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齊吃過早飯后,辛瑜再沒敢同懷玉和老夫人在一張桌上出現(xiàn)。
同他們吃個飯,太心累。
好在老太君一天之中大半時間都花在禮佛之上,口味上也不隨他們,不一起吃飯也不算奇怪。她之前以為禮佛之人應(yīng)該是忌葷,但老太君倒是個例外。
壽宴一事基本事定了下來,要她經(jīng)手著辦,懷玉從旁協(xié)調(diào),這還是她費勁心思苦口婆心求來的,她記得自己說:“祖母讓我辦這樣地大事是看重我,但我畢竟是頭一次,宴席上邀請的人數(shù)又龐大了些,我怕我一人應(yīng)付不過來,不若懷玉也從旁協(xié)助?”
老人家猶豫再三,最終松了口,又不忘敲打懷玉要記得本分和身份。
這兩日辛瑜借著看看壽宴需要備東西的由頭時常往外跑,她當(dāng)然不會真的去采辦,這種事不說她干不來,就算她會操辦她也不樂意,搞宴會太耗費精力。
況且“歲宴”這樣重要的情節(jié),就算她不干,書中也會在暗處場面上的事兒補好,這樣的事太多了,不論她怎么岔開,最終總會繞到要發(fā)生的情節(jié)上去。
且說她這兩日被染紅拉去辛府“喝茶”——名義上是喝茶,實則是防備著東宮太子的突襲。
辛瑜可算發(fā)現(xiàn),辛瓊是打心眼里厭惡和燕云衍相處,不說一起吃個飯,就是提到這個名字,她都會生理性的皺眉。
昨日下午,燕云衍和辛老爹一起進了辛府大門,丫鬟通報時,辛瑜嚇得差點躲到床底下去。
辛老爹是知道她來探望辛瓊的,但他以為她已經(jīng)回了府邸,因通常這個點她已回去了。
但這次卻有些不同,辛瓊托她去東來樓的畫樓取副畫。
京都有三處名揚天下的樓宇,擅產(chǎn)美酒佳肴的醉香樓,盛產(chǎn)名畫名士的東來樓,盛出世間一切稀奇古怪之物的奇珍樓。
其中東來樓在世家中最為出名,因著侯門子弟貴女明珠都愛極品詩論畫,閑來無事便會聚在東來樓私處設(shè)下的宴園聊聊詩畫,發(fā)發(fā)見解。
辛瓊平日也會去那待待,先前她曾畫過一副雪景圖掛在閣中待人品鑒,只是這段日子不曾去過,此時才想起來,但她如今抱恙,出去不得,又極想知道品鑒結(jié)果,辛瑜正巧在這,又出入方便,可幫她去物。
辛瓊命紅染去拿取畫的憑證,辛瑜便在她的院子里多待了一會,燕云衍便是在這時進來的,身后還有辛老爹。
見著那人款款走來,腰身戴玉,面容清俊,墨眸含光,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當(dāng)機立斷福身道:“阿爹,殿下,姐姐剛剛睡下。”
燕云衍停了下來,目光匯聚在她身上,身后的辛老爹倒是先說了話:“這么晚了,還沒回去?”
辛瑜抬眼瞥了瞥落下山的太陽,隨即笑吟吟地走近辛老爹,正好擋住了進入辛瓊臥房的路。
“阿爹,這是巴著我回去,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又不待辛甫說話,悶悶道:“我正要回去的,沒打算過夜?!?p> 辛甫被這丫頭一噎,反而笑了幾聲,抬手拍了拍她腦袋:“這兩日倒是跑的勤,你要實在不愿意折騰,便住下來,讓下人收拾一下你從前的屋子,很快。”
“不了不了,我明兒再來就好?!?p> 辛瑜搖了搖頭,正迎上燕云衍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神情一凝,移開了眼,而后問辛甫:“阿爹,殿下這是來……?”
辛甫瞅了一眼站得筆直的燕云衍,咳了兩聲:“來瞧瞧你姐?!?p> 辛瑜立馬嘟喃道:“殿下又不是醫(yī)生,瞧什么……”
“又說胡話!”
