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觸即散的父女關系
何夜白對于自己的親爹,其實沒有多大了解。
她不知道他的喜好,所以只能盡力維持東室原有的模樣;不知道他的口味,所以飯菜什么口味都要做一點;不知道他的喜怒想法,所以每次跟何崇明說話能簡則簡,就怕說錯一個字惹他生氣。
相處地如此小心翼翼,說出去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信這人是她爹,債主還差不多。
何夜白一直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以每年一兩次的頻率維持下去。從小到大,何崇明什么都不管,無論是百妖嶺的大小瑣事還是其他,何夜白都要以為就算她死了她爹都不帶回來給她上柱香的。沒想到,如今一回來,就管上了她的終身大事。
有趣,真有趣。
張所從的笑臉突然凝固,尷尬地掃了眼左右,發(fā)現(xiàn)似乎空氣都凝固了起來,氣氛降低到了極點。
張所從是知道他那不成器的孫子腿上的傷是怎么來的,大街上調戲一個姑娘還能給了給砍了,差點要他們張家斷子絕孫。這種不光彩的破事兒當然不能被何崇明給知道了,否則這門親事還有的談?
張所從以為當時何夜白當街目睹了張端調戲黃花大閨女的全過程,有損形象,但他還是轉移話題道:“我看小白就是一時之間接受不過來才會這么說的,只要這倆孩子好好熟悉一下就好了,你說是吧,端兒?”
不過張所從猜錯了,何夜白不是旁觀者,她就是那個受害者。
現(xiàn)在在大廳之上,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之下,破風沒有立場說話,畢竟他跟這幾個人都沒有什么關系。
張端不敢說話,畢竟他在未來岳父的面前夸下???,說自己是為了滅千年狐貍精負的傷,若是他亂講被眼前這“狐貍精”正主給戳破,他那百妖嶺未來掌事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何夜白已經無話可說,她盯著何崇明的臉,妄圖想從他的表情上捕捉到一絲詫異,一絲內疚,至少得有一點點疑惑,疑惑她為什么說張端此人是個畜生。可何崇明至始至終的表情都沒有變過,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對何夜白說道:“菜要是上齊了就開宴吧?!?p> 這語氣,就像是叫仆人開席了一樣。
何夜白繼續(xù)問道:“難道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叫他畜生嗎?”
張所從和張端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去了,他們兩個連話都不敢講,直直望著何崇明。
沒想到何崇明見此直接來了一句:“不好奇,也不用好奇。這是為父為你精挑細選來的夫婿,你只需要知道,未來一生你只需要遵守三從四德,守好本分便足矣?!?p> 不好奇就好,張所從祖孫兩人松了一口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何夜白還能反了不成?
“不好奇......”何夜白冷笑著,握緊了拳頭道:“那我的婚事還由不得你做主!這些年來你盡到過作為父親的責任嗎?!你憑什么?!”
還未等何崇明說話,那張所從指著何夜白道:“生養(yǎng)之恩大于天,你的婚事還由不得你爹做主了?當真是頑劣不堪?!?p> 何夜白立馬指著張所從駁斥了回去:“你給我閉嘴!還有你!張端!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還用我樁樁件件給你羅列出來嗎?!談什么親?!如今在我的地盤上見到我還不知道溜,要我放妖怪出來咬死你們你們才知道‘滾’字怎們寫嗎?!”
何夜白又轉身走到何崇明面前,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對著何崇明吼道:“你要是一開始就準備不管我了,我的事你就一件別摻和!”
何崇明的眼色立馬就黯淡了下來,似乎是動了怒。他一巴掌甩在何夜白臉上,力道之重直接將何夜白甩飛在地,鮮血順著喉嚨涌了上來,沁到嘴角。
“大逆不道!你竟敢對為父如此妄言!你將在場諸人置于何地!你將為父的顏面置于何地!”
何夜白長舒一口氣,積壓了十多年的氣終于一下子爆發(fā)了。一年只見一兩次面的微薄父女關系就這么一觸即散,即將分崩離析。
反正,她也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父親罷了。
“這些年,我有你沒你過得都一樣,你的顏面,又與我何干。我的終身大事,又與你何干?!?p> 何夜白說得很平靜,她對自己的父親已經徹底地失望。一直以來在他心中豎立起的那個高大仁慈的父親不過是她幻想中的一抹泡影。
似乎從記事起父親就很忙,忙著修道,忙著歷練,忙著閉關,忙到連跟她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常常只能跟著狐貍管家說空話,百妖嶺的所有住民都很友好,唯獨自己的父親,說話不過三兩句就要動怒,好似自己跟他說話就是在浪費他時間似的。
他在忙什么?何夜白不清楚,何夜白只知道,何崇明上心所有事情,唯獨自己。她何時有過父親?她甚至連自己父親的臉都記不住。
“原來我在你的心中是這個樣子的。”何崇明的臉上似乎是起了幾分愧疚之意,他長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了大廳,背影還透露著幾分蕭條。
去哪兒了?何夜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所有的這一幕幾乎都只發(fā)生在這一瞬間,把張所從祖孫兩人給看呆了??磥碜霭傺龓X金龜婿的美事是沒戲了。
現(xiàn)在在場上還算得上是清醒的人不多,也就破風一個。于是破風對著那祖孫倆擺了個“請”的姿勢,下逐客令。
張所從看了一眼門外的漆黑的深夜與凜冽的風雪,訕訕地問道:“這長夜漫漫,又風雪連天,讓我們祖孫二人小住一晚,明日......”
