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一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她能聽得見聲音，有喊聲，有哭聲，她能感覺得到疼痛，左腹、腿特別疼，但她就是說不出話，睜不開眼睛。她想自己應(yīng)該還是活著呢吧，有一陣陷入昏迷什么都不知道，有一陣卻又能有感知。不論如何，她想活在這個世上，有她的兒女，有她的朋友，還有她的丈夫。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秀一又感到了疼痛，又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沒想到她能聽到自己的喊聲了。
“秀一，你醒了！”方秀一聽到是何懷安的聲音。
方秀一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景象有些模糊，也有些刺眼，她直覺又閉上眼睛。
“小桃，拉上窗簾！”何懷安說完后，趕緊撲到方秀一身邊，“秀一，你能聽得到我嗎？”
光線暗了下來，方秀一又睜開眼睛，眼前的人清晰了一些，正是何懷安。一臉憔悴。
“大人！”方秀一喃喃喊道，但聲音非常低，而且嗓子還有些痛。
“你真的醒了！”何懷安很激動，“先別說那么多，我給你喂水喝?！?p> 山杏趕緊端過來水，何懷安把方秀一的頭稍微墊高了一點，“你的肋骨斷了兩根，小腿骨折，暫時不能亂動。不過，你放心，問題都不大，現(xiàn)在只要靜養(yǎng)就可以?！?p> 方秀一說不了話，就靜靜聽著，她對自己的受傷沒多少擔(dān)心，只要活著就好，而且現(xiàn)在的生活環(huán)境，讓她養(yǎng)個傷還是綽綽有余的。她一邊慢慢喝著何懷安喂的水，一邊聽何懷安說話。
“大夫說了，這都能只好，以后痊愈了也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影響?！焙螒寻惨稽c一點地都講給方秀一，“孩子們，你也不要擔(dān)心，都很好。飛羽當(dāng)時也沒受傷，就是額頭有點擦傷，已經(jīng)用藥了。思遠(yuǎn)也沒事，思拙由長寧看著，我找了一個奶娘幫襯著?！?p> 方秀一困難地點點頭，飛羽沒受傷就好。
“多長……”方秀一繼續(xù)問。
“你躺了有七天了。不過府里一切都很好，有飛羽管著?！焙螒寻参沽怂?，又說道，“你現(xiàn)在不能動，凡是骨折的地方，大夫都復(fù)位固定了，你要是想方便的話，就在床上吧。”
方秀一大囧，這怎么能成？！
“秀一，我知道你不愿意這樣做，但是你若亂動，就可能會錯位，就要重新接骨復(fù)位，容易出意外。你就忍幾天吧?！焙螒寻矌缀跏菓┣蟮恼Z氣，“這個床是特制的，你不要擔(dān)心，一切有我。”
方秀一從來沒想到，自己一個健全人，竟然會有這么一天，躺在床上解決生理問題，還由一個男人來服侍。
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的不自在解決完后，方秀一滿臉通紅地想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臉，但手上竟然連抓住被子的力氣都沒有，這讓她更囧。
“娘！”不一會兒，飛羽和思遠(yuǎn)就跑進(jìn)來了。
方秀一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飛羽就已經(jīng)抱著她的一只胳膊哭了起來。
“乖，不哭……”方秀一費力地說著，她更想把孩子抱在懷里。
“娘！”思遠(yuǎn)跪在床前。
方秀一大急，趕緊看著何懷安。
“思遠(yuǎn)，趕緊起來，你娘會不安的?！焙螒寻仓婪叫阋坏囊馑?。
思遠(yuǎn)眼睛紅紅的，但又忍住沒有哭。
“飛羽，也不要哭了，你看把你娘急的?！?p> 飛羽啜泣著抬起頭，紅腫著眼睛，右邊額頭有一塊擦傷，現(xiàn)在看來還有些血印子。方秀一心疼地想撫摸一下飛羽，但也做不到。
門外緊接著就響起了孩童的聲音，云娘抱著思拙走了進(jìn)來。
飛羽和思遠(yuǎn)趕忙讓開，云娘一看見方秀一，眼眶一紅。
“你終于醒了！你再不醒來，這幾個孩子估計就熬不住了?！痹颇锇阉甲颈У椒叫阋谎矍?，沒敢太靠近，怕碰撞方秀一，“思遠(yuǎn)和飛羽每天都守在這里，長生請了奶娘，但思拙怎么都不肯吃奶，哭得連呼吸都困難了，沒辦法，就斷了奶?！?p> 方秀一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思遠(yuǎn)的自責(zé)，飛羽的憂心，思拙的開心，她全看在眼里，尤其是思拙，巴著巴著要她抱。這么小的孩子，斷了奶，營養(yǎng)怎么跟得上？
