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球哥大概在那個房子里呆了三十分鐘,然后他就原路返回了。
余冰并不敢再跟著他走回去,他選擇在外面路邊找了一個便捷酒店,開了一個房間,暫時休息一晚。
因為已經是一點多鐘,前臺那個漂亮的小姐姐打量余冰的眼神有些奇怪。再三確認了他沒有喝酒以后,勉強給他開了房。
對于這種事情,余冰是能接受的。很多旅館為了避免麻煩,都不喜歡接待半夜來的客人。這種客人往往麻煩事會很多。她們會客氣地說道:“不好意思,先生,今天的房間已經訂完了。”而實際上可能入住率連一半都還沒到呢。
剛進到旅館的房間以后,余冰洗了一把臉,躺在床上,剛想睡覺,門響了。
“誰呀?”
“先生,您需要按摩嗎?”一個女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挺老練的。
“不需要了。謝謝?!庇啾鶑娪驳鼗鼐芰怂?p> 這個點了,我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按摩。
該死。
那女生又道:“現(xiàn)在我們有活動喔,可以打折呢,先生您真不需要考慮一下嗎?”
余冰沒有再回答她。她走了。
余冰這時才又躺到床上,認真思考起關于皮球哥的事情來。
他到底去了哪里呢?為何三五天就要外出一次,都是選擇在凌晨這樣的時間。為什么他外出的時候,還有回來的時候,臉都是很痛苦又急迫的樣子?
余冰越想腦子越靈活,除了讓自己睡不著覺,好像也沒有什么用。
他決定放棄這樣的想法,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說。
抱著這樣的心情,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次日。
天氣很好。
余冰跟雨程坐在幾乎有一百米以上高度的地方。
看著身邊的白云,看著下面像螞蟻一樣的人,像螞蟻一樣的汽車,像小方塊一樣的房子。
這里就是雨程工作的地方。
他的正職是是一名吊機師傅。就是每個工地上都會有一個的那種,坐在最高的地方,等待著下面的工頭或同事的要求,把一件一件的建筑材料,吊到它應該出現(xiàn)的地方。
雨程挺聰明的關系,他對這機器的操作已經很熟練了。所以,縱使在余冰的眼里,那些操作都是很危險很難的,但他卻像吃豆腐一樣地輕松。
他甚至用一個斜躺著的姿勢在開著吊機,一副輕松不用力氣的樣子。
他一邊操作著,一邊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這份工作嗎?這工作除了工作地點比較高,有點危險性之外,其實都還挺好的。它的工資很高,而且一碰到下大雨、大雪之類的天氣,不能開工是可以休息的。而且它是不怎么加班的,一到天黑,自然收工。我就喜歡這樣的工作?!?p> 危險一點沒什么,只要給錢多,就行。
嗯,大概也是現(xiàn)下年輕人對工作的一種需要吧。
給錢多,不費腦,得過且過,玩得一天算一天,倒也挺好。
很像雨程這樣的人所應該有的生活。
“昨天你不才去喝完酒嗎?才醒來就來做這種工作,會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因為這上面也就只有余冰跟雨程兩個人,所以他倒不怕這些話被人聽見。
“唉呀,這算什么事呀。”雨程像個沒事人兒一般,說道,“都已經睡了一覺,過去那么久了呢。再說了,工地上,誰不好著喝兩口。前一天喝酒,后一天正常上工的,那多了去了。”
但余冰總是感覺有那么一點點不妥。
人家醉酒了,最多只是把自己小命送掉的事情??赡汩_這么危險的一個大玩意兒,要是有什么萬一,那可是人家性命的事,甚至是很多條人家性命的事。
不過這話題他覺得好像也不該太執(zhí)著了。
因為余冰今天起來得有點晚,他在旅店起床之后,又做了常規(guī)的鍛煉,才根據導航地點來找雨程。就算是在任務日,他也知道保持自己良好的狀態(tài),是很重要的。這是自己在這一行賴以生存的籌碼。
所以現(xiàn)下的時間已近中午,下面的工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吃飯去了。
大約十二點半的時候,雨程大叫一聲,道:“唉,收工!準備吃飯?!?p> “我們要下去吃嗎?”余冰指了指下方工地那里。
剛才上來的時候,他就是爬著樓梯上來的。手扶樓梯也不知爬了多少層,才上到這個鬼地方。起碼十分鐘是有的。上到這里之后,明顯感覺手臂、后背,甚至雙腿都得到了不錯的鍛煉。
“再下去一次,那吃飯再爬上來,都已經消化完咯。您就看著吧。”
雨程得意地說道。果然,沒一會兒,就有一個農民工把包著食物的袋子綁到了那吊機的頭上,他把一切做完之后,向著上面大動作地揮了揮手,雨程便操作起來。那吊機的吊頭直線慢慢地升上來,大約一分鐘左右,那一袋食物就已經來到了兩人所在駕駛倉的前方。
真厲害,這玩意兒還有這種功能。余冰不禁在心里嘆道。
