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明月孤照。
璐兒醒來的時候,夜色正是最深沉,房間里沒有點上燈,因此昏昏暗暗中,只能依稀看到窗口倚坐著一個人。
璐兒支撐著想起來,只覺得脖頸間一陣劇痛。
她依稀記得,在蘭園自己昏迷之前,一個模糊的黑影向自己撲來。
窗口的人影似乎聽到了動靜,轉(zhuǎn)身點起了一盞燈,走了過來,在床邊坐下,心痛地看著璐兒。
“你醒了?”
璐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卻沒有哭,只是喃喃低語道:“小五哥對不起?!?p> 小五輕輕扶起璐兒,讓她倚靠在床頭。
璐兒緊緊地握住小五的胳膊,很用力,以至于握住小五胳膊的那只手,不停地在顫抖。
小五微蹙一下眉,柔聲說:“不用怕,都已經(jīng)過去了?!?p> 璐兒忍了許久,拼命地忍住了眼淚,可是握住小五胳膊的那只手依舊不肯松開。
小五微微低下頭,璐兒脖頸間的傷口雖然已經(jīng)包扎,還是能隱隱的看到布條下滲出的絲絲血跡,還有手上,腿上的傷口,小五無法忘記自己闖入屋內(nèi)看到的情形,璐兒滿身的血跡,正拿著一片尖銳無比的碎片,對著自己的脖頸猛刺下去。
小五看璐兒那張蒼白到無一絲血色的臉,自責不已,說:“若是想哭便好好哭一場?!?p> 璐兒搖搖頭,她并不是不想哭,只是哭能解決問題的話,璐兒相信自己一定哭得比任何人都大聲。
璐兒沉默了許久,思考了許久,悔恨道:“其實我應(yīng)該聽你的,離開這個地方,你早就提醒過我的。只是我沒想到,人心竟可以崩壞到如此地步?!?p> 璐兒上輩子,死得那么突然,那么壯烈,甚至都來不及和親人道別,因此對親人深深的思念,以及心中的愧疚,更讓她想珍惜身邊的人,只是沒想到,此世在背后捅了她一刀的,竟也是她眼中的親人。璐兒曾想,此生不為多富貴,無需多絢爛,只求平平淡淡安然地過一生。
可是,現(xiàn)實·····
小五也在后怕著,自己如果晚到個一會兒,這個后果······想到這里,小五低聲自語道:“幸虧?!?p> 也許是出發(fā)前璐兒的不安,亦或是自己對義母不太尋常舉動的警覺,小五暗自慶幸著,幸虧自己多了個心眼。
小五柔聲說:“好了,都過去了,你沒有事,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p> 璐兒是堅強的,兩世為人,經(jīng)歷過生死,這次打擊雖大,好在并沒有太嚴重的后果,只需一些安慰,便已經(jīng)有些緩過來了,只是心里還有幾分委屈,幾分不甘。
“小五哥,你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的?”璐兒忽然問道。
小五苦笑了聲,帶著些許無奈,些許慶幸,說:“是大貓發(fā)現(xiàn)了異常,你應(yīng)該聽我說起過他吧。”
璐兒點頭,大貓是個街頭小混混的諢號,小五自從陳叔去世后,便經(jīng)常無所事事徘徊在街頭,打架斗毆的事也沒少干,竟?jié)u漸地混出了名號來,引得一些崇拜者,大貓便是其中之一。
小五繼續(xù)說道:“我離家前便覺得不安心,于是便讓大貓暗中跟著你,有事也可以出面保護下。卻沒想到我離家第一天晚上,就被他發(fā)現(xiàn)義母偷偷地去了蘭園,那時街上已經(jīng)有關(guān)于魏成峰的傳言塵囂日上。大貓覺得不妥,連夜出發(fā)去追我,我得到消息便立刻往回趕,等我到家,才知道你和義母去了蘭園,這才又趕到蘭園,幸好一切都趕得及。”
其實小五心中還是有些懊惱的,如果能再早一點,璐兒不至于傷成這樣。
璐兒道:“倒是要好好謝謝這個大貓。”
小五點頭說:“待我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吧,定不會忘了這個恩的?!?p> 璐兒得知自己得救的經(jīng)過,沉默了會,又問:“那魏成峰怎樣了?”
小五將牙咬得咯咯響,“便宜這廝了,只揍了一頓而已?!?p> 璐兒又問:“那嬸嬸呢?”
小五滿臉的厭惡,“義母······不對那惡毒婦人事發(fā)時竟一直站在門外,她怎會如此狠心,我真想······最后還是沒下得去手,不過她被那魏成峰狠踹了一腳,也有她受的?!?p> “不知她為何要這么干?”璐兒完全想不通里面的原因。
“不知她,”小五冷哼一聲。“最毒婦人心?!?p> 璐兒神色暗淡,心中想也許她只是純粹的看不慣我吧,她一向是看不慣我的。
璐兒思慮了許久,終于問出:“小五哥,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小五長吁一下,起身走到窗前,拿起一桿長槍,這長槍一直斜斜倚在在墻邊,因為房內(nèi)燈光昏暗,璐兒到此時才發(fā)現(xiàn)。
小五手一抖,耍出一個槍花,道:“哥帶你闖江湖,如何?”
