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隔著的(下)
幾個家丁跟著現(xiàn)連走路都有些吃力的徐瑤走了進(jìn)來。
“我在這里,馮子光?!?p> 那個白衣文人打扮的少年向她走來,眼光里流露了喜悅和震驚。這個語氣一定是他要找的那個嫡公主,可是這個滿面血污的姑娘又是誰?
馮子光,這是皇兄最小的一個伴讀。從小,若是皇兄被父皇叫去,就他就不嫌棄小公主年紀(jì)小不講道理,陪著她玩。曾經(jīng)離別,是在京城的門樓處,少年騎著高頭大馬,女孩帶著流蘇步搖;再相相逢,竟是這樣狼狽。
蕭靜初這瞪著幾個剛才讓他們看守徐瑤的家丁。若不是目前的情景是明顯的有些不對,讓她感到一些不安,她的巴掌早就打過去了。
“您的臉?”那些血跡,其他人給送飯她過去,也敢讓她出去逛逛,但是卻沒有人敢讓她換身衣服,將臉洗干凈,清洗下傷口,就怕哪天給夫人看見問起來沒人承擔(dān)的起。此刻徐瑤渾身臟兮兮的,臉上還蒙著大半的血跡。
徐瑤掏出那塊玉佩,這塊玉佩一直被她仔細(xì)藏在腰間,紋樣是鳳凰展翅。這是那年父皇求親時送給母后的物件之一。此后先后便常常將它懸于腰肌。
她把玉佩交給了馮子光,看著這塊母親的玉佩,它承載著母后的期待和春枝的命,目光里閃爍著溫柔的光?!澳銈冋J(rèn)得它的對吧?”
面前的女孩很虛弱。
馮子光不知道,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她變的這么虛弱。渾身都粘得是灰塵和血跡,甚至臉上都是藥粉和血混起來的長長血痂。
但是這個姑娘站的很直,就像小時候他每次見到小公主,小公主再蠻橫再調(diào)皮,但時時都遵循著禮數(shù)。就怕被皇后逮到打一頓板子。
他跪下了。身后跟來的人也一起跪下來
“公主千歲。”
這一刻,蕭靜初面如死灰,滿堂的王家人個個面面相覷,徐瑤總算是再也不用叫霜期了。
最好的酒樓最好的布置最好的大夫早早被準(zhǔn)備了下來。之前的幾個家丁。被徐瑤帶著一起走了,這是她之前說服他們跟著她一起走,承諾了他們的。從此以后,他們便可以拿著自己的賣身契,帶著的金銀珠寶,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房間里的一切都是她喜歡的。連床上的被子都是特定的織法混著金線織出來的,金閃閃的。這是十歲的怡靜公主徐瑤最喜歡的。
“公主,你可滿意?”
徐瑤已經(jīng)梳洗干凈了,換上了早就預(yù)置好的服裝。衣服大大小小的在路上準(zhǔn)備了好多套。總算挑了一件合身的。只是身上這華裳有了色彩,臉上這道疤即使清洗干凈上了藥也是有一道疤在哪里。
蕭鶴鳴還在王家。出了這樣的事,幾個人確實(shí)沒有辦法向皇上交差了。都在王家將人都提出來一個個問詢,要調(diào)查前因后果??峙碌阶詈笏械呢?zé)任,還是要落到這個蕭家嫁過去的少奶奶頭上。蕭三少爺只好在那邊,以防妹妹被這些人驚嚇過了。
馮子光早上來的時候,徐瑤清晨喝了藥還在睡,就只好在這正午的時候帶著做好的飯菜進(jìn)來,他笑著看著坐在桌子邊發(fā)呆的公主:“公主,剛才又有郎中來為您瞧過,其他的只要您不動氣,好好靜養(yǎng)都會好的,只是臉上這道疤恐怕得廢些功夫才能去得掉?!?p> “嗯,我知道了,我們什么時候能回京城?”
小公主聽見他說話,一下子回過神來笑得非常端莊溫柔,這讓馮子光有些不適應(yīng)。不過想起這些年來這位公主是作為奴婢而存在,又有些心疼,快速答到不需要多久,立即就出發(fā)。
隊伍比當(dāng)年出逃的隊伍還要壯大。一場動亂當(dāng)今皇帝留下的手足同胞確實(shí)沒有幾個了。一部分被當(dāng)年的起義軍斬斷了,一部分是后來梁王登基了,在位的幾個月都在消除先帝的血脈,他用了大力氣,能廢了都廢了,剩下的也都是瘋的瘋傻的傻。如今真要算起來,同父的血親也只剩下了這一個小公主。
現(xiàn)在的小公主在回去的路上已經(jīng)不需要跟著馬走了。蕭三少爺蕭鶴鳴在這一路上也沒有臉面在來接近公主,在馬車?yán)锩芍?,旅途反而更加枯燥?p> 馮子光是小公主最親近的人,一直騎著馬跟在徐瑤的馬車旁邊,一問一答著她的問題。
“皇兄怎么知道我在哪里?是因?yàn)楫?dāng)年母后的人嗎?”