那廠家的說明書里,肯定沒提到吊機還能這樣用呢。
“我出去拿吧?!庇瓿讨钢媲暗牟AчT,道:“這玩意兒就這點不好。夏天擋你的風,生怕你掉下去摔成肉餅。倒是冬天還行,能讓室內暖和一些。”
他從旁邊的門走出去,然后慢慢來到前方,伸手要去抓那綁在吊機頭前的那袋食物。
而也就是這時。
上面位置畢竟很高,所以風吹著那食品袋不斷地搖晃。就這么搖來搖去之間,那食品袋被吹得脫了勾,眼看著就要從如此高的高空掉落下去了。
雨程的手明顯還遠遠勾不到這包食物呢。
余冰都看得心底提了一口氣。
但卻看見雨程一伸手,他的手里拋出了一道水線。這水線追上了一直往下掉的食物袋,然后緊緊地抓住了它。
雨程就用這水凝結而成的線,把這要掉下去的午餐給吊了上來。
他把這午餐拿到手以后,嘴里仍在罵罵咧咧地講個不停。很顯然也是挺生氣的樣子。
他從外面的小門再次進到駕駛室里,嘴里的話仍沒有停下來:“這幫家伙,都說過多少次了,干事還是不小心。真哪天砸死個人了,他們才會注意一點?!?p> 他把那午餐放到面前的控制面板上,把電源關掉,讓余冰拿出一份來,兩人也沒有桌子,只能用手這么托著吃了。
這樣吃雖然不太方便,但總比去下面要好得多。
余冰一邊吃著,一邊說道:“看不出來,你的異能還是挺熟練的呢。雖然能量并不大,但技巧掌握得很好。應該是每天都有使用的關系吧?!?p> 雨程咬著嘴里的玉米,說道:“這星期好像已經是第三次炒玉米了。真不知道飯?zhí)美镓撠煵少彽陌⒁?,跟那賣玉米的老板有什么奸情……”他轉而才想起了余冰的問題,道:“我爸給我們下過規(guī)矩,異能可能用在日常生活里,保護自己,提高工作效率,這些都可以。但是,不能上異能戰(zhàn)場,不能去與人打斗。”
“他是怕你們受傷吧?”
“還有結仇。他說結仇也是很沒必要的?!庇瓿陶f道,“本來嘛,人和人之間會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大家都是光著身子來到這世界上的,也一樣會光著身子離開。在這中間這幾十年里,不就各自尋開心,不要打擾其它人嘛。相信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的。”
“但是呢,一旦到了利益矛盾的時候,如果沒有人妥協(xié),甚至你妥協(xié)了,人家也一樣覺得你跟他結仇了。我老爸說,一旦到異能傭兵的世界里,很多仇,說也說不清,道理,講也講不清。大家就像機器人一樣,打打殺殺,其實一點必要也沒有?!?p> “所以他從小就是這樣子教育我們的??梢詫W習異能,畢竟這是我們的能力。比如他在建房子的時候,就讓我們使用水系異能來幫他,這在有些工序上還真的會省力不少。對我們身體的鍛煉來說也有好處。只是,其它方面,他就不會讓我們參與了。”
這就是那皮球哥的育兒哲學嗎?
因為以前妻子是專職媽媽的關系,如果他老老實實地做一份普通的工作,必定賺到的薪水不高。所以他就選擇去了異能傭兵的世界,為了錢,為了養(yǎng)家糊口,就這么干了幾十年。然而,他偏偏又是一個好心的人,他有把自己的一部分收入用來捐助那些困難的兒童讀書,所以他自己能拿回到家里的錢,倒也沒比普通人多多少。
偏偏妻子又是一個心高氣盛的人。她喜歡成功的男人,甚至可能喜歡的是非常成功的男人。
這樣的話,兩人之間的鴻溝就越來越大。最終,隨著兩個兒子也成年了,她不再忍受這樣的婚姻生活,恰巧外面也有她喜歡的人與她走到了一起,并向她發(fā)出了邀約。在已找到下家的情況下,她和皮球哥達成了和平分手的友好協(xié)議。
余冰吃著這工地上沒什么味道的飯菜,拼湊出這樣一個故事來,好像忽然嘴里的飯菜都不香了。
真是該死的社會,該死的人類。
自私且愚蠢。
不過他轉念又想,自己在這個角度上這樣評價別人,但如果是別人評價自己的時候,會不會也同樣有認為自己自私的時刻呢?
肯定也會很多的吧。
唉。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怎么著?這里的伙食太差,吃不飽嗎?”雨程也發(fā)現(xiàn)了余冰的不對勁,便如此問道。
余冰苦笑了一聲,道:“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p> 他這時已經吃完了,把那一次性的飯盒又重新裝到了袋子里,包了起來。
雨程也同樣做了,并把兩個袋子重新裝到吊機頭那里,啟動機器,把它給降了下去。沒一會兒,就有同事來把這垃圾收走了。
“現(xiàn)在就是短暫的休息時間了,半個小時以后,下午的工作就開始了?!庇瓿檀蛄艘粋€哈欠,道:“這工作就是不能午休,就這點不太好。其它方面,都還行?!?p> 余冰覺得很神奇。
像雨程這樣的年輕人,每天晚上一兩點才回家睡覺,中午又不午休,竟然還有體力到處去蹦迪和喝酒。
唉,也許這就是年輕人的生活吧。
他不禁這樣感嘆。
利用這點點空閑的時間,余冰說道:“你爸隔幾天晚上就外出的事情,我昨晚跟著去看了?!?p> “被他發(fā)現(xiàn)了嗎?”
