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的傲態(tài),一進(jìn)入車駕里就崩碎成片。
脫力的靠在椅背上,心中滋味不能用言語形容。那奏折是立太子風(fēng)波時,李尚書呈上來詢問皇上意見的
我本以為在立太子之爭里,以他為首的新貴那派堅(jiān)持的“皇帝年輕,立太子為時尚早”的態(tài)度,就是源于皇上授意。
卻原來,蕭懷瑾心底完全不是這想法。
什么此時立太子過早的論斷,不過都是借口和拖延
那奏折的朱批,明明白白寫著“熤朝江山,不得讓遼東人染指?;屎笾?,永不可為太子”
我真是傻得徹底。
琞兒對他,不過是一個“遼東人”。那我又算什么?我以為我對他而言是不同的,但我錯了,一錯再錯。
怪不得在我孕初,他就希望我生得是個女兒。
怪不得在琞兒抓周抓起玉璽時,他的表情那么僵硬。
怪不得在琞兒死后,他沒掉一滴淚。
我的直覺一開始就是對的,他不喜歡琞兒。但他做出一場場情真意切的慈父戲碼,騙過了我,騙過了所有人。
在他抱著琞兒時,動作神情儼然是天下最模范的父親模樣,看著琞兒眼里都是慈愛驕傲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做戲做得這么真?
我又想到了林姿那一聲聲“瑾哥哥”,在她被關(guān)押后、受刑后、家人都死絕以后,她還在叫著“瑾哥哥”
而蕭懷瑾看她的眼神只有冰冷厭惡
她同我一樣傻,都被蕭懷瑾騙了。
在以前專寵林姿時,他想必也是用盡了溫柔戲碼,不然怎么哄得林姿到死,都還愛他,都相信他。
那一聲聲“瑾哥哥”,現(xiàn)在看來多諷刺。
蕭懷瑾他沒有心。
他可以聽著林姿受一丈紅時的慘叫而沒有半分波動,甚至若無其事的對我笑著伸手,喚我回宮。
他可以前一刻還冷冷靜靜的寫下“皇后之子,永不可為太子”,后一刻就把我擁在懷里喝蘇臺茄
我全身一陣陣發(fā)冷,從背脊蔓延到四肢。
他太可怕了。林姿于他,琞兒于他,我于他,不過都是一顆顆棋子,被他耍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要不是我今天親眼看到了那奏折,我恐怕會和林姿一樣,到死都愛著他。
蜷在車駕內(nèi)一角,冷得打顫。
就連自己的心也被冷氣入侵,慢慢覆上一層冰。它一點(diǎn)一點(diǎn)吞噬著我心里涌動的對蕭懷瑾的愛意之火。
那最后一點(diǎn)殘存的火星,也在微弱掙扎后,熄滅了。
我只覺得冷,前所未有的冷。比小時候失足掉入冰湖里還冷,比我一次次摔在霜凍的地面上還要冷。
本就冰涼的雙手,此時更冷得指尖都沒了血色,慘白一片。
我突然覺得我像一葉無依的小舟,漂流在洶涌無際的大海里,沒了方向,也看不見星光。下一刻就會被惡浪傾覆,葬身海底。
但我沒想到,這一股惡浪來得這樣快。
這幾日對彩珠的暗中調(diào)查終于有了結(jié)果。當(dāng)我將高公公的回信丟到她面前時,還想著搖頭騙我的她終于露出懼色。
世上沒有能包住火的紙。
她和收養(yǎng)她的老嬤嬤,兩個大活人在這皇宮里生活了這么些年,那些痕跡怎么會被輕易抹去?
我從來都不傻,只不過用了真心就不會再去猜忌。他們就真當(dāng)我會被永遠(yuǎn)蒙在鼓里,一輩子活在他的監(jiān)視之下?
當(dāng)我看著彩屏拿來的那回信,之前所有的懷疑都得到了確認(rèn)。
一幕幕聯(lián)想了以前的種種,為什么我每次偷偷出宮蕭懷瑾都會那么快就知道?為什么每次我和蕭懷瑾有了不合,都是彩珠第一個來勸我?
不過是彩珠從來就是蕭懷瑾的人,是他安插在我身邊的奸細(xì)。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匯報(bào)給他。
“那個收養(yǎng)你的嬤嬤,是皇上生母最好的朋友。在皇上生母還是小宮女時她們就熟識,聽說是來自于同一個家鄉(xiāng)罷”
我冷冷一笑,將那信紙扔在了她面前“這么說來,你幼時就和皇上玩在一處,你們倒是真正的青梅竹馬了?”
“皇后娘娘”她一下子跪在地上,面色煞白
“彩珠啊彩珠,這么久本宮可有薄帶過你半分?本宮把你當(dāng)姐妹,你卻是皇上派來的細(xì)作!”
我笑意更深了些,笑著笑著眼淚就盛滿眼眶
“你監(jiān)視我也就罷了,可你為什么要害死琞兒?看著寶絹放火時,你良心可有半分難受?不對,不對,我該問你,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氣得將桌上的茶杯茶壺一掃而落,瓷片破碎,震得彩珠一抖。
我的心也像那一地碎片,再不能復(fù)原
“娘娘,娘娘”她眼淚也簌簌掉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是皇上的吩咐,我沒有辦法,對不起”
“自大皇子死后,我日日夜夜受煎熬,看著娘娘你半條命也隨大皇子去了,我更是恨不得向您磕頭謝罪啊娘娘”
“磕頭謝罪?”我一字一頓說得咬牙切齒,“琞兒死了,又借此搬倒了林家?;噬线@盤棋,一箭雙雕,你高興都來不及罷?”
“不是的,不是的,娘娘?!?p> “我沒想到娘娘是這樣純真仁善之人,更沒想到娘娘會待我這么好,您是除了我的養(yǎng)母之外,對我最真心的人了”
“可皇上是我的主子啊娘娘。”
“我開始只是單純的監(jiān)視娘娘,可是后來我是真的希望娘娘和皇上能恩愛永睦哇”
她哭著跪著走過來,想抱住我的腿。我條件反彈瞬間站起,凳子被力道帶得倒在了地毯上,一聲悶響
我看著她不住的搖頭,拼命忍住眼淚不讓它掉下
“你和寶絹,居然都是蕭懷瑾的人。一個你監(jiān)視我,一個寶絹監(jiān)視林姿。最后一把火燒死了琞兒,罪名順勢就栽給了林家”
“哈哈哈哈哈哈,蕭懷瑾不愧是中原的皇帝。你和寶絹,都是忠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明明在笑,眼淚卻再忍不住
“我就說林姿那樣的人,怎么會養(yǎng)出寶絹這么個甘心為她殺人,自己從容受死的婢女。”
“卻原來,你們都是蕭懷瑾培養(yǎng)的好奴婢!”
“好奴婢”三個字我咬得很重,心卻像爛了個窟窿,汩汩地往外冒著熱血
我想那個愛著蕭懷瑾的元顏翎,徹底死在了這一刻。
如同燒死琞兒的那場大火,我對蕭懷瑾的情義,也被今日愈燃愈旺的真相之火,燒成了灰燼
而我的眼淚,就像那場沖刷干凈琞兒骨灰的傾盆大雨,將這愛的殘灰也全沖凈
那原本用來愛蕭懷瑾的一顆心,只剩下遍地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