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抱著一個木桶，奇怪地四處看了看，忽然聽見一聲長口哨，覓聲尋去，就看到樹叢里有一個人。如林皺了下眉，彎腰看了看，那人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袍子，正是太子。
太子朝他招手。如林猶豫了一下，看四周沒有人，就走進了小樹林。
太子盤著腿坐在窗戶底下的石階上，屁股底下墊著東宮毛最長并且最不好洗的淺灰色毛氅，腳底下還嗑了一地的瓜子皮，看上去妥妥一紈绔。
如林抱著木桶看了他一眼，低著頭沒說話。
“放這兒！”唐坤嗑著南瓜子，用下巴點了點自己的腳邊。如林聽話地把木桶放下，里頭是滿滿一桶的衣服。
唐坤拍了拍手，拿根小木棍滿臉嫌棄地在桶里挑了兩下，這衣服有宮女有太監(jiān)的，看上去好像有十好幾件，堆在一個桶里。唐坤瞥了這個如林一眼。
這個小子其實長了一張很干凈的臉，看上去不吵鬧也不諂媚，讓人看著他就覺得挺舒服?！坝腥似圬撃?？”唐坤問他。
“回主子的話，沒有人欺負奴婢?！比缌终f話的語氣也不帶任何的情緒。
“真的？”唐坤忽然笑了，這個如林倒有意思。是逞強還是不卑不亢？唐坤歪著頭去看這小子的眼神。
如林縮了縮脖子，避開了他探究的眼神。
唐坤不耐煩地按住他的肩膀，掐住他的下巴，就對上了一雙眼睛，黑亮黑亮的，帶著執(zhí)拗還有不屈。這是唐坤在宮里任何人的眼里都從未看到的。
他看起來是活生生的。唐坤忽然覺得他挺喜歡這小孩。
這小太監(jiān)犯了什么事？為什么皇后那么討厭他？唐坤拍拍這小子的腦袋瓜，就問他，“母后為什么討厭你？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壞事？”他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人，更何況這小子還是他的太監(jiān)。
“如林不敢揣測皇后娘娘的心思。”這個小孩說起話來面無表情的。
“你昨兒個可沒這么悶。”唐坤有點興趣乏乏。
如林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唐坤想了想也不深究了，反正如林不愿意說，這后宮這么多張嘴，這么多雙耳朵他要是真想知道什么事，還非要問這事主不成？
京城的連著雪下了兩天，這天是初十，唐坤按例拜見了皇帝之后，帶著一攬子賞賜就回了東宮。難得大雪之后陽光明媚，天氣似乎比前兩日還暖和了些。唐坤就照例躺在窗臺底下拿著話本曬太陽，忽然就聽見有人小聲嘀咕，好像是一群小宮女。
“那個如林好像又得了殿下的眼。”一個女聲小聲說。
“不可能的吧！”
“那天早上，我跟春桃姐去叫太子殿下起床，就看見如林就睡在外塌。”
“那春桃姐沒罰他？”
“我看太子現(xiàn)在不怎么喜歡春桃??！”
“那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也輪不上如林吧！”
有人嫉妒地說，“他怎么那么有本事？半個月不到的功夫又得了太子的青眼？”
“等著瞧吧，皇后娘娘要是發(fā)現(xiàn)如林又帶著殿下胡鬧，還不打死他。”
唐坤合起書頁，心想，難道過去的時候小太子和那個小太監(jiān)很親近？他嚼著橘子，思考起他和那個如林相處時，如林的一些反應，他一直覺得這人似乎有種特意和他劃清界限的感覺，所以唐坤之前根本沒多想這個太監(jiān)可能和太子有什么親近關系。
現(xiàn)在看來這種疏離其實另有隱情？
唐坤正扒著橘子，就就聽見一些吵鬧的聲音，探出腦袋一看，他這院門外來了人。
家里來客了！
