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飛羽在女先生那里上完課后來找方秀一。
“娘，我想跟娘商量件事。”飛羽已經(jīng)收到了何懷安的提醒，也緊張得不像以前那樣，喜歡靠在方秀一身上。
“乖，坐這兒，說吧?！狈叫阋灰矡o奈，懷個孕倒成了易碎品了。
“昨天明姐姐說，她的那個先生有事請辭了。我想讓明姐姐過來跟我一起讀書，可以嗎？”
“我沒什么意見，這個讀書嘛，人多一點才有動力。但是要問過大人，因為玉先生是大人特地為你請來的?！狈叫阋粚螒寻卜浅Ｐ刨嚭头判?，之前也只見過那位玉先生兩三面，她從來不干涉人家的教學(xué)活動。
玉先生，名叫玉雙云，年齡比方秀一大幾歲。聽說在仁宗時就和連自莘并稱“京師雙姝”，才貌雙全，且家世相當(dāng)。只是玉雙云時運(yùn)不濟(jì)，父親雖是高官，但被人陷害下獄，家產(chǎn)充公，后逝于獄中，母親也上吊追隨。玉雙云的夫家看事態(tài)不對，借口無所出，休了玉雙云。玉雙云是家中獨(dú)女，從夫家出來后，無所著落，就給一些人家的千金小姐講學(xué)。
何懷安知道玉雙云的才干，也不顧世俗偏見，重金把她請了回來給飛羽講學(xué)。方秀一見過幾次，這位玉先生，確實品貌端莊，自有大家風(fēng)范，對人不卑不亢，雖然歷經(jīng)波折，但絲毫不見怨氣和落魄，平淡處之。
“嗯，那我等爹爹下朝說?！?p> “飛羽，玉先生教得可好？”
“我很喜歡，因為不是為科舉，所以玉先生講得更廣一些?！?p> “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讀得多了，就能讓人增長見識，平靜內(nèi)心，書里的世界實在很豐富。如果以后有機(jī)會，可以讓玉先生帶著你出去實踐，‘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才是理！”
去找玉雙云談話的人是何懷安。方秀一覺得，在學(xué)習(xí)這件事上，何懷安要比她知道的多得多，而且玉雙云也是他請回來的，雙方交談也是正常的事情。
“大人，怎么樣？玉先生同意了嗎？”方秀一幫何懷安倒了一杯茶。
“嗯，她同意了。并且說，如果是飛羽的朋友，多幾個都無妨，也不需要加費(fèi)用?！?p> “也是，飛羽又不參加科舉，讀書主要是修身養(yǎng)性明理知禮的，如果大家一起學(xué)的話，還能相互促進(jìn)和幫助?！彪m然兩個孩子都獨(dú)自在家學(xué)習(xí)，但方秀一對學(xué)校學(xué)習(xí)還是有很深的執(zhí)念的。
“這事，玉先生已經(jīng)對飛羽交代過了，只要飛羽愿意，就可以帶過來一起學(xué)習(xí)?！?p> “這個玉先生，還真是有趣的人！”
九月初時，連自莘和顧夫人都下請?zhí)埛叫阋贿^府賞菊。方秀一都沒接受，讓人過去隱諱地告訴她們自己懷孕了，哪里也不想去。其實方秀一這次懷孕，懷相很好，但她考慮到自己的處境，也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所以也就樂得在府里自在養(yǎng)胎。
重陽節(jié)剛過，連自莘就過來看方秀一了。
“什么風(fēng)把你吹過來了？”方秀一打趣道。
“我想沾沾光！”連自莘毫不見外。
方秀一起初沒聽懂，一直到暖閣坐下時，她才反應(yīng)過來。
“你、你……”方秀一震驚地指著連自莘。
“怎么？你躲著不見人就怕別人沾染了你的喜氣不成？”
方秀一再一次細(xì)細(xì)端量了一下連自莘，確實有些不一樣了。以前是覺得她恃才傲物，多理少情，但今天一看，似乎多了幾許女人的嬌羞。
“誒？程夫人，最近變化不小，莫非……？”
連自莘也是老臉一紅，但也沒有回避，“外子前一段時間給我講了一則故事，說是你講給他的?！?p> “程大人他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方秀一很開心。
