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替臨溪樓去接近陳謹行的?”旗吉看著少年要離開,忽然出聲問道。
陳悠然步子一頓,依舊一副笑意吟吟的面孔回頭去看旗吉:“旗吉大人哪里的話,若是我問您您來長安城什么目的,想必您也斷然不會說的。”
不算扯破臉皮,陳悠然看樣子是過來表明自己立場的,但是只說清楚了自己的態(tài)度卻并沒有說自己的目的。旗吉心里又清楚又糊涂,清楚這小孩兒心里是裝著天下蒼生的,糊涂這孩子明明是臨溪樓少爺卻做著與臨溪樓相悖的事情,在遇到洛陽之事時也是毫不顧忌地替老百姓索要韋嘉木手里的糧食。
他也不想想,胡光遠雖是陳信厚一手提拔起來的,但做事態(tài)度幾乎都是陳信厚相悖,現(xiàn)在胡光遠跟韋嘉木站在一起圖謀不軌,若朝中真的只有兩股勢力的話,那胡光遠站在哪邊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陳悠然離開花房喚了鹿九出來,到了房間外又從鹿九手里拿過藥瓶,敲了門進去。床上的人忍得辛苦,床邊有一大夫正在處理傷口,下手不算溫和,陳悠然看著都直皺眉頭,低喝:“下手輕點!”
那大夫見慣了這些,一邊覺得臨溪樓的人下賤一邊又拿著樓里的錢,從未聽到過這種吩咐,正要發(fā)聲便見那個年輕人朝旁邊的暗衛(wèi)說道:“把他換掉,找個和善的來,錢多給些。”
“是?!甭咕艤\淺應聲。
陳悠然走近床榻將手里的金子和藥瓶放在那人眼前:“今日受委屈了,先歇下幾天養(yǎng)養(yǎng)身子。”
脊背上的傷口有些駭人,大夫又一時半會兒清不過來,陳悠然看著跪在地上暗衛(wèi)吩咐道:“去你們花房將那位旗吉大人請來。”
“小主子!”床榻上的人滿頭冷汗都是疼出來的,但還是想盡力撐起手臂說話,“小主子千萬別請那人…那人深不可測…”
陳悠然沉沉吐一口氣,又看向那暗衛(wèi):“去請成禮公子過來?!?p> 成禮動作倒是很快,一進門就要請陳悠然出去,陳悠然正納悶就看見成禮難得用那么慎重的眼神看著自己,又故做借口道:“安嬤嬤在廳內等你?!?p> 陳悠然默默跟著鹿九離開,上了樓整個人都不由地沉悶起來,就像剛剛躺在床榻上的人,當他把金子和藥放在眼前的時候,他先看到的只有藥,好像金錠子對他的誘惑力來說實在一般??赊D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整個臨溪樓的人都是沒有自由的,別人跟他不一樣,他整天出去玩鬧只需晚上回來,而其他人的行動只有臨溪樓這一隅之地。
那有再多的錢也是無用…
陳悠然自覺煩躁,進了屋子坐在桌前盯著沙盤發(fā)呆,靜了半晌才開口問鹿九:“你知道那個人叫什么名字嗎?”
“宋堪,與成禮公子也算好友,比主子大上幾歲,以前功夫很厲害,鹿九不是對手?!甭咕殴Ь椿貞?。
“一會兒等成禮公子離開之后你將這千里望拿給宋堪。然后再給我買一個新的?!标愑迫粩苛嗣佳郏抗饪粗潮P,手指敲了敲黑色的千里望便將之放置一旁不再理會。
陳悠然沒什么力氣再去想事情,渾身疲乏躺在床上,腦子里再也沒有力氣想起什么那些名字,就連明天入宮好像也忘了。少年將自己徹底放空,閉上眼睛之后將出現(xiàn)在腦海中東西統(tǒng)統(tǒng)趕出去,只剩下一片空白,做夢似的感覺到自己拿起一支筆,點了墨,在空白上輕輕點了一個點,接著筆墨就像是摁了機關一樣漸漸鋪展,陳悠然退了幾步看著那白色空白上憑空多出來的圖騰。
夜太靜了,沒了白天的嘈雜聲,皇宮里也沒有歌舞升平,此時一男子正躺在高層正中的地上看著天空,右手中還捏著一個精致的白色酒壺,一邊傾著酒壺朝自己嘴里灌酒,一邊搖頭嘟囔著什么,遠遠看這人雖有些醉意,可這意境卻是極好的。
“不妙,不妙…這東邊有一庇佑忽然朝紫微星靠攏,紫微星大亮,東邊卻有些空缺,東海無事,那邊是這洛陽…”那男子半哼著又倒了一口酒喝:“時不可留,眾不可逆,守天下何其難啊?!?p> 樓梯上坐了一個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身影,也不知道對方坐了多久,一直等人說完了話才淡淡開口道:“可是怪朕非要將你困在長安?”
那人一壺酒都喝完了,迷迷糊糊聽到熟悉的聲音,反應了半天才茫然起身,看到梯間身影朝旁邊一滾壓上了旁邊托盤里的一疊葡萄:“皇上駕到,微臣有失遠迎,還望恕罪?!?p> 葡萄汁被壓榨了汁,官袍的衣袖和胸口處上都沾了果肉,那人也不收拾,撲通一聲就地跪好,茫然問道:“皇上您什么時候來的?”
“天象有異?”梯間又傳來聲音。
“嗝!”跪在地上的人打了個酒嗝,慢慢趴在地上給人磕了個頭:“回皇上,微臣夜觀天象,知其有異,皇后的千秋上您便別宴請東邊的人了,管水的要是不在,微臣怕…怕有災情,無人問津嗝…”
梯間的人早就走了,俯身跪著的人還不知甕聲甕氣說著什么,嘟囔著什么都聽不清楚,又過了一陣子,那人側著身子朝旁邊一倒,睡著了。
這才真的入了夜。
天色微亮,雞也未打鳴,臨溪樓樓下的丫頭們已經起來做事了,安嬤嬤輕聲朝樓上走聽得樓間一片寧靜,再往上朝林西屋子去的時候就只剩下了門口守著的一個暗衛(wèi)躬身朝她行禮:“安嬤嬤,主子半個時辰前離開樓里了,命小的在這兒知會您一聲。”
半個時辰前,旗吉在溜到樓上準備進林西屋子的時候,陳悠然就已經聽到了鹿九的提醒:“主子,旗吉大人到了。”
人剛剛進屋陳悠然就已經穿好了衣裳,迷迷瞪瞪站在原地任由鹿九給他整理衣袖。
旗吉站在門口瞧著那少年的身段嘖嘖稱奇:“林西,你若不是這臨溪樓的主子,必定大紅于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