唐坤爬起來，把鋪在地上的外袍裹著橘子皮小說往房間里一扔，四周看了看，拄著窗臺就爬了進去。這頭才落地，拍了拍袍子，就聽見門外有人喊，“殿下，鎮(zhèn)遠侯府的徐夫人攜兩位伴讀小公子來探望殿下了?！?p> 唐坤動作迅速，把袍子小書都卷在一起往床底一扔，自己往床上一滾，咳了咳，發(fā)出弱弱的氣音，“進來吧——”
進門來的是梨兒，一個十幾歲的宮女。這幾天東宮里的人知道他討厭起了春桃，于是春桃就不怎么主動在他眼前轉悠了。唐坤看見這個掃地的宮女挺好看，不愛說話也老實，于是就叫她近前伺候。
梨兒先進來把太子扶靠在床頭。小太子的身體其實已經沒毛病了，唐坤為了保持皇帝對他的同情，降低其他人的警戒心，就一直裝作病弱的樣子。
然后兩個侍女撤下了屏風，把客人請了進來。
進來的婦女面容端莊，穿著誥命服，帶著兩個小孩。
“見過太子殿下?！币贿M門婦女就帶著兩個小子行禮。
“徐夫人無須多禮?！碧评そ柚鎯旱臄v扶坐了起來。鎮(zhèn)遠侯家的嫡次子和都察院御史的外甥在他六歲的時候，被指給他做伴讀。
唐坤朝徐夫人笑了笑，就打量起那兩個小孩來。
這兩小孩，一個是模樣端端正正的，看上去文靜又穩(wěn)重。另一個小一點的小孩長得一對招風耳朵，圓溜溜的眼睛，看上去絕對是個機靈鬼。
兩個小孩都暗自也打量他。
唐坤收回眼神，招待徐夫人，“徐夫人怎么來了？”他叫梨兒上茶。
“妾身聽聞太子殿下和太后娘娘身體剛好，便帶了些用得上的補藥來看看?！毙旆蛉藴睾偷卣f。
唐坤聞言便問，“夫人見過祖母了嗎？”
“未曾，”徐夫人聞言笑了笑。
唐坤想了想，朝外頭喊了聲，“春桃！”可恨這宮女擋在他和別的宮人之間，讓唐坤一時之間也沒辦法找到別的可用之人。唐坤也看得出來，小夏子忠心倒是可用，但是要他去管一個宮的事，他至少現(xiàn)在還沒那個本事。今天這個如林倒是有點意思，但是唐坤就怕他品行上有問題。
“殿下?！贝禾覒曌吡诉M來。
“去后院里看看有什么稀罕的補藥，”唐坤覺得他一個太子爺怎么也會有點自己的家底吧！就是不知道有多少。唐坤對于這種被別人掌控的感覺非常厭惡。但怎么說也不是一個真的小孩子，他掩飾得很好?！澳闳ソo我整理一些皇祖母用得上的，一會兒跟著徐夫人送去給皇祖母。”
“是，奴婢遵命?！贝禾易巳荻Y數(shù)都十分規(guī)矩。
“這個春桃姑娘在殿下跟前還真是個得用的。”徐夫人贊了一句。
“是啊?！碧评てばθ獠恍Φ卣f，就是心太大了。唐坤朝春桃擺擺手，讓她一邊去。“這天氣要涼起來了，真希望皇祖母能早點好些?！碧竽遣∪肓松疃陀悬c麻煩了。
“殿下孝順太后娘娘，娘娘也感念太子?！被食抢飶膩頉]有不透明的消息，太子請了了欽天監(jiān)商議給太后祈福的事，在京城里都傳遍了。徐夫人聽說了，一時心里感嘆太子孝心，一時又看著家里這個小的來氣。跟著太子續(xù)了兩句家常，就把兩個小孩留下來，自己先去探望太后。
臨了了，徐夫人還多囑咐了那個小小孩兩句，要他聽話。唐坤有點意外，他原本以為那個端正的小少年是鎮(zhèn)遠侯家的，沒想到是這個小的是她的兒子。
這看上去可真不像。唐坤暗自腹誹。
這廂徐夫人帶走了春桃。唐坤就開始跟兩個小鬼大眼瞪小眼。
片刻，那個稍大一點的開口了，“太子殿下怕是不記得我們了。我是沈云春，家父是刑部侍郎。他是鎮(zhèn)遠侯府家的小公子左明?！?p> “你好?！碧评び押玫卣f。這兩個小孩大概是他未來一段時間里唯二的玩伴了。
沈云春也友好地回了一個笑。
左明卻沒搭理他，徐夫人一走他就開始四處張望，“如林呢？”
“如林？”唐坤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聽到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