腦袋被辛老爹又拍了一下,她縮了縮脖子反駁道:“本來就是啊,姐姐好不容易睡下,此時進去叫醒她,才是真真不讓她養(yǎng)病呢!”
“聽這意思,孤該回去才是?!?p> 燕云衍不咸不淡地說出這話,唇角是辛瑜最熟悉的譏諷。
常人聽了他這話,多少有些惶恐,而后急忙否認自己原先的話,可辛瑜想也沒想,張口就道:“是這么個意思,辛苦殿下白跑一趟了?!?p> 辛甫因她的話心驚,低聲道:“胡說些什么,皇后讓殿下來一趟,就是把瓊兒叫醒也得讓她出來,怎么能讓太子白跑一趟?!?p> 云衍反而猜到她會說什么,臉上沒一絲驚訝,他甩了甩寬袖,一手整理著袖口的松散:“太傅嚴(yán)重了,今日不湊巧,孤改日來就好?!?p> 他的語氣頗為懶撒,夾著抹無奈,若細細去品還能聽出其中的拍手叫好的韻味。
說罷,當(dāng)真轉(zhuǎn)身離開這院子,他人先行一步,辛甫也叫不住他,只好跟著相送,辛甫離開前瞪了瞪辛瑜,“還不跟上,去給太子告?zhèn)€謙?!?p> 辛瑜“不情不愿”地跟著,經(jīng)過院門時紅染正低著頭行禮,她停了下來,從紅染手中結(jié)果憑證,又眼神示意她進去看看辛瓊,同她做了一個OK的嘴型。
里頭屏息凝神的辛瓊聽到所有的交談聲,腳步聲遠去,她才睜開了眼,紅染這時也進來了,走到床邊把人扶了起來:“小姐,二小姐已經(jīng)拿了東西,說會把事辦好,您放心休息。”
辛瓊嘆了嘆聲,“但愿吧……”
*
辛瑜追上燕云衍時,三人已經(jīng)走到辛府大門口了。
她揖了揖,誠懇道:“殿下大人大量,原諒小女的僭越和無知。”
辛甫見燕云衍不說話,只垂眸凝著頭埋得低低的辛瑜,他擔(dān)心燕云衍會記恨辛瑜,連忙開口道:“太子,老夫代這丫頭告?zhèn)€歉?!?p> 辛甫曾帶過燕云衍幾個月,他的性子大抵是個什么樣,他也是清楚的。
這樣的小事,別人不一定記在心上,但燕云衍會,一定會。
燕云衍聞聲抬手將辛甫扶了起來,溫聲道:“太傅嚴(yán)重了,她說的話也沒什么錯,何必這樣鄭重的吿歉,即使冒犯了皇權(quán),太傅這樣一拜,這事也算翻篇了?!?p> 一邊做鵪鶉的辛瑜聽到燕云衍說出這樣多的話,驚訝地連連瞥他,燕云衍話落正好捉住她頻頻瞥過來的眼神。
“既然鄴王妃順道要回府,不如載孤一程,這事便算了了,如何?”
辛瑜心中氣笑,那邊和辛老爹說翻篇,這里又要她載他回王府才算了,真是會算計。
她沒理由拒絕,也沒法拒絕。
等到二人都坐進空間不大的車廂內(nèi)時,辛瑜只覺得心頭逼仄,她靠邊坐下,把主位留給了燕云衍這位大爺。
然后立即假裝自己累了,閉上了眼睛,拒絕和人交談。
剛剛敢嗆他,是因為有必要的理由,而且辛老爹也在,現(xiàn)在可真沒這勇氣再嗆回去。
車夫鞭一揚,馬車呼哧呼哧地行馳起來。
燕云衍筆直地坐在正中,斜睨著假寐的辛瑜,冷哼一聲:“裝的倒挺像。”
辛瑜沒好意思再裝,睜開一只眼,“殿下,我今兒一天,可真跑累了,您行行好,讓我睡會唄?!?p> 燕云衍雙手抱拳放在胸前,斜了斜姿勢,一腿搭在另一只上,眼尾掃過她的臉,語氣欠揍道:“不好,我一點也不想給你行好?!?p> 辛瑜:“……”
“我不睡,你也不準(zhǔn)閉眼?!彼f著,一只手搭在腰間的玉上,轉(zhuǎn)了兩圈,“把另一只眼也睜開?!?p> 辛瑜認栽,臉上也沒裝出一副討?zhàn)埖男Α?p> “你方才阻止我進去,是為何?”