就在剛剛張端把實情告訴了張所從,再加上靠山何崇明走了,知道真相的他哪里還敢放肆。
破風指著何家小院里趴著的那只老虎說道:“瞧見門外那只水牛大的雙頭虎了嗎?三千年修為,張嘴的時候一口能咬死十來個個人,你們兩個還不夠給它塞牙縫的。我說這么多,懂?”
張端二話不說立馬就拉著張所從屁滾尿流地跑了,他們爺孫兩于修道方面都是清一色的半吊子,光會念個咒語唬人但是屁用沒有,哪里還敢留在這群妖遍布的百妖嶺找虐。
破風走到何夜白的身邊,然后蹲下身來捂著何夜白的臉說道:“我放你在這里自己冷靜一下,等會兒我再回來找你。”
說罷他就提著青魂劍奪門而出。
上次是我小白手滑沒卸了你張端的命根子,這次我不把你張家打到斷子絕孫,我枉為赤銅鶻(鐵赤汗語:譯為血腥大汗。)
這一廂破風結束了對張所從祖孫的命根子連環(huán)倒掛大槐樹的懲罰后立馬就趕回了何家小院,推開門,只見一切都和原來沒什么兩樣,只是小狐貍們都退下了,留下何夜白一人孤零零地蜷縮在大廳角落。
聽到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何夜白恍惚地抬起了頭,終于看到了那個此時她最想見到的人。
她現(xiàn)在腦子一片混亂,又好像一片空白,她什么人都不想見,什么話都不想說,唯獨眼前這人。似乎,他變得不一樣了,與其他撿回來的小妖精不一樣了。
何夜白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只是默默地看著破風的眼睛,然后又埋下了頭。
破風來疾步走到何夜白面前,然后貼著墻面坐到了何夜白的左邊,他裹著何夜白的肩將她的身子攬入懷中,說道:“想哭就哭吧,憋壞了身子我可就沒人養(yǎng)了?!?p> 這話如同催淚劑一般,何夜白的眼淚奪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破風的衣襟上,她似乎找到了一個發(fā)泄點,一手用力地捶著墻,直到砸出一個血窟窿。
“憑什么!你憑什么!憑什么......我不過是想要一個爹......你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所有的不滿、怨恨都在這一刻得到發(fā)泄。
難道你不是我爹嗎?為什么你對我卻如同陌路人一樣?甚至連我的終身大事也可以這樣隨意打發(fā)。
憑什么,憑什么偏偏是我我了你的倒霉女兒?
破風就這么輕輕拍著何夜白的肩,似乎時間過了很久很久,何夜白才漸漸停止了啜泣,恢復了冷靜。
“其實這也不怪我爹,包辦婚姻這種事畢竟是我們中原人的傳統(tǒng),也是我何家的延續(xù)血脈的重要手段?!被謴屠潇o后何夜白對著破風細細說道,“我何氏一族長年累月待在百妖嶺里,除了降妖除魔鮮少與外界聯(lián)系。如果真要等到真愛出現(xiàn)才結婚生子,我何家血脈早在幾百年前就斷了。一般晚輩到了適婚年齡,長輩就要張羅著給他娶一個媳婦或者入贅一個女婿進來。我娘就是被我祖父買進來的,到了現(xiàn)在,我爹也不過是做了一件與我祖父相同的事罷了。”
破風脫口而出道:“傳統(tǒng)未必就是正確的。你如果不喜歡,那這所謂的傳統(tǒng)就沒必要遵守?!?p> 何夜白抬眼看著破風,認同的點了點頭:“我爹妥協(xié)了,他娶了我娘。而我,絕不會妥協(xié)。”
破風又壞笑了起來:“其實,若是你告訴你爹,我與你未有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實,保不齊你爹就不會再張羅著給你再找一個如意郎君了?!?p> 何夜白不僅不想說話甚至想向他翻個白眼,但是心情好像突然變得好了許多,何夜白從破風的懷里出來,然后雙手推了一把破風道:“你會不會安慰人啊,這種時候說這種鬼話!這時候你不應該安慰我向前看然后去跟我爹道個歉然后生活繼續(xù)嗎?”
破風假裝受傷地揉著胸口,哀怨的說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好心忙你出主意你還倒打一耙,這年頭好人難做哦。況且‘對不起’這三個字你說得出口嗎?或者我換一個問法,你想道歉嗎?你有必要道歉嗎?”
何夜白搖了搖頭:“我開不了口?!?p> “從始至終你一件事也沒有做錯,你用不著道歉,沒必要?!?p> 何夜白問道:“那我跟我爹就這么僵持下去了?”
“有何不可。”破風雙臂交叉抱胸,然后聳了聳肩,道,“反正你一年見他一兩次,保不齊這輩子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句,斗沒斗氣日子還不是照樣得過。保不齊他剛剛就走了也說不定?!?p> 這還真給破風猜中了,接下來的半個月,日子確實照常過,何夜白連何崇明一面都沒見過,這下何夜白連斗氣都不知道跟誰斗。
不過這次何崇明破天荒地沒有出門,而是留在家中地下室里閉關,一來便是十五天,他連地下室的門都沒有出過,更別提與何夜白見面了。
日子又回歸了平靜,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直到有一天——
一個壞消息傳來,打破了這份平靜——鎮(zhèn)上鬧奎妖了。
一樹妖花
我是一個懶惰的作者,一下子連續(xù)好幾天沒有更新,我該死...... 所以可愛的小伙伴們,如果看到這里,能否給卑微的作者一個收藏加評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