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期間,惠黎的話很少,也不對合同細節(jié)多加推敲,就簽下了名字。傾聽別人講話時,她就開始轉(zhuǎn)動手里的鋼筆來消除緊張。誰知,在會議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一個手滑,鋼筆從手中斜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撞在那人的胸前?;堇杪牭缴磉叺膼傋拥刮艘豢跊鰵猓滥侵讳摴P必定在他身上濺開了墨點,可是她連起身說句抱歉的勇氣都沒有。會議室里寂靜一片,僅僅是幾秒的時間,卻讓惠黎感到度過了數(shù)小時?;堇柰低灯沉艘谎郏侨似届o地從地上撿起鋼筆,握在手中,繼續(xù)講他沒講完的話。
終于熬到會議結(jié)束,惠黎也不準備要回那只鋼筆,正想要收拾東西趕緊離開的時候,她聽到他致命的邀請:“今天大家如果沒有其他事,就去酒店聚餐慶祝今天的成功簽約,酒席也已經(jīng)訂好?!?p> 悅子聽到此話,如同搖晃撥浪鼓一般晃著她的手臂,抑制著激動的語調(diào)說:“天吶,還從來沒有和應(yīng)總一起吃過飯呢!惠黎,你可真是福星!”
“也請惠黎小姐務(wù)必賞光?!边@聲音近在耳畔,把悅子嚇得立刻彈開,給眼前的兩人騰出了空間。
這是今天惠黎第一次正視他的目光,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出情緒。他身上的白色襯衫,在左胸口的位置,五六個墨點已經(jīng)漾開,十分突兀。
“對不起。”惠黎眼神閃躲著,說出遲來的道歉。
“無妨?!彼麑⒆郎系匿摴P帽蓋上去,還給她,說出酒店的名稱之后,揚長而去。
走出寫字樓,惠黎看到遠處街上的霓虹燈在漸黑的夜色中亮起。果然初秋還是和夏天有所分別的,尤其在晚上,涼風習習,惠黎不禁抱住雙臂。
悅子去了洗手間,讓惠黎在門口等她。
一輛黑色邁巴赫駛來,停在她的面前。車窗搖下后,出現(xiàn)了那張擁有完美下頜線的俊逸非凡的臉。
“還沒有走嗎?”應(yīng)墨酥問。
“等人?!彼?,這時應(yīng)該要笑一笑,才不失禮貌,便扯了扯嘴角。
“先上車吧,挺涼的?!彼醚凵袷疽馑先ァ?p> “不了,可能還要等一會兒?!彼辉倏此难劬?,“應(yīng)總,你先去和他們吃,我們隨后就到。”
他沒有發(fā)動的意思。
惠黎也沒有上車的意思。
兩人在暮色中僵持著。突然間聽得高跟鞋飛快跑來的聲音,悅子扯著嗓門喊到:“惠黎,只剩我們了嗎?”她奔到門口,一個剎車不住,差點撞上眼前的車,訕訕地問候,“應(yīng)總,你也在啊?!?p> “嗯,等你們一起走?!?p> 悅子心下一喜,趕趟上了車?;堇枰矝]有理由再拒絕,只好跟著坐進去。
飯店不遠,大概會經(jīng)過五個紅綠燈,只是遇到下班高峰期,路況有點堵。
悅子從后視鏡里偷瞄應(yīng)墨酥,一想到女同事們成天垂涎的應(yīng)總居然在為她開車,她心里就忍不住得瑟,還偷偷用手機拍下了照片,傳到私下組建的微信群里。不多時,群里瞬間炸了,一個個的紛紛向她擲手榴彈,亮出磨好的尖刀。
激動歸激動,應(yīng)墨酥高深莫測的性格,一時讓悅子找不到話題來活躍氣氛。
惠黎干脆在右耳插入耳機聽起音樂。
“那個,應(yīng)總,我最喜歡咱們公司的寫字樓了,晚上發(fā)光的氣質(zhì)真不一樣?!睈傋酉?,還是聊他的公司比較可靠。
“嗯,這寫字樓,我五年前就擬了圖稿?!?p> 掐指一算,五年前還是公司沒有成立的時候。短短幾年,他就能成立一家公司,并且成功上市,還擴張了幾家外地的子公司,商業(yè)奇才啊。
悅子傾佩之情溢于言表:“設(shè)計理念太獨特了。”
“它有另外一個名字?!?p> “是什么?”
