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仁初咧嘴笑了,露出一排白牙,如同一縷和熙的春風(fēng)吹過。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笑,平時的笑不露齒好像還隱藏著什么東西,如今這樣像孩童一樣的笑臉更加純真,看起來還有點傻里傻氣。
“我真高興?!彼χf,“從幼時見你,不過和你短短相處了兩個月,我卻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不在乎什么權(quán)力爭寵,不在乎玩伴的地位,不會因為別人吃了你喜歡吃的東西、穿了你喜歡穿的衣服,就和人大打出手,更不會受人挑唆去傷害威脅到你地位的孩子,或者叫來你那地位尊高的母妃憑理。你總是禮讓著,那時我就知道你和他們不同?!?p> 他微微垂下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所以現(xiàn)在能和你重逢,能繼續(xù)和你做朋友,我很滿足?!?p> 清律有些驚訝,他肯和自己講心里話,或許證明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一定地位的,這讓她無端得感到開心,就連參加葬禮的沉痛都被洗刷掉一二。
“是嗎,能被你這么認(rèn)為……是我的榮幸?!?p> 兩人相視而笑,又坐了一會兒,江仁初起身道:“走吧,時候不早了?!?p> 已經(jīng)快到晌午時分,清律也跟著站起身,穿過那架在水面上蜿蜒的棧道,在道口處分別:“對了,我在集市上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玩的東西,改天帶你去?!?p> “好,我等著?!?p> 她點點頭,望著江仁初離去的背影發(fā)愣。
采薇雖然一直在亭外待著,但也多少聽到了一些他們的對話,尤其江公子看公主的眼神,總覺得怪怪的,和別人不一樣。她雖然整日呆在宮里,卻從他人口中依稀了解到很多關(guān)于他的傳聞,亦真亦假,但她始終相信任何事情都不是空穴來風(fēng)。
見清律還站在原地,她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公主,該回去了……”
“噢?!鼻迓苫剡^身,從她身邊快速走過,只一瞬,采薇卻還是清楚看到自家主子臉上那抹可疑的紅暈,還有那明顯有些歡騰的小碎步。
“主子……”半路上,采薇糾結(jié)了很久才問道,“有句話奴婢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您……可否心儀江公子?。俊?p> 清律聽到這話猛頓住腳,驀地回過頭來:“你……你你這丫頭胡說什么呢!”
這個反應(yīng)……
“因為奴婢覺得江公子,好像對您有意……便斗膽問問看。”
“對我有意?……那、那我怎么沒看出來啊!采薇,有些話可不得亂說!否則別怪我掌你嘴噢!”她明顯有些慌亂,語無倫次,還是強裝兇惡來掩飾自己的張皇?!敖优c我只是普通朋友,哪來那些亂七八糟的情誼!況且,我……”
“那就好公主,若您不待見他,奴婢就放心了!反正那江公子只可遠(yuǎn)觀不敢褻玩焉,做做朋友還好,他可休想其他什么壞心思!”采薇沒好氣道。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清律不解她如此態(tài)度。
“您不知道吧,這位江公子在宮人們中的口碑可差極了。據(jù)說他閑暇之余,花天酒地、走遍煙花巷陌風(fēng)流之地,妥妥的紈绔子弟。連他自己兄妹都這么說呢!”
采薇見縫插針,恨不得將所有聽到的壞話都一股腦倒出來,省得主子單純,被那花花腸子的紈绔哄得團團轉(zhuǎn)。
先前她不了解這人時,再加上他幫過主子,在主子無聊時前來看望,還帶她出去解悶兒,也懶得說什么??扇缃袼谷桓矣惺裁捶欠种?,那絕對忍不了。
“一堆風(fēng)言風(fēng)語,你竟然就信了。先前我剛在眾人面前批判了這股風(fēng)氣,如今你就拿來勸說我,你這不是打我臉嗎?”清律光火道,“還有,我倆既是朋友,就該容忍對方的缺點,他若真有你們說的那般不堪,如何做好府尹職務(wù)?我不會因為這些閑言碎語就疏遠(yuǎn)他,未免太過目光短淺。今日的話我就當(dāng)你沒說,以后也休得要我再聽見,否則我真的要懲罰你!知道了嗎?”
她說罷,一甩袖子朝前走去。
采薇委屈,噘著嘴小跑著跟上去,也不敢再說什么了。
而另一邊,舒寧宮內(nèi)。
返程回宮的蘇淑妃略顯疲憊地卸下玄色的紗罩衣,半倚到榻上,接過婢女送上來的茶水,一口氣灌進嗓子里。
她簡直要被葬禮上那濃烈的紫檀香氣嗆得說不出話,還白白為仇人吊了半天唁,實在讓人憋屈,真不曉得一個罪人,何德何能如此風(fēng)光大葬。
只是便宜了她,死得如此容易。據(jù)審訊官交代,她已經(jīng)全數(shù)承認(rèn)了自己的罪行,因為痛恨宋顰兒對自己平時的打壓,嫉妒她的美貌和得寵的地位,這才昏了頭,收買宮外人想給她一個懲罰。結(jié)果中途被十三公主撞見,為了保密只好也對她下了手。
雖然這和兩人的證言多少有些出入,不過并不影響治罪,也就當(dāng)成記憶紊亂的結(jié)果。
只是可惜她母女倆以前將信任都喂了狗,有好事多少都照應(yīng)著她姊妹,沒想到卻換來如今的結(jié)果,被自己養(yǎng)的狗反咬一口。
她越想越氣,到最后將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
可憐她那善良純真的女兒,毫無防備地被人捅了背后一刀。她原本還想著等到提審那天,再一番添油加醋,讓皇上把她趕出宮去,派人暗殺之,一了百了格外清凈。如今也算是大仇已報,可是,她總感覺有哪里說不上來的古怪。
“母妃,您回來了?!?p> 沒等她靜下來仔細(xì)想,便看到宋顰兒走進來,秀麗的臉上掛著快意,“那宋瓷當(dāng)真沒了?您可親眼目睹了?”
“自然,皇帝親自命人操辦的葬禮,怎允許出錯?”
“呸,真是個賤人,枉我之前一番好心對她,她卻暗地里想著怎么害我!真和她那死娘一樣不知好歹、狼心狗肺!”宋顰兒惡狠狠道,了了又拍拍手,“不過如今還不是成了一抔土,這做人啊,就是不能太貪婪,真是惡有惡報!”
蘇淑妃卻笑不出來,她單手撐著自己的額頭,苦頓道:“顰兒,即便這次事情結(jié)束了,你以后卻還是要小心謹(jǐn)慎。尤其是那個宋荷,務(wù)必防著她?!?p> “宋荷?”宋顰兒嗤笑一聲,“就那個慫包,她敢來惹我?況且,是她姐姐先犯人的!”
“這些都不重要,她只知道她唯一的親姐姐走了,以后務(wù)必是要怨恨你的。”蘇淑妃語重心長道,“一個人可以成長得很快,更何況是親死之痛。她要是聯(lián)合你的敵人,你就不得不提防了。小心駛得萬年船?!?p> 宋顰兒怔了怔,接著沉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