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遠征之戰(zhàn)
徐副院長公布學院學生參戰(zhàn)名單的那天,在楓樺路和冷棠梨以及陸銜草購置裝飾寢殿物品的無殤被人群沖散。
瀛洲仙宮宮會和瀛洲洲會同一天舉行,來來往往的人比較多,連帶著楓樺路也水泄不通。
離無殤較近的售賣糖果的商販收拾門前被撞倒的旗幟嘆道:“連連幾次都在議會上反映楓樺路過于擁擠之事,盼望蘇院長能下令將楓樺路擴建,三番四次都無果。這一到瀛洲各會議進行期,楓樺路擁擠不堪的,真叫人苦惱?!?p> 隔壁售賣精品玩物的商販解釋道:“告訴你個秘密,這窄路是專門讓異族們走的,瀛洲本地參會人員以及貴客都是走大道的。每次提議被駁回后,蘇院長不都多給我們這些原著民許多補貼嗎?你以為那補貼是區(qū)長給的啊?才不是,這是咱蘇院長給的!”
糖果商販驚訝道:“你說的,可句句屬實?”
精品玩物商販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窄路讓歸順后的異族和不肯歸順的走,意在貶低他們的地位。院長時刻讓那些人記住自己的卑微,這是咱瀛洲一貫的作風。但無論對旁人多壞,咱瀛洲是不會虧待自己人的?!?p> 糖果商販倚著柱子搖頭道:“雖說咱們院長對待自己人是百倍好,可對外人實在狠毒了些。我雖享受著瀛洲帶給我的百倍好,可一想到旁人被瀛洲欺負得無家可歸我就……”
“你可別這樣想?!本吠嫖锷特湸驍嗨脑挘爱斈暝蹅冨薇黄圬摰臅r候,有誰像你這般同情咱們瀛洲了?愛境愛民,勿忘舊辱,這舊辱可千萬不能忘。要我說,你同情他們,純粹是因為早些年那些年輕人宣傳的什么‘生命平等’之論。那些年輕人啊,被喂飽了就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亂來,簡直亂來!我前幾天還接到宣傳解救瀕危異獸的單子,當時我就把單子撕了。自早年那些人提了那個‘生命平等’之事,這些‘有愛’之行就從未停下過。瀛洲學院居然還能招收異族學生,哼!真是心大!”
糖果商販不同意他的說法,便反駁:“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我起初也覺得他們天天舉著旗嚷嚷來嚷嚷去簡直像群瘋子,可久而久之我就覺得他們說的也沒什么錯。讓異族在瀛洲生存是蘇院長要求的,讓異族進瀛洲仙宮也是蘇院長要求的,蘇院長都這樣做了,你能說蘇院長不對嗎?再說,生命是平等的,造物主不是說了嘛,眾生生而平等……”
“停停停,造物主是說了眾生平等,可造物主不是死了嗎?《創(chuàng)世紀》里面曾提到過造物主是永生呢,可后來還不是死了。這說明什么?這說明那些言論皆為謬論?!本吠嫖锷特溞Φ溃斑@世界本就不是平等的,有天也有地,若是真平等,既有天為何還要有地?有造物主也有新帝,既有造物主,為何還存有新帝?人、神、妖、魔,各自造化,各有各的修為和宿命,既然都不同,憑什么要求去平等?”
“你這是強詞奪理?!碧枪特満咭宦暤?。
精品玩物商販也不氣,繼續(xù)道:“我是勸你走上正道,你現(xiàn)在的生活是瀛洲先輩流血流淚換來的,你同情這些人,你就是辜負先輩們的犧牲。他們小孩子不懂事亂七八糟的搞,咱們這些大人就不要跟著和稀泥。蘇院長允許異族居住,允許異族進瀛洲仙宮,但你也要看看在咱瀛洲住的異族都活到多大年紀?從瀛洲仙宮活著出來的異族有幾個?暫且不說異族,你就看看那凡人,凡人們過的都是什么生活?恐怕瀛洲本地居民里最窮困的,過的也要比那些過的不錯的凡人好上上千倍!”
