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悠然沒說話,也不知是被嚇到了或者在思考什么。
在家里的時候,陳悠然是被陶映雪照著飛揚(yáng)跋扈的小霸王培養(yǎng)的,所以父親兄長沒人敢對著陳悠然頤指氣使,陶映雪大概覺得大兒子從小被夫君丟進(jìn)軍營,所以小兒子便無論如何不能遭那個罪,小心翼翼看護(hù)著不受任何傷害。
像是天牢這種地方,陳悠然根本沒有機(jī)會進(jìn)來,也并非只有陳悠然,正常人家的孩子一輩子可能都不會跟天牢扯上關(guān)系。
“今天我要來見的這個人原先是工部的,姓宣。沒配合那些不入流的黨爭,這人性子又直,被人隨便找了個罪名就送進(jìn)了天牢,結(jié)果不少人扒高踩低,把一些無須有的罪名全部推給他,這人也不喊冤,忍氣吞聲??晒志凸衷?,工部很多重要的事務(wù)沒有他根本開展不了,所以才一直活到現(xiàn)在,聽說還有不少人過來找他?!逼旒獪?zhǔn)備下臺階,伸手捏著陳悠然的手肘:“接下來就有人了,你要是不習(xí)慣就閉著眼睛?!?p> 陳悠然心里默默感謝旗吉一句,手臂被人抬得很高大概是擔(dān)心他站不穩(wěn)所以在他摔倒之前就將他拎起來,還沒等陳悠然心里放松,就聽到右手邊的牢室內(nèi)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一個穿著破舊的人全身撞在木樁上:“旗吉大人,給我點(diǎn)吃的吧!旗吉大人!殺了我吧!”
“今天沒帶吃的?!逼旒怀蛾愑迫坏氖直叟c人換了個位置,拖著人快步朝前走。
而陳悠然終于知道剛剛上面一層雖然有刑具但為什么牢室內(nèi)空無一人了,牢內(nèi)昏暗,那些人身上穿著不知道沾了幾層血跡的囚衣,很多人可能還昏迷著,而刑具上那些殘血也許就是這些人的,衙役大概是覺得味道太差所以都將人關(guān)到下層,他們在上層吃喝。
想到這兒陳悠然胃里一陣翻騰就想吐,可他到現(xiàn)在還根本沒有吃午膳,便只是吐了些酸水。
“唉,不該帶你下來的。”旗吉看人全身虛脫蹲在旁邊,嘟囔了一句。
“沒事。”陳悠然搖頭,他似乎猜到旗吉來天牢見那工部的人是何事了。
拐了彎,又拐了彎,陳悠然跟著旗吉走至一處稍微干凈一點(diǎn)的地方,也不知是鼻子不管用了還是這處被清理過,總歸陳悠然終于又一次看見了一處小天窗,和兩個照明用的火把。
被這么特殊照顧的牢室內(nèi)住著一個年近半百的男人,陳悠然也只能從那側(cè)影判斷這是個男人了,不過里面有比其他牢室多出來的一張矮桌和一沓草紙。
旗吉走近牢室取了鑰匙就去開掛在鐵鏈上的銅鎖,又冷冷說了一句:“你就站在那里?!?p> “宣大人?!逼旒裆绯2戎莶葑咧涟狼斑€朝人淺淺行了一禮,看的陳悠然瞠目結(jié)舌。
“旗吉大人還是第一次帶人進(jìn)來吧?”那人嘶啞著聲音慢慢說道。
陳悠然不自覺抖了抖,這工部宣大人的嗓子好像受過傷,說話時總覺得雞皮疙瘩都在悄悄泛起。
“想請您掌眼看樣?xùn)|西?!逼旒鲆粡埻瑯邮执植诘牟菁?,小心展開,又慢慢放在那人眼前的桌面上。
陳悠然是站在那個宣大人側(cè)面的,只見那人皺了皺眉,又似乎動了動鼻子,沉聲說了一句:“火藥的味道。”
聽到這句話陳悠然登時冷汗就起來了,他在洛陽被人從身后偷襲擊殺的那一刻滿腦子都是胡光遠(yuǎn)為什么會在這兒為什么會害他,可是卻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味道,這個宣大人說得對,就是有火藥的味道!
“火器?”旗吉回問一句。
那宣大人視力好像也不太好,從紙上捏了一粒碎屑在指尖捻了捻,又放在鼻子下面聞了一下:“是鉛粒,火器管制十分嚴(yán)格,并且大多時候只在戰(zhàn)場用,威力大,也更危險?!?p> “多謝宣大人配合?!逼旒獩]有多問,淺淺道謝。
“旗吉大人!”那人見旗吉準(zhǔn)備離開忽然大聲喚了一句:“你知道的,現(xiàn)在朝中不干凈,你…”
“宣大人實在抬舉,在下不過是樓蘭送來的質(zhì)子,若是被圣上知道在下插手宮中事務(wù),怕是別有用心之人隨意參上一本在下就活不長久了?!逼旒驍嗄侨说穆曇簦致齽裎浚骸靶笕酥还茉谶@里好好活下去,若是能有外出的機(jī)會倒不如宣大人親自去整治一下工部那些無用之人。在下告辭。”
陳悠然猜得沒錯,旗吉就是過來詢問尸體的事情,一說工部陳悠然就猜到了,又一次對旗吉刮目相看。
旗吉帶著陳悠然迅速離開地牢,回程要比來的時候快了不少。期間陳悠然看人眉頭輕皺大概是在思考什么也不打斷,便只是跟著人腳步匆匆,一直走到他們來時的那個寬敞的通道時旗吉才放慢腳步,聽旗吉說道:“我現(xiàn)在帶你去看陳家小公子的父親,你躲在我身后,陳大人為人正直,若是他知道你跟著質(zhì)子在天牢里亂晃,說不定要出事?!?p> “臨溪樓有后臺,沒事?!标愑迫话櫫税櫛亲?,讓自己放松下來,跟著旗吉去看父親。
陳信厚對于旗吉來說只是好友的父親,來天牢一趟便關(guān)照一下??申愑迫徊煌斨治鞯哪?,但陳信厚是他父親,那個明明很嚴(yán)肅但是在家卻因為想討母親歡心就故作笑臉逗他笑的父親!那個耐心輔導(dǎo)他扎馬姿勢的父親!那個早出晚歸不戀權(quán)勢只保陳家太平的父親!
陳悠然察覺到自己心跳不穩(wěn)定,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嘗到血腥味這才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旗吉大人,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怎么還跑到天牢了?”
看著旗吉站在牢室前俯身行禮,又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陳悠然只覺得鼻子一酸,滾燙的淚順著眼角落下,趁著旗吉還未起身急忙在臉上一抹便快步走到旗吉身后也跟著行了一禮。
“還帶了一個孩子?”陳信厚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