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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行三國

第三十九章 清談當服五石散

重行三國 香光莊嚴 4675 2022-07-05 08:33:00

  河南尹府,李勝按司隸校尉畢軌的要求,一下子免去了從事以下近一半的屬官,這下倒把當?shù)氐氖考掖笞褰o鎮(zhèn)住了。那些原本抱著不來當值的屬官,開始陸續(xù)到尹府中當值。

  李勝對畢軌道:“如今我們還要推行新政,但一下子貶了這么多人,人數(shù)怕是一時不夠?!?p>  畢軌道:“我看其他郡里推行新政的意愿不高,不如這樣,就從其他郡里抽調(diào)人手,充實到你河南尹這邊來。然后那邊再慢慢補錄?!?p>  李勝道:“如此最好,就請昭先移文各郡,選派人手吧?!?p>  河內(nèi)郡,接到司隸公文后,準備派向雄重返河南尹。向雄道:“某方從河南尹到此,怎可再行返回,還是請另派他人吧?!?p>  原來自上次中正官事件后,司隸各郡憚于河南尹李勝亂改法度,恐惹禍上身,都不愿自己到河南任屬官。眾人見向雄不肯,便道:“既然如此,你可再推舉一人去。”

  說這樣話,就是不厚道了,向雄回道:“我不過是河內(nèi)郡一主簿,此事還請?zhí)刈鲋??!?p>  就在眾人相互謙讓時,一名四十余歲的男子道:“為一郡吏之職,這樣推來推去,成何體統(tǒng)。既然大家都不愿去,某不辭淺見,自薦去任職,如何?”眾人視之,乃山濤也。

  山濤,字巨源,河內(nèi)懷縣人,四十二歲。此人出仕較遲,喜好《老》《莊》,早年隱居鄉(xiāng)里,與名士嵇康等人為友。四十歲才出任河南郡主簿。這山濤與司馬懿也有遠親之誼,其從祖姑山氏是司馬懿正妻張春華母親。

  眾人見山濤愿意去河南任職,同時松了一口氣。

  司隸校尉畢軌自上次中正官一事后,也收斂了不少。他對調(diào)任河南尹各屬官進行資料查看,發(fā)現(xiàn)山濤竟然有了四十多歲,

  “這樣歲數(shù),竟然從仕還不到兩年,想來蒙混過關(guān)不成?”畢軌準備將山濤從名冊上劃掉。

  不過,山濤是河內(nèi)上計掾,每年都會有進京匯報所在郡上計事務(wù)。畢軌又遲疑了,“既然能夠薦來,想必有點本事,不如召見來問問再說?!?p>  山濤不愿意見畢軌,并讓傳話人帶話:“不要誤了我讀老莊的雅興。”畢軌更加有興趣了:“竟然還有這等人?”畢軌決定親自一會。

  畢軌往外急走,不想對面也來了一人,畢軌視之,但見此人形態(tài)不凡,但衣束不整。畢軌正欲相問,不料此人先行問道:“來者可是畢司隸?”

  畢軌不認得此人,正欲相問,那人先道:“某姓阮,名籍,字嗣宗,乃大將軍參軍。聽聞好友山濤來此任屬官,特來一會?!比罴f完,施了一禮,并白了畢軌一眼。

  “原來是阮參軍,你可是大名士啊?!碑呠壌饲耙猜犝f,此前太尉蔣濟準備征辟阮籍做自己的掾?qū)?。阮籍聽到消息,就寫了一封《奏記》,親自送到洛陽城外的都亭,請吏卒轉(zhuǎn)呈蔣濟,婉言表示謝絕。蔣濟以為《奏記》中所說的不過是口頭上的客套話,所以很是高興,于是派人去迎,不想阮籍已經(jīng)回去了。蔣濟非常生氣,讓掾?qū)偻跄瑢懶艅裾f阮籍。阮籍的鄉(xiāng)黨親屬也都來勸喻,他不好再推托,勉強就任,但是不久即告病辭歸。沒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大將軍掾?qū)佟?p>  阮籍道:“畢司隸俗務(wù)纏身,本不愿打擾,不知山巨源在否?”