糖果商販白他一眼道:“冷漠之人,虧得郭區(qū)長給你免費建房子。”
精品玩物商販笑道:“郭區(qū)長可是有貴人相助才從凡人修成仙的,他自然是不一樣?!?p> “自相矛盾?!碧枪特湷馑痪浜蟀哑熳诱?,甩甩袖子進入店里,不再同他說話。
精品玩物商販覺得他頑固不化,整整門口的東西也進入自己的店鋪里好生收拾店鋪一番。站在一旁聽完全部的無殤想著他們的對話,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看到的那對窘迫的父子。
倘若沒有貴人相助,凡人也許永無出頭之日。
而瀛洲本地人,一出生便是仙籍,哪怕級別再低,也享用著身為瀛洲人可使的所有特權(quán)。
明知這樣顯著的差別會讓一些群體活的很痛苦,但瀛洲還是樂此不疲。
他們只不過想用這種方式來告訴別人,瀛洲現(xiàn)在很強大,你不是瀛洲人,你不配擁有這些美好,你活該卑微。
可為什么明知這樣活著很痛苦,為何還要有那么多人不肯離開瀛洲呢?
她開始花一點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但才思考沒多少時間,她便讓自己停止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一踏入瀛洲境,便有貴人在她身后推著。她一點努力也不用,就可以獲得別的凡人永遠也獲取不了的東西。她不懂別人受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沒權(quán)力說三道四。
她已經(jīng)入了瀛洲籍貫,她不配給那些還受著苦的人說話。
那太好了,反正本就不關(guān)自己的事。
她想開了,便哼著小曲提著裙子去尋冷棠梨和陸銜草。
也許是失散的時間長了,無殤尋了許久也未見兩人人影。
經(jīng)過一個拐角時,一個站在仙獸旁邊兒衣衫如青竹般的老頭吸引了她的注意。
說是注意,也只不過是多看了兩眼。兩眼過后她就踏步離開。
她才走兩步,老人被仙獸踢到她面前,又讓她停下了步子。
老人頭上有根簪子,樣子挺別致,無殤低頭多看兩眼。
只是多看了那簪子兩眼,對于老人倒地這事,無殤并不想管。
那老頭自己卻站了起來。
老人向她作了作揖,表示歉意。他拍拍自己的衣服,將手伸向仙獸嘴邊。仙獸貌似很反感,準備再踢一次。無殤怕這老頭被踢死了別人找自己的事,便使了點仙力把仙獸打到一旁。
那老頭很是詫異,看了無殤一眼,張嘴問她:“姑娘,你為何打它?”
無殤挑眉道:“不打它,它踢死你?!?p> 老頭擺擺手道:“它踢我,定因我處事不當,而非它的錯。它一牲畜,不懂什么事,也沒有害人之心。哪怕它踢我,我也不能怪它??赡阍趺茨軅λ??它根本沒什么罪過?!?p> 無殤覺得這老頭腦子有問題,遂看向老頭的手。老頭手里拿著類似糖果的東西,先前的動作是要喂仙獸。哦,這老頭是想要乘坐仙獸。
無殤走到他身邊道:“你這糖是以前乘坐仙獸專用糖,現(xiàn)在不是了,所以它不吃?!?p> 老頭像個孩子一樣驚慌失措道:“那,那可如何是好?洲會在即,我來此地斂了仙力,并無其他可用工具。這這這……這不可誤了時辰吶……”
無殤瞥他一眼,道:“你別慌啊,慌也沒用?!?p> 這讓老頭更慌了,老頭看著手里的糖焦急道:“從前來,使者都是將我送到路口,可這次卻將我胡亂扔掉。我也不熟悉路,這會議馬上就開始了。若是遲到了,孩子們的書本就沒著落了啊。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還未到入土之際,怎么就把這里的路都忘了呢?”
他懊悔地說著,那張老臉皺起的樣子像極了被丟棄的紙團。
覺得他這樣有些煩人,無殤便拍拍他道:“行了,我這里有糖,幫你一次可好?”
無殤不想幫的,她甚至覺得走這里是個極大的錯誤。
她并不想做一個好人,她只想安安生生不惹事,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那老頭面露歡喜,抓著無殤的衣袖問:“姑娘說的可是真話?你愿意幫我這個老頭子?”
無殤看他一眼,輕聲道:“是,你先松我開可好?”
老頭連連道抱歉了,弓著身子站到一旁等待無殤給那仙獸喂糖,無殤直嘆自己遇到了怪人。
手掌一合一開化出糖果,喂到那仙獸口中。仙獸大口大口地咀嚼,咀嚼后蹦蹦跳跳撒起歡兒來。無殤招招手道:“可以了,你跟它說你要去的地方,它會帶你去?!?p> 那老頭連忙朝仙獸跑過去,也不管自己跑的樣子有多么好笑。他先摸摸仙獸的頭,再跑到無殤身邊連連道謝,無殤擺擺手準備走,卻被老頭拽住了。
老頭從自己兜里掏出一大把糖,道:“我這糖你收著,當是還了你給它吃的糖?!?p> “還?”