“你也不要哭了，好好養(yǎng)好身體，比什么都強?！痹颇锉е甲?，讓他碰了碰方秀一，但思拙看到母親沒抱他，嘴一咧，拼命地哭，“我看我還是把思拙抱走吧，免得大家都心酸。你也看到了，就是為了孩子們，你也要養(yǎng)好傷，早早康復(fù)了，孩子們也不受罪了?！?p> 云娘說著說著，眼淚也往下流，“你說你……”
最終，云娘也沒把話說完，就出去了，思拙的哭聲也漸遠(yuǎn)去。是啊，好好一個人，差點就沒了，真是苦了這一家人，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好了，你們也回去吧，你們的娘今天能醒來，大夫說就沒事了?，F(xiàn)在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吧?！焙螒寻蚕氩粮煞叫阋坏难蹨I，但總也止不住。
“娘，我和哥哥都搬回這里了，等你身體恢復(fù)了，我們再搬出去。姑姑帶著思拙住在姑姑的院子里，不過，白天大部分時間也都在我的西廂房里待著。娘有什么事，就讓丫鬟們找我們?！憋w羽細(xì)細(xì)地說著，但在看到了方秀一擔(dān)心的眼神后，又說道，“我這點傷根本沒事，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娘不要擔(dān)心。”
方秀一點點頭，又看向思遠(yuǎn)，“乖！”
思遠(yuǎn)抓住方秀一的手，“我知道娘的意思！娘好生休養(yǎng)，等娘身體好了，我?guī)锶ゴ颢C！”
方秀一無奈地笑了笑，她知道思遠(yuǎn)在說違心的話，思遠(yuǎn)認(rèn)為都是他保護不力才導(dǎo)致她受傷的，但為了讓她安心，又假裝得不在意。
孩子們走了后，何懷安幫她躺好，“你先睡一會兒，不要勞累。”
方秀一不想就這么睡下，掙扎地說道：“給我說說！”
“好吧，我給你說說當(dāng)時的情況，否則你也睡不好?！焙螒寻灿悬c無奈。
“我當(dāng)時正跟在陛下身邊，突然一陣騷動，我擔(dān)心你們想往回跑，但路被匪徒們攔住，我沖不過去。后來，匪徒被滅掉一些之后，我才有機會趕過去，沒想到正好看到你坐的馬車狂奔過去。
“我就騎了馬，想追上馬車，但馬發(fā)狂了，根本追不上，很快就看見飛羽和你從車上摔了下來?？吹侥愕那闆r非常不好，陛下身邊的太醫(yī)及時清理了你口鼻里的血，先是看出你小腿骨折，給你復(fù)了位，固定好，然后趕緊往回趕。
“回來后，你還是昏迷，太醫(yī)又給你仔細(xì)檢查，發(fā)現(xiàn)你又?jǐn)嗔藘筛吖?，才又給了接好固定住。幸好沒有其他致命的傷?！?p> 方秀一還想知道更多，但困意馬上席卷而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方秀一覺得比上一次好了許多，何懷安告訴她已經(jīng)又過去一天了。
“這一次，陛下讓太醫(yī)住在府里，讓他看看再說，你這幾天都沒有發(fā)燒，太醫(yī)說沒有大礙?！焙螒寻矌头叫阋唤鉀Q了人生大事后對她說。
“我這一次也感覺好了一些?！?p> 太醫(yī)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家，認(rèn)真仔細(xì)地對方秀一了進(jìn)行了復(fù)查。
“何夫人的骨頭復(fù)位得很好，沒有錯位，也沒有再吐血。就按著我開的方子繼續(xù)休養(yǎng)，七天以內(nèi)，不要動。我在府里再住七天。七天以后，如果恢復(fù)得不錯，就可以慢慢翻身，動一動?！?p> “多謝太醫(yī)！”
“何大人不必言謝。養(yǎng)傷，主要靠養(yǎng)，請何夫人放寬心，不要郁結(jié)，也不要著急，配合吃藥，我再教你身邊的人一些按摩的方法，傷口自己好得快！”
方秀一知道，自己這么長達(dá)半個月都不能動彈，胳膊腿兒的機能肯定受影響，有人按摩疏通著，才不會導(dǎo)致無力。但她沒想到，學(xué)習(xí)按摩的人不止石媽媽一個人，因為給她按摩的人除了石媽媽外，還有何懷安和飛羽。
“大人，讓石媽媽來就可以了，你政事繁忙，最近又一直陪著我，太過辛苦。你也聽太醫(yī)說了，我已經(jīng)沒什么大問題了。你就不要再給我按摩了?！狈叫阋缓苊靼缀螒寻驳南敕?，他和思遠(yuǎn)一樣在自責(zé)，沒有照顧好她和飛羽。
“不影響，那些雜事都很簡單，我抽空就做完了。”何懷安一邊揉捏著方秀一的胳膊，一邊說道。