“在水一方?!?p> 惠黎閉著的眼睛,此刻睫毛撲閃得厲害。她的腦海浮現(xiàn)出沈南葵的面龐,是當?shù)闷稹八^伊人”四個字。
話題越聊越少,然而前面的車流卻一動不動,大概是出了交通事故。
他的右手盤弄著打火機,火苗時現(xiàn)時滅,興許心里開始不耐煩了。他隨即從煙盒里夾出一根煙,側(cè)過頭來問道:“介意么?”
悅子連連擺手表示不介意,惠黎不置可否,依然閉著眼睛。
他搖下車窗,輕車熟路地點燃香煙,慢條斯理地抽著,向窗外吞吐煙霧。
悅子迷戀而激動的勁頭漸漸平復,現(xiàn)下,保持理性去觀察應(yīng)墨酥,發(fā)現(xiàn)他真是隨隨便便一個動作都能迷死人的男子,把煙抽得如此斯文的,至今還沒發(fā)現(xiàn)第二個。這反而是更要命的覺悟。
車子沒有辦法行進,他干脆熄火。熄了火的車里更靜了,惠黎能夠感覺到另一只耳機的音樂聲,正裊裊飄出來。
“你這次回來,還會走嗎?”他突然問。
悅子自然知道這話不是問她的。她看到應(yīng)墨穌后視鏡里的雙眸,正投向她身邊這位合著雙眼的女子。惠黎終于睜開眼睛,對上了那雙望向自己的清冷眸子,回道:“不走?!?p> “你畢業(yè),有四年了吧?”
“我讀了研,畢業(yè)剛滿兩年?!?p> 一問一答間,悅子終于明白,這兩人原來是舊相識。她不解的是,為什么在剛剛的會議上,他倆一點沒有熟人之間的互動,陌生客氣得很。
悅子憋不住心中的疑惑,在手機里打上“你們什么關(guān)系?”,碰了碰惠黎的胳膊,給她看。
惠黎嘴角一抿,微微欠身,在悅子的手機上熟練地打下一行字。眨眼間,她又把那行字刪除了,重新打了簡單的三個字:我姐夫。
什么??。。。?!他不是黃金單身漢?!?。。。?!
不管用多少感嘆號,都難以表達悅子知道這個情報后,宛如吃了魚雷的心情。要知道,公司上下多少女性都將在今夜同時幻滅,不要說追求,以后連垂涎的資格也沒有了。
惠黎覺得今天唯一想笑的時刻,就是看悅子現(xiàn)在這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她真的不擅長遮掩情緒。
忍著笑,惠黎繼續(xù)在下面補充了一句:回歸單身了,五年前。
悅子一看,如獲解藥。
這兩個人在后面的小動作,應(yīng)墨酥從后視鏡看得一清二楚。他已經(jīng)抽完一根煙,無聊之下,打開收音機。
音樂頻道正在播放老歌,是那英的《愛上你等于愛上寂寞》。這致命的旋律一響起,兩個女生瞬時安靜?;堇枘樕系男θ轁u漸消失,心上似乎被扎了一針,不時地鉆疼。
歌里在唱:
“而我的夢
深藏在心中
那里有甜蜜的幻想
全是你和我?!?p> 惠黎盯著他的背影,視線開始模糊,在淚水掉落之前,她偏過頭去看向窗外,悄悄地抹掉兩滴沒有出息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