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懸空寺樓宇間以棧道相同，背倚陡峭的絕壁，下臨深谷。姬晅感受著四周云霧繚繞著淡淡檀香氣息拂面而來，心里感嘆這座寺廟真是建的巧奪天工。

　　忘憂見師父過來，看了眼懷中睡著的孩童，問他，“師父，這孩子…”

　　“交給我吧。”玄機看向姬晅問，“陛下可是要在我懸空寺留宿?！?p>　　“我跟忘憂說會兒話就回去?！奔t朝玄機擺擺手，表示她不會在這里多呆的。

　　玄機點點頭，抱著孩子離開，去了客院。

　　姬晅跟著忘憂進了他以前住的屋子，“我?guī)湍憧纯磦！?p>　　“不勞煩陛下，小僧沒事?！蓖鼞n把受傷的腿往旁邊移了移。

　　“不麻煩?！奔t上前，把他的腿往自己身邊又挪了過來，放平之后按了幾處看著他的反應(yīng)說道，“你這是筋骨扭傷，我?guī)湍闳嗳嗪芸炀蜎]事了?！?p>　　忘憂把臉轉(zhuǎn)向一邊，眼前這人比洪水猛獸更難應(yīng)對，他還擔心陛下再問上次那個問題。

　　見他又沉默，姬晅提議道，“我給你講故事聽吧?！痹谀X海里思索著有關(guān)和尚的故事，眼睛一亮，然后說道，“我給你說說辯機的故事吧，他跟你一樣是個和尚……”

　　忘憂越往后聽越是蹙緊了眉，他認定這個故事定是些沒有憑據(jù)的坊間話本，當不得真，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這辯機最后結(jié)果如何？”

　　“被下令腰斬了。”姬晅覺得結(jié)局有些差強人意，接著說，“這皇帝不厚道，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要是那個公主一定不會讓他被人弄死。”

　　忘憂不贊同的搖頭說道，“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

　　她聽的一知半解，覺得話題不能被他聊死了，于是對他說，“我覺得，那辯機肯定沒有你漂亮的。”

　　這句話成功的讓忘憂不想再與她多言，便收回了腿說，“陛下還是早些回宮?！?p>　　玄機站在門外搖頭嘆息，他已經(jīng)知曉白民國的動作，那些人不顧封印松動再次開啟了陣法，很快真正的晅公主就會回來，到那時風(fēng)師將失去她現(xiàn)在的身份，他打算趁那些人的目的還未達成之前，讓風(fēng)師喚醒記憶，或許這會讓災(zāi)難提前降臨，可也是眼下唯一的生機。

　　玄機不再躊躇推門進入忘憂的房間。

　　忘憂起身，給推門進來的玄機行了揖禮，才霍然發(fā)現(xiàn)，腿腳不再如之前那般疼痛了。

　　玄機點頭示意忘憂坐下，看向姬晅開口說，“老衲也想講個故事?！?p>　　姬晅覺得玄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要說的故事會和自己有關(guān)，便也有了聽的興致。

　　玄機說，“百年前曾有一位神來到人間，她不懂得人情世故，懷著對生命的輕視看見美好事物便據(jù)為己有，不喜歡的便揮手將之摧毀。世人恐懼她的力量，懼怕她情緒波動降下災(zāi)難，即便當時人人自危卻依然違心的用各種形式去贊美她。后來不斷有人求慈悲的佛前去度化她，希望她能夠不再擁有那令人恐懼的力量。眼神純凈的佛讓她心生好感，她從不對美好的東西發(fā)難。她對佛說，她來到這里了解到最深刻的情感便是欺騙，她不喜歡。佛說，如果她能夠成為普通人，便不會再有人對她阿諛奉承，再去做那些欺騙她的事情。她信了佛的話，散盡了神力，成為了普通人?！?p>　　姬晅一開始以為玄機是要說神話故事，卻不自主地開口接著他沒說完的故事繼續(xù)，“不再擁有力量的她可笑的淪為了被世人厭棄的神，他們不再對她心存恐懼甚至嘲笑詆毀，更有人覺得她是受了天譴才會這樣，謀劃著將她消滅在這世間。她最后被關(guān)進了地牢，那里的靜謐讓她感覺像是回到了星殿，她接受了自己不容于世的事實?！?p>　　姬晅感覺有什么東西溢出了眼眶？她有些茫然，胡亂的擦去讓她眼睛酸澀的液體，她這是被那個神的行為蠢哭了？正思考著，突然腦中似有塵封的記憶傾泄出來，她恍惚間明白過來，玄機說的故事，原來是自己的過去，她居然是那個可笑的神嗎？

　　忘憂看著她，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曾經(jīng)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玄機知道她已經(jīng)想起了過去，但他并不認為佛做錯了，像她這樣的存在本就不該留在這世間，于是對她說，“我和那些人一樣不能理解風(fēng)師當時的行為?！?p>　　風(fēng)師收斂起自嘲的笑容，看向窗外的夜空說，“我曾一個人在箕星殿上生活了無數(shù)個歲月，每日的趣事便是看你們這些弱小生靈的復(fù)雜行為，看人心的飄忽不定，感情的脆弱與堅韌，不過一時興起想來了解這些我不懂的行為和感情?？墒俏襾砹瞬虐l(fā)現(xiàn)，自己沒有辦法融入你們的世界?！?p>　　玄機無奈道，“因為你只考慮自己的感受，太過漠視生命，你對他們沒有憐憫之心?！?p>　　風(fēng)師覺得玄機只說對了一小部分，于是補充道，“我當時對于你們的人生本就沒有太多認識，也不懂得任何一種情感?！?p>　　玄機內(nèi)心悲哀，覺得她已經(jīng)無藥可救，但還是要告訴她，“佛忘記告訴風(fēng)師如何成為真正的普通人，他對自己種下了業(yè)果，等風(fēng)師再降于世間，他最虔誠的信徒會永遠陪伴風(fēng)師。”

　　風(fēng)師打了個寒顫，警惕著看向玄機說，“你別陪著我，我瘆的慌?！?p>　　玄機搖搖頭將目光移向忘憂。他不是個虔誠的信徒，他在箕星降世的時候選擇直接把她送去了修羅場。

　　忘憂在震驚中察覺到了師父的注視回過神來，心里苦澀他又何嘗不是個情感缺失的人？自己有著與她同樣糟糕的過去，她對于他而言就像是他不怎么美好的人生里射進來的一束月光。

　　風(fēng)師覺得玄機是想讓忘憂給她洗腦，必要的時候再讓她放棄神力，可她與人類相處幾十載，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那個傻子，還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玄機說，“風(fēng)師只是將自己強行帶入到了別人的身份中，并且演的很出色讓人挑不出錯處，可光是扮演并不能讓你真正體會到其中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