“先后的人曾經(jīng)有在追兵手里救下來的,不過奄奄一息,倒是沒提過您在蕭家。找到您,不過是因?yàn)槠邔毷执??!瘪T子光笑著“那一日皇上登基了。那蕭鶴鳴來見他大哥的時候。恰巧我也在他家宴飲,敬他酒時,一眼就瞧敲他劍上那個手串。那個手串,皇上手上也有一個。說是先后留給他的護(hù)身符也保了他那么多年在戰(zhàn)場上沒有送命?!?p> 后面的事情不用說,徐瑤也懂了。母后當(dāng)年求了兩串一模一樣的手串,馮子光看見了一樣的手串,報告給了皇兄。蕭鶴鳴就將它的來處告訴給了皇上,也就因此才有了這隊人馬。
那是不是說,那個晚上的蕭鶴鳴其實(shí)沒有那么醉。
隊伍還在前行,在這一路上其他人都忙忙碌碌,想必也有別的任務(wù)才會有這么多重臣跟著來。隊伍的人其實(shí)個個心里都惴惴不安。公主臉上這道疤,其實(shí)劃了也沒有幾天,如果給皇帝知道了,難免要追責(zé)他們這路上耽誤的時間。
這天晚上,時間卡得很是不好。天天都見黑了,確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只好在野外先暫時先上一宿。
不過徐瑤這次為這個隊伍的中心人物。有這一輛很是不錯的馬車。車壁厚實(shí),里面更是寬敞,所有東西一應(yīng)俱全,晚上卸了馬車,搭的帳篷還不如將馬車改一改睡得舒適,索性就改了馬車。對于這些年之后的徐瑤其實(shí)沒有馮子光記憶里那樣講究,在哪里睡一夜其實(shí)也都能將就。
晚上徐瑤就睡不著。主要是這樣的晚上,外面的蛙叫和蟬鳴總是讓她想起,五年前逃難的那一個個日日夜夜,于是就總是睡不安穩(wěn),索性就站起來走走算了。
她剛剛從馬車出來,向馬車門那里守夜的小丫鬟和侍衛(wèi)示意安靜,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人立在那里,嚇了她一跳。
…
是蕭三少爺。
“你怎么在這里,也不出聲?”
“我……”夜里很黑,但是在這里露宿的大隊人馬早就留好了火堆,蕭鶴鳴就站在公主車前往火堆的方向上。遠(yuǎn)遠(yuǎn)的火光照亮了公主的臉,時間過去了一年多,走的時候,這是個十五歲樣子的小姑娘,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是個十七歲的窈窕淑女了,這一年多過得不是很好,下巴上原來的嬰兒肥也消失了。
他想要開口打聲招呼,遠(yuǎn)處火堆看著火的人又添了些柴,燃燒的火焰跳了一下,一瞬間光更亮了,蕭鶴鳴看清了公主臉上的疤。她臉上那道疤長長的,即使抹了這么多天藥膏也仍然在火光的照射下顯得很是凸起。
他想起本來想問問公主這些日子經(jīng)歷了什么,問問為什么要給他那一串手鏈做劍的掛飾,問問她以后還能不能找她說說話,看見這道疤卻不由自主地說:“您的臉……靜初確實(shí)是過分之至。請公主千歲莫……”
徐瑤看見他滿心的都是驚喜,想聽他說一說這一年他過得怎么樣?可有實(shí)現(xiàn)自己的抱負(fù),皇兄可有接見過他,又有沒有受了什么傷。也,希望他能問問自己好不好,更想問他,是不是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所以知道那個手串是她給的,可她聽見他脫口而出的“靜初”和接下來要說出來的求情,所有的心情都沒了,就只剩下了失望。
“這是我自己劃的,你放心就是,到了皇兄那里,我也會這樣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徐瑤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撿回來的第一個習(xí)慣就是愛打斷別人說話,“你不用解釋了,我不想聽?!?p> “……”
……
他們兩個人站在那里,相對無言。
“不說啦,三少爺,我回去了?!毙飕幋驍嗔顺聊?,她低了頭,想要轉(zhuǎn)身。
“疼嗎?”
徐瑤停了一下,“有些?!?p> 然后繼續(xù)往前走去,再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