辛瑜心情一不好,就容易忘記身份這事,她不大耐煩道:“不是你自己不想進去嗎?你要是真想進去瞅兩眼,沒人攔得住?!?p> 燕云衍沒立即接過她的話,半晌,才低低笑了一聲:“你倒了解我?!?p> 車子又行了一段路,原本是要經(jīng)過東來樓拿畫的,辛瑜見燕云衍在這,便改了注意,明兒一早,起早點去拿畫。
車子里二人都沒說話,氣氛一時靜的有些尷尬,好在辛瑜一向秉承“尷尬是別人的,自在是自己的”原則,也沒非得打破這份尷尬。
不過有些人就非得找你叨叨。
“你這幾日,同你阿姐聊得如何?”
辛瑜故作不解:“殿下是什么意思?”
她這兩日的確是同辛瓊聊了不少東西,但真沒教她以死明志。
“裝糊涂?”
燕云衍瞇了眼,“既然不懂孤在說什么,那你便說說,你這兩日為何常常跑去看辛瓊,又同她聊什么打發(fā)時間?”
辛瑜恨自己對燕云衍情緒變化的敏感度高到了極限!
她其實已經(jīng)沒那么怕這個人,但這人一動怒,她骨子里卻忍不住害怕。
就像燕云衍都辛瑜的怒氣值一向很高,從未低過及格線一樣。
問她為何非得日日看望辛瓊?
若非要說為何連著幾日去看望她,事事順著她的心情,也是因為辛瓊的命最終是要結(jié)束在她手上,所以她才對她關(guān)心過分。
但這些話她不能說。
“殿下,你知道夫妻之間吵架吵的要和離,親友一般要怎么做嗎?”
辛瑜突然問道,燕云衍眉頭挑了挑,又極快隱了下去,似乎他已經(jīng)適應(yīng)辛瑜說話沒頭沒尾。
他正了正身姿,遞給辛瑜一個繼續(xù)的眼神。
“勸和不勸分?!毙凌ゎD了頓,似乎在糾結(jié)措辭,“我待辛瓊和你的這樁事也是這樣,與其勸她以死相逼阿爹,觸犯龍顏,不如勸她接受殿下,多看看殿下的好。”
燕云衍聽罷,反而低笑了兩聲,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近辛瑜,骨節(jié)分明的五指沒有絲毫猶豫地掐上了辛瑜白皙細膩的脖頸,極為平淡地一字一句道:
“辛瑜,你好大膽子?!?p> 這人變臉,向來比川譜變臉還快,快到辛瑜來不及應(yīng)對。
她被掐得喘不過氣,臉漲得通紅,咽喉也干的厲害,眼角不由自主地落下淚珠,她掙扎地搖了搖頭。
燕云衍卻慢慢低身逼近她的耳畔,說話的氣息噴薄在她脖頸處,語氣帶著低嘆:“你這樣做,不怕葬送了你阿姐的半生?”
“……嗚嗚……”
“不怕羊入虎口,再無生機?”
