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你！好，好，好！你莫要后悔！”被許宣一懟，楊炎怒極反笑：“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仗著有點(diǎn)莊稼把式就來本公子面前裝大頭蒜，有你好看的時候！”

　　說完手一揮，帶著眾人便要走，許宣斜跨一步，擋在了楊炎面前，說道：“賭約既然輸了，楊公子的500兩銀子不知可還記得？”

　　楊炎冷哼一聲，按他以往的作派，只怕早就一巴掌扇過去，只是這時攝于許宣的武力，也不敢做什么過激的舉動，用折扇格開許宣，冷冷道：“區(qū)區(qū)500兩而已，本公子自會為蘇酥姑娘捧場，不勞費(fèi)心。”言畢，帶著眾人走了。

　　楊炎走后，方世杰這才湊了過來，低聲道：“漢文，何必如此，楊炎睚眥必報，這事只怕不能善了，都是場面上的事，輸了也就輸了，何苦當(dāng)眾掃他面子?！?p>　　許宣嘆道：“俠以武犯禁，心懷利刃，殺心自起?。∵@些日子胸中似有塊壘橫陳，心氣不得疏解?！?p>　　方世杰不解，問道：“漢文兄何出此言？對了，那瓷杯怎么回事，以前也沒見你有這等功夫啊！”

　　許宣搖搖頭不答，只說道：“他楊炎不過是仗著有個當(dāng)縣尉的舅舅罷了，當(dāng)真要來惹我，我便讓他知道什么是匹夫一怒！”

　　這時許宣心中也有些驚訝自己方才的舉動，自從做了那個奇怪的夢后，總覺得心中很是壓抑，脾氣也暴躁了許多，要在往日，自己是絕對不會出這個頭的。他也知道在錢塘縣得罪楊炎的后果，只是轉(zhuǎn)念一想，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今非昔比，不僅筑基有成，還有個從五品的師傅，要是面對一個紈绔尚且畏畏縮縮，那這身修行又有何用？

　　心情激蕩下，走到方世杰方才填詞的桌前，奮筆疾書：

　　古來仁德專害人，道義從來無一真。

　　君不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伶麋鹿有誰憐？

　　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仇場戰(zhàn)場一百處，處處愿與野草青。

　　男兒莫戰(zhàn)栗，有歌與君聽：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

　　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

　　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fēng)。

　　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

　　寧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我人。

　　幾句后世仇圣的《將軍令?男兒行》寫罷，許宣將筆一丟，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氣血這才稍稍平復(fù)，也不理眾人，背著手走到船頭吹風(fēng)去了。遠(yuǎn)處的花船歌舞喧囂，周遭船上不時傳來叫好聲，許宣卻覺得格外孤單、寂寞、格格不入。

　　不論是前世的許宣還是原本的許宣2號，都只是蕓蕓眾生中最普通的路人，生活教會了他們妥協(xié)、世故，也磨平了他們心中的熱血。直到今日一場怪夢，讓他心中想是壓了一塊大石一般，結(jié)果又遇到楊炎前來挑釁，許宣終于忍無可忍，如今自己踏上修行路，若是還這般忍氣吞聲，豈不是白白重生了一場？

　　此情此景，也讓他明白了為何常說“俠以武犯禁”“身懷利刃殺心自起”，當(dāng)一個人擁有了強(qiáng)悍的實(shí)力，自然會不再甘于平凡。

　　方世杰不明白向來不喜與人爭斗的許宣怎么會突然如此激動，又轉(zhuǎn)身對張苒道：“你今天又是怎么了，不好好陪你爹吃酒，來這里拆我臺做甚？”

　　張苒苦笑著把自己老子在盧遠(yuǎn)聲面前的表現(xiàn)說了，方世杰大驚，忙說道：“趕緊通知蘇酥姑娘，切莫露了馬腳?！?p>　　張苒拍了拍方世杰肩膀，說道：“我來時就已派人去知會蘇酥姑娘了，方兄放心?！?p>　　方世杰聞言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兩人又說了幾句，忽聽馮云翔叫道：“方兄、張兄，你們快來?！?p>　　聞言兩人快步走過去，馮云翔面前擺著的正是剛剛許宣潑墨寫就得《將軍令?男兒行》殘篇。馮云翔一聲喊，把其余學(xué)子的目光也吸引了過去，紛紛前去圍觀，片刻后一聲聲驚嘆響起。