  畢軌道:“既然是大名士來訪,這就帶你去見他?!?p>  “巨源兄,想不到你也到京里來了?”見到山濤,阮籍十分歡喜。

  山濤道:“你都先我到京城來了,我怎么敢不來呢?聽說你在朝中做尚書郎,一切安好否?”

  阮籍道:“巨源兄見外了,吾有大患,為吾有身。籍現(xiàn)在已入了曹大將軍府,做參軍了?!?p>  這二人相見恨晚,就此閑聊,畢軌在一旁,看得好不自在。又不好離開。

  閑聊了一會,阮籍這才想起畢軌在一邊,便返過來問道:“畢司隸,不知我這巨源兄,給他安排何職?”

  畢軌聽了,連聲道:“是河南尹的從事?!?p>  阮籍道:“在此就多謝畢司隸,洛陽就在河南,以后和巨源兄喝酒,就方便多了?!?p>  山濤道:“舉杯共醉,豈能少了叔夜,我當致書與他,三人不醉不歸?!痹瓉?,山濤所說的叔夜,就是嵇康。此人身長七尺八寸,容止出眾,博覽群書,廣習諸藝,尤為喜愛老莊學說。迎娶魏武帝曹操曾孫女長樂亭主為妻,現(xiàn)任郎中。

  嵇康得了阮籍書信,又聽說山濤在河南任從事,也是十分歡喜,就到山濤寓所來。二人把酒言歡,互致清歌燕樂,喝得多了,你擁我抱,醉在一處。

  “夫君,你與嗣宗、叔夜,如此喝酒,豈不是亂了禮法?”見到山濤如此放蕩,其妻韓氏問道。

  山濤道:“人生在世,可以終生為友的,就此二人而已。”

  韓氏道:“春秋時僖負羈的妻子,也親自觀察過狐偃、趙衰。我同樣想觀察嵇康、阮籍二人,可以嗎?“

  山濤笑道:“既然你想一試,過幾天,我再請他們二人喝酒,你觀察便是?!?p>  過了幾天,嵇康和阮籍又來做客,韓氏勸山濤把二人留宿在家里,安排酒肉款待。晚上,韓氏透墻壁觀察他們,整整一夜都忘記了離開。

  待到嵇康和阮籍走了以后,山濤問韓氏:“這兩個人怎樣?”

  妻子說:“夫君的才氣比起他們差遠了,只能以你的見識和度量和他們交個朋友?!鄙綕f:“他們也常常認為我的度量很好。”

  這三人在京里交友,以酒論詩,此時何晏正在主持清談,在清談中崇尚老莊,大暢玄風,建立玄學理論,開始了一個思想史上的新時代。正始士人在玄思妙想中領(lǐng)悟人生,把老莊的人生理想體現(xiàn)到了具體的生活上面。

  這一天,何晏又開始在自家,召集士子談玄論妙了。

  何晏首先發(fā)表議題:“今天我們來討論《老子》中‘樸散則為器,圣人用之則為官長’和‘始制有名’這句話?!鄙t為器,圣人用之則為官長是《老子》第二十八章中的名言。始制有名是《老子》第三十二章中的話。

  年輕又才華橫溢的王弼發(fā)言了:“始制謂樸散始為官長之時也。始制官長,不可不立名分,以定尊卑,故始制有名也。所以《莊子?天下篇》云:‘春秋以道名分?!痹瓉硗蹂龅慕忉專褪枪匍L君臣之義為教。這是入世求仕的人所宜奉行的東西。主張遵行名教,入世求仕。

  這時,鄧飏反對了:“不然,道之為道,在不可名。無名,天地之始,故《老子》云:‘道法自然。”

  鄧飏的主張,主張崇尚自然,以自然為宗,避世不仕,正好與王弼的解釋相反。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圍繞“三玄”即《易經(jīng)》、《老子》、《莊子》,以“自然”和“名教”進行深入的討論。

  “輔嗣,這次你發(fā)的言論真的太玄妙了,你是勝論,我們都是敗論?!币环讳h下來,年僅二十一歲的王弼取得了勝利,何晏表示自己敗了。

  王弼道:“何尚書過謙了。要說勝論,我覺得鐘士季的四性論也非常精妙,我們要不要在下次再和他論一番?”

