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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鳳儀

第二十六章 桃樹

兩朝鳳儀 枕冰娘 2129 2019-09-04 12:50:00

  “姑姑真的覺得,本殿,是萬民期盼么?”趙熙行異樣地看了羅霞一眼,“或者說,我趙家的江山,應(yīng)該繼續(xù)么?”

  心驚膽戰(zhàn)的話,羅霞卻面色如昔,道:“殿下,你是在問奴婢,還是問奴婢的先祖?”

  趙熙行收回視線,趴在玉榻上,聲音如從時間深處傳來。

  “大周蕭家的江山,延續(xù)了三百年,直到我趙家篡位,趙氏代蕭。但我父皇,尊哀帝為弟,兄弟之國,并未變國號,依然稱周。但是,早已物是人非了?!?p>  趙氏代蕭,君臣易位。

  然而,大周,還是那個大周,天下,卻已不是那個天下了。

  只是民間為了區(qū)分,會將蕭周,稱為“東周”,將如今的趙周,稱為“西周”。

  “殿下,隔墻有耳,這種議論前朝的事,還是……”羅霞警惕地看了眼四下,欲言又止。

  趙熙行恍若未聞,素日言行周正的他,此刻卻毫無顧忌,娓娓道來:“本殿總是在想,這一切對么?被染紅的午門啊,洛氏上萬人的血,本殿從不敢忘。以你骨子里的立場,你說,這一切,對么?”

  羅霞眸色一閃,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呼出來:“殿下,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您為什么,一定要要個答案呢?”

  “本殿念書時,夫子說,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尊位也是一樣,德配位,知何德配位。”趙熙行徐徐道,“一切大變的起點……你有資格,告訴本殿答案?!?p>  羅霞的指尖在羅裙中攥緊,良久,又松開,她看向了殿外,江山萬里,盛京繁華,一城長治久安。

  羅霞笑了:“殿下,將您的頭低下,再低些……去問問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吧,我想他們……已經(jīng)告訴過您答案了?!?p>  趙熙行瞳孔微縮。

  羅霞也不多解釋,跪安辭去。出殿不到兩步,就見了迎面而來的龍輦。

  “奴婢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绷_霞跪倒。

  趙胤虛手一扶:“起來。你也是剛?cè)タ戳藮|宮?”

  “正是。東宮感念陛下仁慈,已經(jīng)潛心省罪,暗自改過了?!绷_霞低頭稟道。

  趙胤點點頭,目光凝在羅霞身上。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腦門頂兒,她睫毛很長,燕尾般垂下,撲朔間,一抹婉約如梨花。

  趙胤微微瞇眼:“朕,打了東宮……你想親眼見證的東西,失望了么?”

  羅霞唇角輕翹,如昔道:“不是陛下說,那天只論父子,不論君臣么?”

  趙胤一愣,笑了:“也是。朕問了個傻問題,父子父子,哪有答案?!?p>  莫名其妙的對話。周遭宮人聽得稀里糊涂。

  趙胤低頭看著羅霞,余光看到女子雪白的一段后頸上,有一個小紅包,蚊蟲叮的。

  “東宮……這么缺驅(qū)蚊的香囊?”趙胤的語調(diào)帶了不快。

  “陛下息怒!太醫(yī)署為東宮制的香囊,都是最好的,只是天兒日漸熱了,再好的香囊,也不能防個十全?!绷_霞請罪。

  “那就令太醫(yī)署多送些去。東宮有傷在身,本就體虛,要再被蚊蟲叮咬,朕,饒不了太醫(yī)署的崽子們!”趙胤威嚴低喝。

  立馬有內(nèi)侍將圣旨傳下去。龍輦離去,羅霞跪安,剛起身,又聞身后的龍輦停下,趙胤悠悠一句:“你……驅(qū)蚊的香囊,你也多領(lǐng)幾個。”

  羅霞連忙謝恩。回頭想尋那抹明黃身影,龍輦已消失在東宮門口。

  不一會兒,里面?zhèn)鱽碲w胤的怒喝:“東宮的臉色怎么還這么蒼白?這群庸醫(yī),活膩歪了不成!”

  羅霞笑了。她看向三宮六闕,最無情的地方,有時,又是最可愛的。

  她想見證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望過。

  待羅霞回了配殿,花二已候她多時,看見她便迎上來,問她上面有什么話。

  “上面?哪個上面?”羅霞笑,明知故問。

  花二欲言又止,作勢就要回房:“不說算了……”

  “哎哎,二姑娘留步!”羅霞收起玩笑,拉住她道,“東宮沒什么話。但奴婢親眼見得他,將那羅帕貼身放了?!?p>  “貼身?”花二連忙低下頭去。羅霞又揶揄了她一番,便辭去領(lǐng)驅(qū)蚊的香囊。

  這時,聽得沈銀傳話下來,說自己病好差不多了,花二她們即日就可啟程回鄉(xiāng)。

  花二自然歡喜。通知了婆婆,花三,卻獨不見阿巍。問過宮女都說沒看見?;ǘo法,阿巍若真想在宮里走動,沒誰攔得住他的。

  正當(dāng)眾人找阿巍時,當(dāng)事人卻在御花園一株桃花樹下,倚著發(fā)呆。

  晚春,桃花已經(jīng)落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幾朵,還執(zhí)拗地簇著瓣兒。桃瓣繽紛落在阿巍的佩刀上,為那凜冽寒光,增添了一分溫柔。

  男子的眸恍惚起來。

  溫柔,對啊,那是個多么溫柔的人啊。

  ……

  那時,他年少成名,一把破軍刀名震天下。剛?cè)豕冢惚坏壅僖姟?p>  也是這樣的早春,御花園的桃花,還開得熱鬧。

  他第一次見到了那著明黃宮袍的男子。臉色蒼白,身形清癯,三春的艷陽都在他眸底融化成了夜。

  男子命他和另一名少年當(dāng)眾對一遍刀法。

  手握破軍的他,意氣風(fēng)發(fā),絕沒想過自己會輸,刀鋒如雪斬過,整個人的目光銳利得,不帶絲毫軟的。

  他一刀刀斬向?qū)κ值纳倌?,狠戾如剛磨牙的小獸,嚇得那少年倉皇后退。

  宮袍男子靜靜的看著,緩緩伸出手,晃了晃身旁的一株桃花樹。桃瓣紛紛揚揚,如雨飄落,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分毫之誤。在頂尖刀客的對決中,已足矣重判生死。

  他眼神一恍,刀鋒偏離了兩寸,那對手少年迅速抓到機會,一個反擊,刀鋒便架到了他脖子邊。

  哐當(dāng)。破軍刀墜地。他不可置信地傻了,自己居然輸了,罪魁禍首竟然是桃瓣。

  宮袍男子伸出手,接住了一枚桃瓣,輕輕一笑:“你看,最鋒利的刀,還不一定能敵過最柔軟的花瓣呢?!?p>  他若有所思地也伸出手,接住了一枚桃瓣,然后在那一刻,他刀道頓悟。

  他跪倒在那男子面前,獻上了刀,和一生的忠誠。

  ……

  阿巍看向頭頂桃樹。已是晚春,芳菲凋零,可在他眼里,大朵大朵的花兒綻放,又重新緋紅如霞。

  他伸出手,一枚枯萎的桃瓣飄到他掌心。

  和那時一樣。

  只是,花兒落了。

  人兒,不歸了。

枕冰娘

多么溫柔的人啊。那個“他”,大家都已經(jīng)猜到身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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