住問道。
蘇正一笑,“艾莉薩她們基本安全了。我們給他們起碼拉開了兩天以上的距離?!?p> 眾兄弟恍然大悟,原來他在想這事。
“可是烏華的部下也離我們很近了。”高高廋廋的“骷髏頭”陰沉的說道。
“或許把我們已經包圍了也說不定?!彼a充道。
“不會的,包圍了我們早就聽到了?!贝竽X袋反駁道。
“就是,而且他們還干嘛包圍,趁著黑夜直接就沖進來了?!饼R祥也跟著反駁道。
“我們人數(shù)雖少,可這里是森林,現(xiàn)在我們可以跑,有好多個方向呢?”蘇正又綻放他那迷之微笑。
真不知道這場高燒把他腦袋那根神經燒壞了。
坐在一個破山洞里,精赤著上身,褲子也絲絲縷縷,背后追兵三百,還能笑得出來。
只有察燈跟著笑了,“現(xiàn)在開始,誰是獵手,誰是獵物都還不一定呢?!彼呗暤?,情緒也陡然高漲。
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黑暗是值得畏懼的對象。
特別是在森林之中。
四周環(huán)暗之中,莫名的危機四伏。
“阿蟲”和衣而臥,今天莫名的恢復力氣之后,他簡單進食,向前走了三、四十里,尚未找到頭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