老頭以為她嫌少,便將僅剩的幾個給她。中明色的糖果堆在無殤手心,老頭看著那糖,為難道:“我知道還是抵不了,但是能不能給我留幾個。不多,三四個就行。我想拿著糖看看我故人?!?p> 無殤把糖全部給那老頭,自己本就沒問他要,他這樣可憐兮兮的模樣,仿佛是自己欺負了他似的。
老頭只拿出四個,剩下的還放入無殤掌心。他把那四個糖剛放入自己的兜里,無殤便伸著裝滿糖的手道:“你拿回去,這糖我不要。”
老頭連忙擺著手道:“萬萬不可,給別人的東西不能要回來,剛才問你要那幾個糖已實屬不禮貌。如今全要回來,豈不是讓我這個老頭子無顏可存?!?p> 這糖看著就不好吃,無殤伸著手,堅持不要。
“姑娘啊,你這是為難我啊?!蹦抢项^說著,一副欲哭的表情,語氣里也滿是滄桑和難過。
無殤妥協(xié),把糖收著,擺擺手讓那老頭快走。
老頭心滿意足,剛要騎上仙獸又折回來道:“姑娘我還不知你姓名呢。”
無殤懶懶地答:“我姓秦,叫無殤?!?p> 那老頭也自報家門:“我叫邵秉清,青城人。無殤姑娘若是來青城玩,我邵秉清定拿出最好的……”
“你不急嗎?不是說怕遲到嗎?”無殤提醒他。
他啊啊幾聲,笨拙地騎上仙獸,走時還和無殤揮手再見。
無殤把糖化出來,低頭看著掌心里的糖,左看右看,總覺得糖不好吃。放到鼻前嗅了嗅,一股竹香味。
青城?
無殤想起這個名字,這名字在課上聽說過。青城和好多個區(qū)域至今不肯完全歸順瀛洲,但是程度上卻是歸瀛洲所管理。因為不肯完全歸順瀛洲,瀛洲專門制定許多東西來懲罰那些不肯完全歸順的地區(qū)。
而青城這個地區(qū)的人好像是不能修仙,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樣。
不修就不修,這事和自己無關(guān)。
歸順會被懲罰,不歸順也是會被懲罰。雖然骨子里是被瀛洲控制,但說自己是獨立的,面子上可以過得去,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有何稀罕?
尋來尋去尋不到人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無殤自己溜回學院。不久后,尋她尋的火急火燎的冷棠梨和她相聚后才松一口氣。
“找不到你,她可急死了哦。”陸銜草一臉壞笑看著冷棠梨。
冷棠梨瞪她一眼道:“怎么?我急我該急,哪像某人,初見無殤要和無殤做朋友,可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當時只不過隨口說說。哼!”
陸銜草拍拍冷棠梨的肩道:“可你不讓我和無殤做朋友啊,我不是你的朋友嗎?我最最關(guān)心的應該是你才對,再說,我哪有不關(guān)心無殤啊?”
冷棠梨打她的手,瞪著眼道:“呸!你個妖言惑眾的家伙,別理我!哼!”