  鐘士季,就是鐘會,他是鐘毓的弟弟,現(xiàn)任秘書郎。他發(fā)起了四性論,即討論才性同,才性異,才性合,才性離的問題。實際上就是討論德與才的關(guān)系問題。

  實際上,在清談過程中,談?wù)摰脑掝}很多,主要都是圍繞“三玄”的內(nèi)容進行交流。清談的方式也比較簡單,類似辯論賽,發(fā)起人提出一個觀點:比如音樂是包含喜怒哀樂的,和個人的情感是相對應(yīng)的,而應(yīng)對的人則申述自己的觀點:人的情感是和自我有關(guān),和音樂是無關(guān)的。

  “清談”的方式,絕大多數(shù)屬于口談。而就口談而言,又有幾種方式:

  一是兩人對談,即所謂主客對答。一個人對某一個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謂之“主”;提出不同見解和質(zhì)疑者,謂之“客”。主客互相質(zhì)疑對答,往返難休,這是“清談”的主要形式。

  二是一主多客或一客多主。不過主客雙方都以一人為主,其余者可以插言。

  三是“自為主客”。當別人對問題都無高見可抒時,某人可以就此問題自己設(shè)疑,自己解答,以發(fā)表他的高超的見解。

  暫時結(jié)束談?wù)摚Q為“一番”,以后還可能會有“兩番”、“三番”,直至得出結(jié)論,取勝一方為勝論,失敗的一方為敗論。三番五次這個成語,大概出于此。

  何晏道:“鐘士季也是少年英才,提出四性論,但從談?wù)摰谋憩F(xiàn)來看,傅蘭石傅嘏主張才性同,而他本人主張才性合,李安國李豐和王公淵王廣,卻是主張才性離。這確實難分高下,下次找個時間,再去和他們辯論一番!”

  王弼道:“嗯,那今日散了,明日我們和鐘士季談?wù)??!?p>  何晏卻叫住了大家:”諸位且慢,這段時間清談以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上次我談?wù)摻Y(jié)束后,因為治脫眉的病,服用了五石湯,發(fā)現(xiàn)感覺就是不一樣?!?p>  鄧飏道:“我也聽說,此前的坐堂醫(yī)生張仲景遇見“建安七子”中的王仲宣(王粲)。張仲景說仲宣得了一種病,到四十歲時眉毛會脫落,半年后便將故去;可以通過服用五石湯進行治療。很遺憾,王粲并沒有聽從張仲景的建議,死時年僅41歲?!?p>  何晏道:“玄茂,你說的沒錯,但我在喝五石湯的時候,經(jīng)過多次試服和糾正,我發(fā)現(xiàn),服用五石湯,可以神明開朗。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制作這種湯劑的方法了。大家不妨一試?!闭f完,便命家仆,將藥端了過來。

  “嗯,果然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鄧飏喝了五石湯以后,全身發(fā)熱,不由自主地奔跑起來。

  在張仲景的五石湯中,包含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鐘乳、防風、干姜、桂枝等藥。不知道何晏如何改進,吃了以后,會使人產(chǎn)生精神興奮、飄飄欲仙的感覺。

  “嗯,玄茂,就是這種感覺。要想感覺更有效果,你得配以穿寬大的薄衣,吃冷食,洗涼水澡?!焙侮陶f道。

  “確實令人神清氣爽,五石湯還有這種效果?”鄧飏問道。

  何晏一邊在自家奔跑,一邊說道:“這個是我改良了的,那個草藥的配方除掉了,就是五石熬制的,吃了以后全身發(fā)熱,就必須行散,所以,我們應(yīng)該叫這個湯藥為五石散?!?p>  三人走了一會兒,全身熱氣散了,何晏道:“拿酒來?!?p>  鄧飏道:“難道還要喝酒?”