飛羽過來給她按摩腿時，方秀一又對飛羽說：“乖，我真的沒什么，只是斷了骨頭而已，太醫(yī)都說了，過一半個月，這骨頭就長得差不多了，再養(yǎng)一養(yǎng)，就跟正常沒兩樣了。你每天雕刻，這個手很重要。娘身邊又不是沒有人，聽話，你看，娘現(xiàn)在說話都已經(jīng)很大聲了，說明力氣都有了。而且，太醫(yī)還天天來看著，說我養(yǎng)得很好。再過幾天就能動彈了?！?p> 飛羽開始沒說話，把方秀一的腿和胳膊就按了一遍，甚至還給擦了后背，然后才說：“娘，我就是過來給你按按，又沒多做什么，這件事跟其他事都不沖突，你不用擔(dān)心?！?p> 說完，飛羽還笑了一聲，“哥哥還想過來幫娘，但被爹爹拒絕了?！?p> “你哥哥啊，就是心思太重，這點傷算什么，三四個月后就痊愈了，他自責(zé)什么？”
“娘，你就不要說哥哥了，他心里也不好過。不過，娘，你知不知道，那天，哥哥把思拙給誰抱著了？”
這兩天，因為藥里有安眠的成分，方秀一清醒的時間不是很多，整個時間的過程，她了解得并不徹底。飛羽這么一說，她就想起來，那天昏迷前，她看到思遠(yuǎn)是一個人奔過來的。
“你快說，思拙當(dāng)時給誰了？”
“哥哥當(dāng)時一看我們的馬車不受控制了，心里一急，正好看到路過陛下，就把思拙放到陛下懷里了?！憋w羽“呵呵”地笑著。
方秀一也驚訝了，思遠(yuǎn)竟然能想到這一招，雖然說刺殺是由皇帝引起的，但皇帝身邊最危險也最安全。
“唉，你哥哥他，做事真是出人意表?！?p> “當(dāng)時大家都被娘嚇壞了，都沒人理思拙了。回到府里才想起來，思拙還在皇上那里，爹爹剛要去接思拙，溫大人就把思拙送回來了。”
“對了，飛羽，那天我依稀看到有人救了你，是怎么回事？”方秀一當(dāng)時心系飛羽，直接忽略了有人腦袋被砍的事實。
飛羽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當(dāng)時按照娘說的，就地一滾，也沒受傷，但一個壞人過來就想抓住我，我用刻刀在他身上拼命刺了幾刀，正好爹爹和溫大人趕過來，是溫大人殺了那個壞人?！?p> 方秀一能想象得到，飛羽一個女孩子，剛才馬車上跳下來就被人抓住，是多么恐懼驚慌，然后又目睹人的腦袋被砍掉，心里一定非常難受。
“乖，當(dāng)時嚇壞了吧？不要怕，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不能改變，但我們不要回避。看人掉腦袋是很恐怖，但你就當(dāng)是看了個雜耍吧。你想一想啊，這世上，還有多少人都沒機會近距離看人掉腦袋呢！”
許是方秀一故作輕松的語氣和表情，讓飛羽感到了放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娘，你是不是也害怕？”
方秀一白了一眼飛羽，“開玩笑，掉腦袋又不是吃飯喝水，一般人怎么能不害怕？！”
飛羽聽罷，被方秀一給逗笑了，開心地哈哈大笑，但是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方秀一愛憐地摸著飛羽的手，這么小的孩子，經(jīng)歷了這么可怕的事，而且還就發(fā)生在眼前，自己的母親也受了重傷，差點死了。這么多天，全家人的關(guān)注都在方秀一的身上，誰也沒時間和心思去安慰小姑娘。
任由飛羽哭了一陣，方秀一才說：“乖寶，我知道你很害怕，想哭就哭吧?！?p> “娘，我當(dāng)時沒有想那么多，只是后來越想越害怕，但又找不到人說話，晚上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有人頭在滾來滾去，還睜著眼睛?！憋w羽哽咽地說道。
“這很正常，你要是不害怕，那才是有問題了?！狈叫阋徽f道，“飛羽，你知不知道，上次你爹爹受傷那次，我看見冬梅殺了人，后來也做了很長時間噩夢。我們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害怕又不丟人，這不，說出來就感覺會好很多。”
“嗯?！?p> “還有啊，如果你覺得說得還不夠，可以寫出來，情緒總要宣泄，否則容易郁結(jié)，對身體不好?！狈叫阋徽f著說著就開始幻想起來，“你把這些都寫得詳細(xì)一些，最好寫成鬼故事，然后讓你爹爹給你找人印刷成書?！?p> “娘，這也可以??？”
“當(dāng)然，有什么不可以的，寫好了之后先讓我看看，是不是夠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