璐兒噗嗤一笑,道:“好,哥。”
小五一手持長槍杵地,一手叉腰,對著璐兒做了個大大的笑臉,說:“我們先去金陵,看看那江南繁華之地?!?p> 璐兒點頭。
小五繼續(xù)說:“等天亮,我便帶你出城?!?p> 璐兒繼續(xù)點頭,既然已沒有別的路可走,那就大膽地闖出去吧。
璐兒努力支撐起身體坐好,左右瞧了瞧,好奇的問道:“小五哥,這里是哪里?”
小五答:“放心,此處是大貓的家?!?p> “哦,”璐兒應(yīng)道,“大貓呢?”。
小五順手又將槍倚在墻上,說:“你身上這件衣裳沒辦法穿了,我讓大貓去想辦法找件新衣裳。”
璐兒低頭看看,果然還是那條襦裙,苦笑一聲,這個樣子的確是沒辦法出門。
璐兒不愿意自憐自哀,轉(zhuǎn)頭看向窗外,說:“今晚怎的就一輪孤月,竟連一絲星光都無?!?p> 小五抬眼望去,濃黑如墨的夜空上,飄著一層薄霧,使得那一輪彎月看上去淡的不能再淡,仔細望去,天空中倒不是沒有星星,而是個個都似無精打采,淡而無光而已。
此時,門外傳來輕輕地腳步聲,接著一陣敲門聲。
“誰?”小五警覺的問道。
“五哥,是我。”大貓的聲音響起。
小五伸手剛拉開門栓,璐兒便見到一個黑影閃了進來。
忽然小五怒吼道:“你?”
璐兒只看到那個黑影一個閃身,晃過了小五,又順勢地上一滾,躲過了小五反手一抓,直接來到床前,還沒待她做出任何反應(yīng),一直冰冷的手已經(jīng)緊緊抓住璐兒的脖子。
小五一把沒抓住來人,立刻拿起倚在墻邊的長槍,雙手使力挺槍向那人后背刺去。
黑影感到背后一陣勁風,卻直接一個轉(zhuǎn)身,手緊緊捏住璐兒脖子,將她抵在自己身前,小五只得硬生生地將槍收回。
黑影躲在璐兒身后,使勁捏了捏她的脖頸,威脅道:“把槍丟掉,不許再動?!?p> 看璐兒受制于黑影,小五如何敢動,只得丟了手中的長槍,站著不敢動。
璐兒很想讓小五快跑,可是她的喉嚨被緊緊鉗住,別說說話了,璐兒甚至覺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一張兩人頗為熟悉的臉,從璐兒背后伸出來。
“董哥?!毙∥宄泽@地喊著,抓住璐兒的竟是當年陳叔最為信任的董之德。
董之德面無表情,并不理睬小五。
“董哥,你竟忘了義父當年是如何交代的嗎?還不快放開璐兒?!毙∥遑焼柕?。
董之德依然無言。
“董哥,你難道不記得義父對你的好?”
董之德的眼神略有些飄忽,但仍捏住璐兒喉嚨,不松手。
“你省省口舌吧,小五?!遍T外響起個熟悉的聲音,接著走進幾人。
璐兒看清了來人,為首的正是陳夫人,后面跟著的兩個護院推搡著一個人也走了進來。
被推進來的人,一進屋子便叫道:“五哥,怪不得我,是董哥來抓我,我實在打不過他?!?p> 小五看了眼大貓,果然他的臉上烏黑青紫一大片,心中也有些愧疚,“怪不得你?!?p> 說完轉(zhuǎn)頭又看向董之德,說:“董哥,你可能還不知道整個事的內(nèi)情,是這個惡毒婦人要陷害璐兒?!?p> “······”
“董哥,求你把璐兒放開?!?p> 董之德冷冷的說道:“閉嘴?!?p> 小五詫異的看著董哥,“董哥,你為何······”
“為何?”陳夫人突然發(fā)聲,“因為我們還有那么一大家子要活下去,我,秒之,董之德和那么多伙計、護院還有下人,我們?yōu)槭裁匆獮槟銈兣阍??!?p> 陳夫人走起路來微微有些顫抖,下午魏成峰那一腳,讓她現(xiàn)在走路時還隱隱作痛,她慢慢走到璐兒跟前,用手指著璐兒叫道:“就是因為你,因為你招惹了魏公子?!?p> 小五在一旁反駁道:“璐兒何時招惹過那魏成峰?!?p> 陳夫人全當沒聽到,繼續(xù)指著璐兒說:“因為你,他才讓那些人做了個套,我才丟了那么多錢,還有鋪子?!?p> 璐兒被抓住了喉嚨,只能瞪大個眼睛看著陳夫人。
小五冷笑道:“別人挖個坑,也要你自己跳進去才行。那魏成峰就是個雜碎,說什么璐兒去招惹他,搞什么烏七八糟的事,其實只不過滿腦子的齷齪而已。而你自己沒腦子也就算了,還陷害自己人,跟在后面的作惡,我呸?!?p> “我作惡?”陳夫人面目猙獰的喊著,“我便作惡了又如何,只要我做了這件事,便可以還我鋪子,還有那么些銀子。再說她算什么自己人,平日里端著個小姐的架勢,就算她是先生的孫女又如何,與我何干?!?p> 璐兒痛苦的閉上眼睛,這種瘋癲無理的人,看到也污了自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