連自莘點了點頭，“說實話，我覺得你的這個故事應(yīng)該是講給我的，怎么就講給他了呢？”
“唉，還不是我笨的！我上次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放下了過去，但程大人似乎沒領(lǐng)悟到，我一著急就說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事后我都悔死了！”
“我和外子都很感謝你，這不，我就趕緊過來看看你。不過，你似乎沒多大反應(yīng)，氣色那么好！”
“是啊，就反應(yīng)過幾天，吐了幾次，就再沒感覺了，但大夫說胎兒挺好的。”方秀一自己沒經(jīng)歷過懷孕，也不知道應(yīng)該是怎么樣的。
“那恭喜你了，孩子長大以后肯定也懂事?！?p> “那最好了！”其實方秀一倒是希望孩子能活潑調(diào)皮一些，太懂事的孩子總讓人忽視，也容易受委屈。
連自莘給方秀一帶來了許多開胃的東西，兩人聊了很多關(guān)于育兒的話題，最后，連自莘又說起自己來這邊的另一件事情。
“其實今天來你這里，除了看你，我還想見一見府上的玉先生，希望你能幫我問問她的意思?！?p> “你們……”方秀一奇怪道，不知道兩人以前是否有過恩怨。
“我和雙云曾經(jīng)也算是惺惺相惜，只恨不能身為男兒。她出閣早，后來發(fā)生了一系列變故，我想幫她一把，都被拒絕，而且也不愿意見我。最近聽說她來府上，我想著，她應(yīng)該能見我了，但還是先問問她的意思?！?p> 唉，紅顏多劫難！
方秀一問丫鬟知道飛羽已經(jīng)下了課，她就帶著連自莘去了玉雙云的地方。玉雙云就住在原來王媽住過的院子，身邊只帶了自己的奶娘和一個丫鬟。
“何夫人！”玉雙云的丫鬟雪默是個年約二十的的姑娘，一直沒有出嫁，就跟著玉雙云。
“雪默，我來找你家小姐說個事情。”
“何夫人請！”雪默也許跟在玉雙云身邊久了，也是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的。
玉雙云本身沒有多少東西，屋子里的擺設(shè)大都是方秀一給布置的，不過也是照顧了玉雙云的感受，只是布置了基本的裝備。
“何夫人！”玉雙云面容姣好，淡掃蛾眉，一雙鳳眼透著鋒利，但一對小酒窩卻同時淡化了這種銳利，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一身月白襦裙青色褙子，看起來清爽平淡。
“玉先生好！”方秀一對每個有才之人或是自力更生的人都心存敬意，“抱歉打擾了。有一位朋友想與你一談，不知可否？”
玉雙云起先有點疑惑，但隨后就了然，“是程夫人吧？”
“可不就說你們都是聰明人！她呀，都不敢貿(mào)然進(jìn)來，讓我先問問你。”
“勞煩何夫人了！不過，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當(dāng)然問得！玉先生請講！”方秀一從沒和玉雙云深談過。
“我當(dāng)初答應(yīng)何大人來府上給郡君講學(xué)，何夫人知道原因嗎？”
“請玉先生明示！”方秀一對何懷安是絕對的信任，請什么人來，她根本都不過問。
“就是因為我聽說何夫人和程夫人竟然成了朋友?！庇耠p云笑了笑，“我想知道，何夫人為什么會有如此舉動？”
方秀一不甚在意地微笑著，估計全京師的人也都沒有想到，“玉先生，以前不論發(fā)生過什么，都是過去的事情。我現(xiàn)在有自己看重的人和事，何必在意哪些瑣碎？！何況，我覺得能認(rèn)識程夫人也是幸事一件！”
連自莘進(jìn)去的時候，方秀一就退出去了，這兩人估計有很多話要說，她也不便打擾。
一直到快中午飯的時候，連自莘才過來向方秀一告辭。
“抱歉，耽誤了這么長時間！”連自莘看起來還不錯，說明兩人談得還算順利，“謝謝你，秀一！”