“差一點點。很危險?!庇啾绱苏f道。
“真厲害呀。我跟雨拓那笨蛋也曾試過去跟蹤他,但每次都被他發(fā)現(xiàn)。他還破口大罵我們,說我們不給他隱私。最后一次吵架的時候,他還很直白地跟我們說,如果我們再這樣‘追蹤’他,那他就搬出去住,再也不跟我們在一起了?!?p> 余冰問道:“他的確不讓你們跟蹤了,但他有做什么解釋嗎?關于半夜外出的原因?”
“他說他就去山上的墓地那里,去拜訪一下以前一起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他說他以前一起共事過的戰(zhàn)友,很多都死在了異能傭兵的戰(zhàn)場上。有幾個特別好的,甚至都已找不到他們的家人,他就把他們的骨灰拿回來了,都埋在了山后方。爸說他有時晚上心情不好,睡不著覺,就想去跟他們聊一聊年輕時的往事。他說那樣他才會好過一些。”
余冰抿了抿嘴,他在想應該如何開口繼續(xù)這談話會比較好。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那他所說的那些墓碑,是真的嗎?”
“應該是真的吧。我們也跟他去過一次。的確有幾個墓碑在那里,還是靠在一起的。那些事情都那么多年了,我們也沒辦法了,只有任著他去了。”雨程說到這里的時候,才轉而問道:“昨晚,后來你跟到什么地方?是那墓碑那里嗎?大半夜的,到那么陰氣森森的地方,倒是難為你了?!?p> 雨程一副同理心的表情。
但余冰卻在冷笑。
余冰說道:“除非那墓碑是建在房子里的話?!彼致柫寺柤?。
雨程的眼睛瞪大了。
余冰道:“我跟著他,到了另一棟山上的小房子門前。那里雖然是晚上,但仍開著燈。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里面等他。但很顯然,在他走進去之前,那燈已經是開了的?!?p> 雨程深吸了一口氣。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余冰的陳述,道:“你說,這是真的?”
“如果你相信我說的話的話。”余冰說了一段像是繞口令一樣的臺詞。
“走,我們馬上去那房子去看看。”雨程馬上打開了吊機的門,帶著頭就往下面而爬去。
他爬得很急切,余冰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失手從高空掉下去。
“喂,你下午不用上班了嗎?”
“下午?這種事情翹班也沒啥吧,我就說我家里出事了,讓老板打電話去叫別人頂班唄。有錢賺的工作,還怕沒人來做嗎?”
“那樣的話,老板應該會多少有些不爽的吧?!?p> “不爽就不爽,大不了下次不來他這里干活了?!庇瓿陶f道,“家里的事總比工作上的事要重要,這個分寸我還是有的?!?p> 不得不說,余冰很佩服雨程的想法和勇氣。其實很多人都知道私事要比公事重要,可是敢于實踐的人,又有幾人呢?
也許世人并不是不懂得這樣想,而是沒有這樣的能力和勇氣吧。
他如此下了結論。
兩人幾乎是從工地里跑出來,打了一個網約車,就往雨程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雨程幾乎一句話都不說。
他在思索著什么?
是在想那山上另一個房子的事情嗎?
那房子里到底有什么,是誰在那里住。那里又跟老爸有什么樣的關系。
這些問題應該瘋狂地在他腦海里轉動吧。
因為有司機在場的關系,余冰也不好跟他討論太多,只是安慰般說道:“不用想太多,我們要走一步算一步。不能什么都丟到自己腦子里,平白嚇自己罷了。”
雨程點了點頭。
但他卻愁云滿面,全把情緒寫在了臉上。
按常理來說,他這種聰明的人,應該能處理人生中絕大多數的問題和麻煩,沒必要為它們而煩惱。但是呢,雨程現(xiàn)下卻像一下被打回了七八歲的小時候一般,全然沒了自己的主見,就像失了魂一樣。
余冰暗自嘆道,看來呀,每個人,就算是再強大,也都有自己的罩門。
當涉及到你罩門的事情的時候,也許人就會變弱了。
父親,就是雨程的罩門吧。
兩人讓車子提前停了下來,然后再走了一條街的距離,才來到一個便利商店這里。
兩人都剛剛吃完午餐,此時各自點了一杯咖啡,就坐在角落一個布置好的可以供客人休息的地方。
在這種地方坐上一兩個小時,這樣的客人店員也常常見到。她們不會覺得奇怪。
這里,也是兩人選好的地方。
在這里,隔著一道玻璃窗,剛才可以看到前面不遠處的那個小房屋。
“就是淡黃色外墻的那間?!庇啾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