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正午的陽光盡情潑灑進來,劍芒般刺目。
唐季清走下臺階,站在新宅的海棠樹下,望空發(fā)呆。
清風(fēng)徐來,撫不平唐季清的心緒,卻將張可俞癲狂的大笑扯的稀碎,用一腔子新鮮的血和了,風(fēng)干了刑場的泥土。
唐季清長嘆一聲,將面前的一杯水酒端起,卻不小心傾灑在了地上??粗茲n慢慢被土地吸干,他才又抬起頭來,仰望著陽光刺眼的天空,道:“什么事?”
已在唐季清身后站立多時的貼身小廝不敢多言,只恭恭敬敬遞上一封信札,道:“老爺,常春園的信兒。”
唐季清聞言,忙轉(zhuǎn)身接過信札,打開迅速瀏覽著,一邊看下去,他的眉毛卻擰得更緊了:一夜之間,沈鴻若以區(qū)區(qū)一個七品翰林供奉,擢升四品右僉都御史,簡直是乘了孫悟空的筋斗云了!
其實升的快倒也是不難理解,畢竟只要對了皇帝的心思,朝為布衣暮列三公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沈鴻若之前默默無聞,也未見有何建樹,皇帝怎么會注意的到他呢?
要知道,自己可是拼上了身家性命,才換得這個首輔之位,這個沈鴻若又是何德何能就被委以重任?
更值得讓人注意的是,這位剛剛走馬上任的右僉都御史,都沒有到衙門里報道,就直接奉旨出京巡查去了!
巡查什么?官聲?民政?農(nóng)耕?
皇帝什么都沒說。這才是最值得推敲的地方。
唐季清瞇起眼睛,背著手徘徊在海棠樹下。
該怎么辦?本以為張可俞案結(jié)束了,自己能消停消停,誰知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風(fēng),好像愈發(fā)的大了。
無所不往的風(fēng),穿過樹梢,越過平湖,從開著的窗子穿堂而過,給這個庸常的午后更添了幾分慵懶。
“從古至今,即使是丹青圣手,也最頭痛畫這些虛無縹緲的風(fēng)雨時氣,你說畫實了吧,會太死板,失了天地以萬物為芻狗的瀟灑之意;畫虛了吧,又不能傳其形神,實是兩難?!弊蕴柊资牧首雍吞扑蓢跁琅裕屑?xì)觀摩著一幅展開的山水長卷,口中亦不住感嘆著。
“如此便更能考校畫者功力了,”唐松點頭道:“這幅《秋風(fēng)入松圖》主題為秋風(fēng),風(fēng)之為狀,無形無跡無容無貌,極難下手描摹,可是此圖卻以松濤起伏之狀形容秋風(fēng)陣陣綿綿,不可謂不妙?!?p> “是啊,還有這位山下正在過橋?qū)⑷胨闪值男腥?,一手捂著已被掀掉一半的斗笠,一手拉著衣襟,低著頭,躬著身,更讓秋風(fēng)之烈躍然紙上,而且還平添了幾分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之味,當(dāng)真無愧于丹青大家的稱號啊?!卑资澋?。
唐松小心翼翼地摩挲著畫卷,眼睛卻是怎么也瞧不夠:“真想認(rèn)識認(rèn)識這位畫畫的野藤老人,到底是如何的妙識才能成就這樣堪稱傳世的神來之作呢?!?p> “讀懂他的畫子,不就算認(rèn)識他的人了么?”白石笑道:“野藤老人的畫,多為山水畫卷,曠達疏淡,清和寂寂,應(yīng)該是位閱盡人世,歸園田居的隱者?!?p> 唐松頷首表示贊同,道:“白石說的是。而且,你看他的畫中風(fēng)是秋風(fēng),山重水遠(yuǎn),行路且難,難掩悲涼之味,此人應(yīng)該命運多舛,經(jīng)歷過些什么?!?p> 白石點點頭,一時沒有說話。半晌,方盯著《秋風(fēng)入松圖》幽幽道:“失意之人,寄意山水,倒也不失為一種自我解脫?!?p> 這位被一身錦繡堆得像個玉人兒般的年輕皇子,此刻露出與年齡不符的一絲蒼涼:“不知道住在這畫中的山水里,會是怎樣的一番心情?”
“殿下,其實這山水也就是在畫里瞧著不賴就算了,可別住進去,小的老家就在水邊,也有座小山,說起來也是山清水秀,可殿下您是不知道,那茅屋泥墻看著挺有田園風(fēng)格,可是四處跑風(fēng)漏氣,只要秋風(fēng)一起,凍得小的都睡不了覺?!笔塘⒃诹首影资砗蟮囊粋€小黃門說道。
“大膽!萬壑,主子們說話,哪有你多話的份兒?還不快掌嘴!”剛剛匆匆走進書房的李公公聽見萬壑大放厥詞,不由出言喝止。
“哎,李公公,多大點兒事兒,”白石擺出皇子的架子,擺擺手道:“在我這兒沒那么大規(guī)矩。再說,我還得謝謝這位——是叫萬壑吧?要不是他幫我打掃書房,我都想不起來我還有這么一幅好畫呢?!?p> 萬壑低著頭不敢說話,卻與李公公極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李公公,你走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兒?沈翰林來了嗎?是不是我的詩集刻好了?”白石坐在椅上,喝了口茶問道。
他一個閑散皇子,不耐煩參與政事,更不愿結(jié)交權(quán)臣,卻與這些舞文弄墨的閑職翰林們走得比較近,唱和往還些風(fēng)花雪月的詩文,編寫些才子佳人的戲文,倒也不失為種風(fēng)雅的消遣。
“稟殿下,老奴正是來替沈翰林傳信兒的?!崩罟椭^,雙手捧上一卷刻印好的集子,道:“沈大人昨夜被皇上急召來過常春園了,他被皇上升為右僉都御史,領(lǐng)旨即刻出京巡查,沒時間向殿下告別,只托老奴將他代刻的詩集呈給殿下。”
“升官了?”白石有些吃驚,隨即又有些落寞道:“我這些朋友們,一個個都比我跑的快?!?p> 唐松站在白石身后,哭笑不得道:“你已經(jīng)是王爺了,還要跑多快?”他抬手放在白石的肩上,用力按了按,安慰他道:“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嘛?!?p> 白石頗有些懨懨的拿過那本詩集,百無聊賴地亂翻著:“都升官了,都開始爭權(quán)奪利了,都沒人陪我玩了?!?p> “你以為他們沒升官的時候就不爭權(quán)奪利了?他們陪你玩,還不是看在你皇子的身份的份上,不然誰耐煩陪你胡鬧?!碧扑傻?。
白石給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道:“我心里煩,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嗎?”
萬壑端了茶湊過來,諂媚笑道:“殿下要是想靜靜,不如就到那畫里的山水中去,養(yǎng)眼又養(yǎng)心的?!?p> 李公公低聲呵斥道:“有你什么事兒?又多嘴!”
“沒事兒,你讓他說,我說了,我這兒沒那么多規(guī)矩?!卑资恿瞬?,看著萬壑,道:“你剛才還說,風(fēng)景就在畫里瞧瞧就可以了,怎么這會兒又改了口兒?”
吃碗大鍋粥
希望書友們相互轉(zhuǎn)告,幫忙廣告,你們的支持就是我的力量!求點擊、求推薦、求書評,各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