“謝我做什么？只要你能常來看我就行了?！?p> “如果沒有你，我和雙云可能永遠(yuǎn)都固執(zhí)于過去?！?p> “你呀，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還不都是你們自己想得開！其實人生短短幾十年，何必浪費(fèi)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下午，那位白夫人竟然也遞來了拜帖。
“何夫人，冒昧登門，還請見諒！”白夫人看著比去年見時氣色好了很多。
“白夫人能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呢，何談冒昧？！”
“自從去年見過何夫人后，一直想著到府上拜見，只是家中婆母身體不好，直到這幾日才得了空?！卑追蛉四槇A圓的，只要笑起來，就感覺很喜慶。
“不知白老太太身體現(xiàn)在如何？”方秀一很羨慕人家的婆母還都在世。
“勞何夫人記掛，婆婆上個月已經(jīng)能自己行走了！”白夫人看起來也很喜歡自己的婆母，“這不，她老人家聽說何夫人有了身子，自己做了幾雙小襪子，還請何夫人不要嫌棄?！?p> 方秀一一聽，連白夫人都知道自己懷孕了！白老太太做的小襪子，一共五雙，也是五種顏色，非常小巧，看起來特別可愛。方秀一拿在手上，愛不釋手，她還沒考慮給孩子做東西呢。
“天啊，這些小巧！針腳還這么細(xì)密！怎么還勞動白老太太了？！我真的太喜歡了，你回去后一定替我謝謝她老人家，待以后方便了，我一定登門拜謝！”
“不瞞何夫人說，我家老老小小的襪子都是婆婆做的，穿上非常舒服。”白夫人又拿出幾樣?xùn)|西，“我這次登門，實在不知道要拿什么禮物，覺得自己針線活兒還可以，就不揣鄙陋，給孩兒做了幾身衣服，何夫人看看？”
白夫人做的是外衣，還有幾件小夾衣，估計是算出了預(yù)產(chǎn)期，然后做出來的。
“你能來看我，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還讓你辛苦做了這些東西?！卑追蛉说尼樉€手藝非常好，一針一線就像機(jī)器做出來的一樣，非常勻稱，“白夫人真有一雙巧手，我自愧不如！”
“何夫人過獎了！我也只會做這些東西，但是遇上其他事就不知所措了。”白夫人有點不好意思。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白夫人何苦妄自菲??！我看白大人有你照顧，他才是挖到寶了呢！”
白夫人臉一紅，“說起來，我此次前來也是托何夫人向何大人表示感謝的。前一段時間，正好有缺，我家大人被調(diào)為吏部都給事中。我們?nèi)叶己芨兄x何大人，只不過又不敢貿(mào)然拜見何大人?！?p> 方秀一想起來去年外官朝覲前，她對何懷安說起過白大人，但后來沒再聽何懷安說過，她都不敢確定是不是何懷安調(diào)動的白大人。
“這是哪里話說的？白大人一定是兢兢業(yè)業(yè)，盡職盡責(zé)，朝廷這次調(diào)用，哪里是我家大人做的決定？”
“去年在無量寺聽何夫人一席話后，對我和外子啟發(fā)很大，外子更是不急不躁，這才有了今年的調(diào)用。如果不是何夫人對何大人說起，就外子那樣的境遇，恐怕這輩子都沒人會想起來?！?p> “白夫人可千萬不要這樣說，一切都是白大人自己努力得來的，還有你在他身后的支持。既然白大人現(xiàn)在能得朝廷看重，那么以后一定還會有更好的境遇呢！”
“承何夫人吉言，我回去一定轉(zhuǎn)告給外子！”白夫人說得言辭懇切，似乎真的把方秀一當(dāng)成了偶像一樣。
“實在不敢當(dāng)，我只是有感而發(fā)而已！”
白夫人千恩萬謝地走了以后，方秀一讓石媽媽去庫房挑選了一些藥材之類的東西，回頭給白夫人當(dāng)個回禮，那些個小襪子和衣服，做得真是很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