　　得知那幾首《長相思》真正的作者是許宣后，眾人對他的才情都頗為贊賞，但這時看了這幾句殺氣四溢的句子，心中不由有些害怕，許宣詞中一句“古來仁德專害人”直接把自己推到了儒學(xué)的對立面。

　　宋朝是儒家文化的一個成熟期，這時大儒朱熹雖然還是少年，但朝廷早已認(rèn)識到了儒家文化對維持社會穩(wěn)定的作用，恢復(fù)了儒學(xué)的絕對正統(tǒng)地位，周敦頤以及程顥、程頤兄弟更是開創(chuàng)了理學(xué)一脈，在這種背景下許宣這幾句話要是傳揚(yáng)出去，只怕這輩子也就自絕于仕途了。

　　方世杰等人互相看了看，張苒一把抓過宣紙，揉成一團(tuán)，湊到燭火上燒了，一邊說道：“今日之事還望各位仁兄切莫外傳！”

　　眾人忙都點(diǎn)頭，紛紛道：“自然曉得其中厲害，今日我們只在船上談?wù)撛娫~，點(diǎn)評花魁，并無其他事情發(fā)生?！?p>　　張苒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招呼眾人坐下。這時已有小廝來兜售花籃了，方世杰今晚約了眾人來原本就只是給蘇酥姑娘捧場，這時蘇酥還未登場，當(dāng)然不會掏錢買花籃，便把小廝打發(fā)了出去。

　　張苒陪大家喝了幾杯酒，又匆匆回到鄧子安的大船上，正看到蘇酥姑娘在花船上表演，長袖飄飄，衣袂翻飛，歌喉婉轉(zhuǎn)唱的正是許宣交給方世杰的那五首《長相思》，一曲舞罷，蘇酥姑娘欠身福了一禮，裊裊娜娜下去了。

　　張松柏瞧見張苒，狠狠瞪了他兩眼，剛剛借談?wù)撛娫~的功夫，他正想向盧遠(yuǎn)聲引薦自己的兒子，誰知道片刻功夫張苒卻跑得沒了人影，憑白錯過了一個露臉的好機(jī)會。

　　盧遠(yuǎn)聲聽完蘇酥唱的詞，轉(zhuǎn)過頭看向張松柏：“剛剛張學(xué)政只說了那一首《長相思?折花枝》和半闕《摸魚兒?雁丘詞》，方才聽這位喚作蘇酥的姑娘唱詞竟也不俗，文采絲毫不遜前者，錢塘縣還真是才子輩出啊，卻不知作詞者是何人？”

　　見盧遠(yuǎn)聲問話，張松柏也顧不上教訓(xùn)自己的兒子，急忙答道：“聽唱法也是《長相思》，苒兒，你可知這幾首詞是誰所作？”隨即又向盧遠(yuǎn)聲解釋，“盧大人，這是犬子張苒，素來與許宣交好，想來知道些情況?！?p>　　張苒剛落座，聽到父親問話，暗道僥幸，幸虧自己早已遣人去告知了蘇酥姑娘莫要再說作詞者是方世杰，又去了方世杰船上看到了另外幾首詩詞，不然恐怕就要弄巧成拙了。當(dāng)下起身拱手施禮道：“見過盧大人，這幾首《長相思》俱是學(xué)生好友許宣所作，前幾日只聽得其中一首，便不曾告訴父親，我也是今日才知，除了那首《折花枝》，他還作了4首《長相思》贈予青蓮別院的蘇酥姑娘?！?p>　　盧遠(yuǎn)聲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此子文采斐然，一個詞牌連作5首，道盡了世間相思滋味，難得難得，想不到錢塘縣還有這般人物，不知他現(xiàn)在可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