他的手指捏緊她細嫩的脖頸,五指太長幾乎在她脖子上環(huán)成一個圈,那圈越來越小,小到辛瑜再也無法呼吸,瞪大著眼睛,眼角干澀得掉下淚珠,一顆又一顆。
她的脖子膚色原就白皙,稍稍一用力就泛了紅,那掐痕紅印刺目極了,偏生得她這樣引頸掙扎的模樣讓人多瞧一眼便會興奮。
燕云衍沒再用力,他側(cè)睨著她脖頸上被掐出的青紅,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進鎖骨,在脖子上留下一行又一行的淚痕。
他瞧著竟鬼使神差般地慢慢地低下頭,將腦袋擱在她的頸窩,而后極緩地探出靈巧的**,舌面滑過項圈形狀的紅色,正巧卷住掉落下來的一滴淚。
咸的。
辛瑜已經(jīng)不大能聽到他的話,整個人如同缺了水的魚脫力地往下滑,脖子那處痛上驟添一抹顫栗。
她腦海頓時恢復(fù)了些許清明,立即嗚咽了起來。
偏偏那人好似找到了件極好玩的事,手指扼住她的脖子,力道不再讓人窒息,只是他竟然似只小貓一樣,蹭著她的脖頸,引得辛瑜脊骨發(fā)涼。
她連連后挪,偏這人好似感知到她的退縮,大掌直接拿捏住她的脊背,斷了她所有退路,又輕拍了拍,似是在安撫她的情緒。
可辛瑜此時只覺得驚恐,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席卷她整個人。
她又怒又驚,心中頓時泛起驚慌,惶恐,憎惡,厭棄數(shù)十種情緒,身子克制不住地發(fā)顫,顫到那專心致志的人也發(fā)覺了她的情緒。
他終于止了動作,但呼吸依舊噴薄在她頸向,帶著幾分急促。
燕云衍的喉結(jié)滾了滾,抬起頭,兩丸瞳仁也褪去水霧,如同磨洗干凈的黑寶石,正靜靜地凝著她。
“不哭了,”他開了口,聲音低啞:“太咸了。”
辛瑜眼眶通紅,圓潤的臉龐上盡是淚流的痕跡,這模樣如同一朵經(jīng)風(fēng)雨摧殘的花,嬌麗中帶著驚艷,要人費盡力氣才能克制住把花整個催毀的沖動。
“你…”她聲音嘶啞,喉嚨發(fā)疼,“你……放手……”
辛瑜每說出一個字,燕云衍落在她脖子的手的虎口處便能感知一分她涌動的氣息,新鮮,生活。
燕云衍卻沒按照她說的做,手紋絲不動地落在脖子上,沒偏離一毫。
辛瑜當(dāng)即抬眸怒視著他,“燕云衍……!”
他二人此時靠的極近,近到辛瑜能清晰地看清他睫毛有多少根,唇色是屬于哪種紅。
“我不會放手?!彼驍嗔怂脑?,聲音不再低啞,而是趨**靜:“我不清楚你還會說出什么讓我克制不住殺你的話。所以,在下車之前,我不會松開。”
辛瑜不敢相信地看著他,“瘋子!”
燕云衍聽到她這樣罵他,居然低低笑了起來,整個人也忍不住抖動,好一會才說:“你才知道啊。”
辛瑜閉了閉眼,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先松手,我不會再說一句話?!?p> “……”
“你這樣屈膝半跪的掐著我,自己也難受?!?p> “……”
“要不你隨便給我吃個藥丸,我要保命總不會亂說話的?!?p> “燕云……”辛瑜猛地聽了話,嘴唇突然觸碰到冰涼如玉的指腹,她僵著神情,直至一股酸甜在口腔蕩漾開來。
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就聽到燕云衍有些厭厭的聲音道:“你好吵?!?p> 說罷,竟又把頭埋在她的脖子處,辛瑜又開始發(fā)顫,可那人卻沒再進一步。
脖頸的呼吸終于綿密起來,辛瑜才從震怒驚慌錯愕不知所措的尷尬中回過神來。
燕云衍……給她喂了一顆糖?!
……哪里來的糖?
車還在前行,辛府到鄴王府的距離不短不長,穿過幾條街巷,走過一條小橋,總會到的。
“你哪來的糖?”
辛瑜原本不打算問的,至少她不想在此時主動挑話,她不是魚,不止七秒的記憶,她清楚地記得剛剛燕云衍半瘋癲的狀態(tài)。
可她的確是個忍不住好奇欲的人。
燕云衍當(dāng)然沒睡,聽到她的問題,睜了眼,眼睛的睫毛掃過她的脖子,癢得她想往后縮。
“在皇后那里拿的?!?p> “皇后?”
辛瑜不解,“為什么?”
燕云衍卻沒再回答,也來不及回答,因為車外的車夫高聲喊道:“吁——”
馬車停了。
車夫下來擺好下車的小梯子,恭敬道:“殿下,王妃,到了?!?p> ……
辛瑜一路把交領(lǐng)衣豎起來,遮住脖子上的紅痕,腳步匆匆地回了寶光閣。
綠意見她這樣失魂落魄的模樣,嚇了一跳,著急問是怎么了?