  何晏道:“對,而且要喝熱酒,不然會全身腫脹,有性命之憂?!?p>  “嗯,這五石散果然神妙,用了以后,感覺心神開朗,體力轉(zhuǎn)強。明天和鐘士季談玄,更有勝利把握?!蓖蹂鲆哺吲d地說道。

  就在何晏的首倡下,五石散很快在魏國上層士大夫中流行開來。

  何晏和一幫名士談?wù)撁膛c自然的言論,也傳到了山濤、嵇康、阮籍的耳朵中。這一天,他們在山濤新建的茅舍中,溫了一壺濁酒,就著東籬殘陽,開始了新一論的高談闊論。

  山濤首先發(fā)言:“自上次于臬被貶回原籍后,雖然發(fā)生了中正官這樣的事,但總歸是圓滿解決好了。太傅和大將軍只是意見相左,在這樣的盛世之下,正好給了我們交談甚歡的平臺?!?p>  嵇康道:“唉,巨源兄看到了這里的和氣致祥,卻不知道這里面暗流涌動?!?p>  阮籍四處望了一下,道:“二位,我們今只談玄論妙,朝中的事,我們還是少說。就以前次何平叔所論的名教與自然,二位有何高見?”

  山濤道:“既然名教原是取法自然而設(shè),則不獨須貴名教,亦當兼明自然?!?p>  阮籍道:“照巨源兄所說,你既貴名教,又兼明自然,意思就是你要兼尊顯的達官與清高的名士于一身,既享朝廷的富貴,仍存名士的風流,最后名利雙收嗎?“

  嵇康不以為然道:“我看你們兩個說的都不對。所謂名教,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王祥、何曾、荀勖就喜歡這樣??狄詾椋皇苓@些虛假的名教禮法拘束,才是自然,不然都是沽名釣譽”

  嵇康所說的王祥,就是二十四孝中臥冰求鯉的那位。何曾,就是司馬懿征遼東,要求派監(jiān)軍的那一位。荀勖也是玉堂十士子之一,現(xiàn)任曹爽的屬官。

  阮籍道:“叔夜所論甚是高妙。我們在這自由自在的談?wù)摚徽遣皇芏Y法所拘嗎?”

  山濤道:“很多人以為,我和司馬太傅有親,可誰知道,我不過是一個遠方的小族。以前是道尊于勢,自始皇帝一掃六合,混一天下之后,就是勢尊于道了。作為一個小族中人,本來不想出仕,豈知竟然在這里和二位相會,豈不是勢之使然?”

  嵇康笑道:“巨源兄所言非虛。受朝庭禮法,拘束而活,哪有我們這樣超越名教而任性自然。既然我們?nèi)巳绱送毒?,我新悟一曲,就此彈之,如何?”原來這嵇康深通音律,時常攜琴在手。

  阮籍和山濤已有八九分醉意,道:“如此最好。叔夜,你彈奏之時,我二人當以踏歌和之?!?p>  嵇康道:“此曲乃是我暮宿華陽亭而感之,二位兄長試聽我彈之?!?p>  嵇康說完,便擺好了琴,就于月下彈奏起來。山濤和阮籍聽得呆了,嵇康彈的這首曲子,激昂、慷慨,如同流星追月,戈矛殺伐!

  一曲終了,阮籍和山濤半晌才回過神來:“妙啊,妙啊。叔夜,此曲以前從未聽你彈過,不知叫何名,又從何學得?”

  嵇康笑道:“此不可說也。聽說何平叔發(fā)明了五石散,我這琴曲,與他分庭抗禮,就叫廣陵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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