“你別生氣嘛?!标戙暡莼嗡涮睦嬗X得說她兩句不解氣,被晃兩下就開始追著陸銜草打起來。
無殤把糖裝到盤子里,看著追打的兩人,想著她們免不了把自己寢殿的物什打碎或是磕幾下。
東西壞了就換,也不是什么值得愁的事。不過見過多次打鬧場面的玄靛就不怎么樂意。
太鬧騰了。
鬧騰后,三人相伴而行去參加公布名單的會議。
自己沒來的這幾天,無殤沒有聽夏幽跟她細講什么。所以名單里有自己的名字時,無殤也有那么一絲詫異。
初級琢玉班,通過考核而選拔出的,共有四人參戰(zhàn)。
無殤,冷棠梨,陸銜草,還有江郁姝。
總覺得除在戰(zhàn)場上和敵人交手外,還會和別的人交手。
無殤不擔心,既然有些事注定會來,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此次遠征之地名叫九星境,此境所栽植的九星葉是煉制復原藥的極佳藥材。因九星境的九星葉是其重要食物來源,故而對瀛洲供應不多。瀛洲派人前來商討,只要九星境擴大種植,或是將九星葉移植到瀛洲,瀛洲可以對九星境開放港岸并保持長久合作。
九星境不愿意,擴大種植不愿意,說是會破壞土地。移植瀛洲,也不愿意,說是會破壞優(yōu)良品種。
有許多種藥材可以代替九星葉,但九星葉是效果最好的,所以瀛洲非九星葉不要。復原藥的藥材好,藥效才會好,這對瀛洲人民也是益處多多??删判蔷巢辉敢?,左不愿意,右不愿意,那就只好把九星葉拿到瀛洲的版圖里了。
拿到瀛洲境的版圖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你愿不愿意。
開始無殤和同班同學是去過戰(zhàn)場的,只不過那時是被別人保護著,根本沒怎么接觸不安全。而這一次不一樣了,這一次要直面戰(zhàn)場,直面戰(zhàn)爭。
由于初級琢玉班沒有經(jīng)驗,所以高年級的學長學姐便帶著她們四個作戰(zhàn),并給予指導。
帶無殤的是位秀氣姐姐,叫盼盼,姓張。
張學姐教她怎樣在戰(zhàn)場避免傷害的同時又給對方致命一擊。無殤學到了,可是在武器揮向敵人時,無殤下不去手。
張學姐拉起無殤,掌心泛起一束綠光刺過正要逃跑的敵人,敵人倒下,一灘血映入無殤眼中。
“學妹你怎么了?你實力很強,不用怕的?!睆垖W姐把她帶入安全的地方,蹲下來問她。
無殤抬頭問她:“他們做錯了什么?”
這一問,像是多年以前問秦暮離那句。
三櫻做錯了什么,你們要殺它?這里的人做錯了什么,你們帶著我去殺他們?
張學姐拍拍她的肩道:“他們之于他們,沒有錯??伤麄冎谖覀儯清e了?!?p> “之于我們做錯了?有嗎?”無殤覺得這里的邏輯有些奇怪。
張學姐低下頭,嘆口氣道:“學妹,我也是從你這一步走過來的。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邁不出這一步,邁不出去殺一個陌生人的這一步。可你要知道,你是瀛洲仙宮的人,你是瀛洲學院的學生,你學習是你的職責,你步入戰(zhàn)場殺敵也是你的職責。做人,就要敢于擔當責任,你的責任,是殺敵,是義不容辭的!”
無殤沉默了。
責任,是啊,她有自己的責任,她要敢于承擔責任。
學姐看她沉默,拍拍她的肩膀繼續(xù)說:“你站在哪個位置,你都要先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你既然是瀛洲人,隸屬于瀛洲仙宮,你就要服從瀛洲仙宮的安排。瀛洲仙宮讓你殺人,你不殺,那你就是不負責任。一個人,如果不能對自己必須要做的事負起責任,那他是個合格的人嗎?學妹,這樣你聽的明白嗎?”
“可他們是無辜的,我們殺這些無辜的就是錯的?!笨v使見慣了血腥的場面,可面對這種屠殺無辜群眾的行為,無殤還是難以接受。
張學姐搖搖頭道:“錯?什么才是錯?我們?yōu)榱隋薜娜嗣穸鴳?zhàn)斗,我們沒有錯。學妹,我們沒有做錯,你要知道,對和錯其實是一個詞。再說,在這里,在我們所看到的世界里根本沒什么對和錯,只有輸贏。贏了就是對的,輸了就是錯的?!?p> 無殤的心仿佛被一樣東西擊中了,沒有對和錯,那么也就是只要成為勝者,便無需在乎對與錯。哪怕殺盡天下人,只要自己是勝者,那也是對的,是嗎?
“我懂了?!睙o殤垂下頭答道。
張學姐點點頭道:“那就好,來,學妹,看那里,那幾個人危險性小,來,你去把那幾個人殺了?!?p> 無殤召出武器,召出一把長劍,身子飛起一劍揮過,幾人倒地。一劍斬幾人,均到每人身上的力弱了些,兩個小孩正拼命地爬著。無殤再舉劍,斬過那兩個小孩的腦袋。
兩個小小的頭顱滾到一旁,無殤看著那頭,笑道:“我是對的,你們是錯的。”
我贏,你們輸。
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