她搖了搖頭,只吩咐道:“綠意,麻煩弄些洗澡水,我想洗洗睡覺?!?p> 綠意不敢多言,下去準(zhǔn)備。
她則關(guān)上門,步伐虛空地倒在床上,整個人才徹底脫了力,神思重新亂了起來。
【任務(wù)提醒:現(xiàn)啟動“毒殺秦瑛”情節(jié),請宿主盡快開始】
*
而另一邊,燕云衍已然看不出方才在車內(nèi)時的模樣,跟著管家到了燕云瀾的書房。
“殿下,王爺就在里面?!?p> 燕云衍點了點頭,敲了敲門,聽到里頭的人道:“進來。”
燕云瀾的書房是整個王府最規(guī)矩的地方,每一處的布置都是嚴(yán)格按照一等書齋規(guī)格置辦。
齋室明朗清凈,設(shè)長桌一張,古硯一方,銅水注一只,舊窯筆格一架,斑竹筆筒一個,而三面俱是書架,各種書目有序地擺放在其中,另一面對窗,窗外四壁,藤蘿滿墻,中間擺上松柏、劍蘭各一盆,青蔥郁然。
燕云衍一進去,心如同圣浴了一番,人也明凈起來。
他走上前,恭敬道:“二哥?!?p> 燕云瀾原是背對著他,正欣賞著書案那面墻上掛著的一副畫,畫中茫茫大雪,孤翁獨行,上面似乎還有蓋章,燕云衍見他看得那樣認真,忍不住上前了好幾步,到人完全靠近了書桌,與燕云瀾只有一桌之隔,他才重新喊了一句:“二哥,你在看什么?”
燕云瀾這回總算是轉(zhuǎn)過頭,“來了,坐?!?p> 他順手來拿起桌案旁的一茶壺給他斟了杯茶,遞到他跟前。
“懷玉從東來樓買的一副畫,畫是好畫,只署名的地方蘸了水,暈開了,將這畫生生毀了,且叫人看不清名字。”他喝了口茶,接著道:“懷玉讓我瞧瞧,能不能看出是誰的手筆?!?p> 燕云瀾自幼熟識天下名家的畫作,單看畫法畫技便能猜出畫的作者。
燕云衍對此事并不很有興趣,但興許是燕云瀾給他斟了杯茶的緣故,燙茶下肚,他心情也好了幾分,因而順著燕云瀾的話問:“嗯,結(jié)果如何?”
他搖了搖頭,“不好說,畫風(fēng)筆法鋒利,似是陽剛之人的手筆,但細節(jié)之處卻又更像女子的心思。”
燕云衍又小抿了一口,“懷玉叫你看這畫做什么?”
燕云瀾聞言,頓了頓,淡聲道:“興許是覺得這畫是個殘次品,她想求一副完整的……好了,不說這個,這次來可探清昨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昨日早朝,皇帝突然接到內(nèi)侍的一則消息,臉色大變匆匆離開了乾元殿,之后也沒再回來。
早朝進行到一半,突然結(jié)束,這樣的事,在他在位期間,還是頭一回。
可誰也不清楚內(nèi)侍到底是說了句什么話。
宮中的消息要流傳開來,是極快的,要封鎖消息,也是極快的。
燕云衍聞言,放下了茶盞,聲音不含悲喜:“那名早先侍奉御前的妾,懷上了?!?p> “妾?”燕云瀾重復(fù)道,手中無意識地摩擦著盛筆的斑竹筒,“那名崔州州府舉薦的良家子?”
燕云衍瞇眼想了想,并不能對上號,因而換了句回答:“就是前些日子挺受寵的那個。”
燕云瀾見他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眼底染上幾分笑意,“你都是個太子了,不會連朝中官員的名字和長相也沒對上號吧?”
“唔……”燕云衍避開他探究的目光,將話題牽了回去,嘴唇勾了勾:“二哥,你知道父皇最近在準(zhǔn)備什么嘛?”
