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翌路周邊有個挺大的賣場,因而附近還算熱鬧,何曙雪和同樣到站的幾個人排著隊下了公交,就匆匆往三十二號奔去。
里頭光線著實暗得很,何曙雪在門口適應(yīng)了一下,才繼續(xù)往里走去。
臺上有個姑娘正坐在高腳凳上,拿著話筒輕輕哼著一些不知名的小調(diào)。何曙雪在那樂聲里四下尋找著阮梓遠,好容易才在一個角落里看見那個趴在桌子上的姑娘。
她一瞬間以為阮梓遠是已經(jīng)喝醉了才趴著的,當即心下一驚,連忙快步往那邊走去??煽煲叩饺铊鬟h身邊時,阮梓遠卻突然立起了身子,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圍,最后把視線定格在何曙雪身上。
何曙雪走到阮梓遠身邊坐下,阮梓遠便順勢依偎在她肩頭——其實兩人差不多高,阮梓遠稍稍弓一點身子,就能夠找到一個非常舒服的姿勢。
她靠著何曙雪的肩頭,怕何曙雪生氣,先是說了一句:“我一直乖乖地等你過來,不是醉了才趴著的?!?p> 何曙雪抬起阮梓遠沒靠著的那支胳膊,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嗯”了一聲,才問她:“怎么了?”
阮梓遠聲音像是有些嘶啞,有點哭過之后的意思在,但環(huán)境使然,何曙雪坐下時并沒能看清阮梓遠的臉,也沒能肯定阮梓遠現(xiàn)下的具體情緒狀況。
阮梓遠沒有回答她,只是把頭偏了偏,變成了埋在何曙雪肩頭的姿勢。何曙雪下意識感受了一下,沒有感受到濕潤的感覺,稍稍放下了些心來——應(yīng)該是沒哭。
阮梓遠沒有回答,何曙雪便只好自己開始猜測原因:“最近發(fā)生什么事了?是工作太忙,覺得壓力太大了嗎?”想到夏驚雁父母已經(jīng)回國了,又試探著道:“還是說想驚雁了?”
阮梓遠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有時候何曙雪還挺羨慕阮梓遠的。阮家和何家的家庭氛圍其實差別還挺大,阮梓遠作為妹妹,從小也算是被爸媽哥哥寵著長大的——是字面意思的那種寵。雖然阮梓遠并沒有被寵出些什么不好的心性來,但那份純真與稚氣卻還時常能體現(xiàn)在生活中。她算是個樂天派,自信又活潑,也會處理人際關(guān)系,很容易就能和別人保持個不錯的關(guān)系。
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時,阮梓遠有時還會故意拿一副委屈的表情看人——當然多數(shù)情況下是犯了什么小錯——借此總能讓人未語先軟半顆心,也就不想追究那些小小的過錯了。但這么多年下來,何曙雪早已分辨得清,她什么時候的委屈是故意拿捏出來的,什么時候的委屈又是真的委屈。
此時顯然是真的委屈了,才會把自己叫到南翌路三十二號來。
眼下身邊的姑娘整張臉都埋在自己肩頭,身體卻細細密密地微微發(fā)著抖,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么似的。
何曙雪抬手一遍一遍撫過阮梓遠垂在肩頭的頭發(fā),安靜了好幾分鐘,見阮梓遠還是沒有說話,便又輕輕“嗯?”了一聲,哄勸道:“怎么了呀?不想跟姐姐說一說嗎?”又問她:“還是只是想讓姐姐陪你一會兒?”
阮梓遠一抬手環(huán)住了何曙雪的腰,又過了一會兒才悶悶地開了口:“姐姐,我真的好沒用啊?!?p> 何曙雪撫著阮梓遠頭發(fā)的手頓了一下,而后穩(wěn)住語氣,先是回了一句:“怎么會呢?”而后停了兩秒,等著阮梓遠沒說出口的下半句話。
阮梓遠吸了吸鼻子,把何曙雪抱得更緊了些,才低著聲音問她:“姐姐,我是不是太幼稚了些?我是不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我是不是把身邊的人對我的好都當成理所當然了?我是不是……不值得被真心對待?。俊彼贿B串問出了好幾個問題,剛開始還穩(wěn)著語氣,到最后幾個字卻像是再控制不住了,音節(jié)都再難完整。
阮梓遠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停下來深吸了口氣,松開了抱著何曙雪的手,重新坐直了身子,一伸手拿過桌上放著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才佯作冷靜地說了一句:“姐姐,我失戀了?!?p> 何曙雪眨了眨眼,內(nèi)心半是震驚半是恍然,甚至不合時宜地想,阮梓遙和阮梓遠不愧是兄妹,阮梓遙猜的可真是準。
之前有一次閑聊時,何曙雪無意中提到,這么多年好像也沒見著阮梓遠找個男朋友什么的,也不知是為什么。
阮梓遙當即笑了一聲,先是有些不滿道:“誰知道這丫頭談沒談,說不定只是沒跟人說而已。”
也許是阮梓遙話里的不滿真實得有了指向性,何曙雪莫名地領(lǐng)會到了一些什么,疑惑地盯著阮梓遙看。
阮梓遙便輕咳了一聲,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阮梓遠也沒等著何曙雪繼續(xù)問她具體信息,自己主動便說了出來:“哥哥猜的沒錯,是陳行可。但是……”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桌上的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何曙雪下意識地往那邊一瞥,才意識到那是阮梓遠的手機,有一個沒備注名字的人正在給她打電話。
阮梓遠看了一眼,按了一下鎖屏鍵關(guān)了震動,卻沒掛斷電話。
何曙雪對那串號碼有些陌生,見上頭也沒標注是垃圾電話之類的,歸屬地還是臨市,便下意識問了一句:“誰打來的?不接嗎?”
聽見何曙雪這一問,阮梓遠直接掛斷了電話,默了默才道:“不接,誰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打來的電話?!?p> 可下一秒,又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何曙雪看了一眼,電話號碼和剛剛那個是一樣的。
她疑惑道:“這電話都連打了兩次了,應(yīng)該是有事找你吧?”
“能有什么事?!比铊鬟h伸手拿過手機,再一次掛斷了電話,隨后又動作極快地把那串號碼放入了黑名單。
做完這一切,她重新把手機扔回桌子上,手機因為慣性在桌面上滑動了一截,她也沒管,反手一撩頭發(fā),靠回了小沙發(fā)背。
何曙雪看著那一串動作,突然福至心靈——那個電話,是陳行可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