“冊封那名良妾?!?p> 燕云瀾笑嘻嘻道:“二哥真是聰明。我原以為他封鎖后宮中有人懷孕一事,是為了防止有人加害皇嗣,如今看,倒是他分外寵那名女子了。”
費盡心機給她準(zhǔn)備一個驚喜。
只是不知道,是給個什么封位。
燕云瀾沒贊同他的話,反而搖了搖頭,“怕是不止如此,抬高一名侍妾的地位,給她尊貴的封號,只怕是為了一個目的鋪路。”
“二哥以為,是個什么目的?”
燕云瀾看向他,目光平靜而深重,蘊藏著心中的思緒,在開口之前,竟垂了垂眼。
“將其子嗣,定為下任天子?!?p> 聞言,燕云衍竟也沒覺得吃驚,仿佛他就是故意問出前半邊話,后邊的答案就等著燕云瀾說出口。
大概是他表現(xiàn)得太過平靜,平靜到燕云瀾生了疑,他揚眉看向坐在紅木彎椅中的清朗少年,“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有什么值得驚訝的。”他道:“皇帝素來不喜我,讓我當(dāng)這太子也不過權(quán)益之計,我未滿十四歲,他便提出要我娶辛家大小姐為妻的一事……”
他瞇了瞇眼,似乎在回憶當(dāng)時皇帝說的話,最后緩緩地將這段話補完整:“那么急切地盼著我娶妻,不過是要個能接班的子嗣?!?p> 而一旦有人繼承人,他這個太子也就可有可無。
燕云瀾沉默著,不知如何開導(dǎo)云衍,他不論是以從前的皇子身份還是以一個旁觀者,都能清晰地察覺到,皇帝對云衍的不喜……或者說是,憎惡。
他不曾承擔(dān)一點身為父皇的責(zé)任,亦對云衍展露一絲一毫的關(guān)愛。
三個兒子中,老大因腿疾得了他的憐惜,他也曾得他的悉心栽培,認真教導(dǎo),獨獨這個小兒子,不曾得他半分憐愛。
若說燕云衍對皇帝有什么作用,那大概是一柄殺人除敵的厲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這些話,無論云衍清不清楚,他都不能說出來。
燕云瀾慢慢走近云衍,待與他不過一肩的距離,他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必太過掛心此事,任何人做任何事都需要一個理由,皇上也不能例外。”
……
辛瑜到底沒能如愿地睡上覺,因為老太君突然“傳召”她,她只能拖著疲憊的身軀,去面見這位老祖宗。
她到東院時,見到佛堂里頭跪著一個人,看身姿纖細修長,應(yīng)當(dāng)是個女子,且看佛案上香燭的燃燒程度,這女子怕是跪了有段時間。
她疑惑是哪個丫頭犯了錯,隨口問了句帶路的丫頭:“那人是誰,怎么跪在祖宗禮佛的佛堂內(nèi)?”
“回王妃的話,是……”
辛瑜沒等丫頭回答率先上前了兩步,因她發(fā)現(xiàn)這背影有些眼熟,忍不住走近看了兩眼。
……是懷玉。
“叫你來我這,不是去佛堂?!?p>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沉穩(wěn)嚴(yán)肅的聲音,辛瑜嚇得心肝一顫,回頭調(diào)整表情道:“祖母,晚上好?!?p> 秦老太君逆著月光站在那,辛瑜看不清她的神情,且老太君明明個頭不高,她卻是莫名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老太君身后,一名老仆給她披上大氅子,老太君偏偏眼神都沒晃一下地盯著她這個方向。
辛瑜趕忙出來走到她身邊,也終于看清她的神情,橫眉豎眼,渾身上下散發(fā)著冷意。
“那個……祖母,懷玉犯了什么事?您要如此懲治她?”
見老太君這樣觸怒的神情,她其實也沒膽子這時候觸霉頭,但懷玉畢竟幫過她,且又是瀾哥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老太君今夜罰懷玉跪了一晚,明兒瀾哥要是知道,祖孫倆定然會生嫌隙。
西江坪
這真的是個肥章啊 小劇場下章來~ 想要票票啊~或者評論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