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醞釀了一下午的暴雨終于如約而至。
下午回到家就被母親盤問一番,在聽到他保證能在全年級前三名的時候,傅母大魚大肉做了一桌子。
吃飽喝足,滿意的打了個飽嗝,趴在椅子上回章旭堯的消息。
“你爸這幾天就回來了?!备的刚Z重心長地說,“你老實(shí)點(diǎn),犯了錯他打你我不會攔著的?!?p> “我爸又不是豺狼虎豹?!备禆|宇不以為意,“哪有你說的這么嚇人,再說了,我還不乖嗎?”
“你上哪去找像我這么乖的兒子去.”
傅母哭笑不得,“你乖,也就這幾天。”
“我去洗澡了。”傅東宇手機(jī)網(wǎng)沙發(fā)里隨意一丟,再不離開她的視線,又要嘮叨個沒完。
父親常年出海顧不上家,出海時間不固定,有時候半個月一個月都聯(lián)系不上,母親守著這個小超市守著他,數(shù)十年毫無怨言,傅東宇是心疼她的,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日子一層不變,唯一能讓母親開心的就是他的成績,所以他貪玩卻也從不敢落下學(xué)業(yè)。
平城十月的夜晚冷的人打顫。
“叩叩”有人敲門。
傅東宇邊擦頭發(fā)邊喊母親,叫了兩聲沒人應(yīng),這才移步往一樓走。
母親平時經(jīng)營的小店在一樓,賣一些雜貨,煙酒一類的,十點(diǎn)鐘之后基本不會有什么人來買東西,一般就在那個點(diǎn)關(guān)門。
傅東宇將毛巾搭在脖子里,甩著濕漉漉的頭發(fā),看也不看來人,只問道:“要什么?”
“有傘嗎?”極低的嗓音,差點(diǎn)被外面的雨聲淹沒。
傅東宇抬眼,眸光微咪,怔了一瞬,才又與她對視。
“是你?!?p> 本來就瘦弱的人兒,又被淋透,整個人此刻就像一只流浪貓,顯得更加弱不禁風(fēng)。
邵北檸抬起頭,臉色蒼白。
他皺著眉頭看她,“淋成這樣?”
邵北檸縮起肩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又問了句:有傘嗎?
傅東宇聽完,沒答她,說了句你等會之后就進(jìn)往屋里走,沒走兩步又折回來,取下脖子里的毛巾遞給她,“先擦擦?!?p> 邵北檸拿著他塞過來的毛巾,怔愣在原地。
傅東宇很快回來,他換了一身衣服,一件白色T恤,深藍(lán)色牛仔褲,腳上還是那雙印著哆啦A夢的拖鞋,手里還多拿了一件外套。
看她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傅東宇把手里的外套搭在她肩上,拿過她手里的毛巾就要往她頭發(fā)上擦,邵北檸反應(yīng)過來,避開他伸過來的手。
傅東宇笑了一下。
“媽,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他朝著里屋喊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對她說,“走吧?!?p> 邵北檸打了個噴嚏,傅東宇眉頭緊鎖著,“衣服穿上啊,逞什么能?!?p> 看著他撐開傘,邵北檸微微側(cè)了側(cè)頭接過他手里的雨傘,打開錢包掏出100塊給他,“謝謝。外套我會洗好明天還你?!?p> 傅東宇回眸看著她手里的一百塊,沒接,哼笑一聲,“走吧,送你一段,這一塊太偏僻?!?p> 她跟在他身后,他身材高瘦,肩寬腿長趿著拖鞋步伐不緊不慢,邵北檸剛好跟的上。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誰都沒有說話,直到路過學(xué)校大門才算有了煙火氣,路上來往的車也多了些。
她低著頭,輕聲地說:“謝謝你?!?p> 傅東宇腳下一頓,幫她攔了輛車,邵北檸坐進(jìn)車?yán)?,出租車的車影越縮越小,他站在原地看了半響才收回視線。
多年以后再回憶的時候,邵北檸也忘了自己那顆沉寂已久的心究竟為何會在那一晚踏出一步。
只記得那天小屋里昏黃的小燈,眼眸澄澈的少年,還有雨。
茫茫的、滂沱的、無盡的雨。
第二天邵北檸沒有如約將外套還給他,后來傅東宇才知道因?yàn)樗昧酥馗忻?,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再見到她的時候是在一個周六。
那日他騎著那輛寶貝摩托車在大街上溜達(dá)幾圈剛回來,火紅的晚霞映射在墻壁上,少女黑色的發(fā)被照射的緋紅,她安靜地倚在墻壁上手里提著一個袋子,耳朵里還塞著耳機(jī),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東宇輕聲走到她身邊,他抬手輕輕敲她腦門的那一瞬,邵北檸一個激靈站直了身體。
“聽的什么歌?!彼麊枴?p> 剛好一首歌結(jié)束,邵北檸抬眼看著他,說,“你的衣服,還有傘,謝謝。”
傅東宇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后嗯了一聲。
邵北檸將雨傘和衣服遞給他,說了句,“再見?!?p> 傅東宇抿著唇,思考了一會說,“今天我生日,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今天是他的生日?
邵北檸看一眼時間,不到五點(diǎn)。
傅東宇看出她的猶豫,乘勝追擊道:“就在昌平路上的一家燒烤店,很近?!?p> 邵北檸不好在說拒絕的話,這人幫了她幾次了,更何況今天又是他的生日。
地點(diǎn)是在一家自助餐廳里,有燒烤、火鍋,還有一些熟食。
他們吃的是夜市,到的時候人已經(jīng)很多了。到場一共六人,除了章旭堯和寇鵬飛剩下幾個邵北檸都沒有見過。
看到邵北檸驚訝的不止章旭堯和寇鵬飛,蔣清子直接選擇視而不見,走過去直接勾住傅東宇胳膊肘,有些撒嬌的意味,“怎么才來?!?p> 傅東宇撥開蔣清子的手,兀自說起來,“別動手動腳的?!闭f完看一眼邵北檸,發(fā)現(xiàn)她的視線并不在這里。
傅東宇也不管蔣清子已經(jīng)晴轉(zhuǎn)陰的笑臉,手掌在邵北檸面前晃了晃,說,“想什么呢,坐吧?!?p> “想吃什么自己去拿。”一個男生說著去拿烤串了。
寇鵬飛也起身跟著去了。
“你想吃什么?!备禆|宇看一眼邵北檸問,“我去拿?!?p> “都行。”她說。
蔣清子看著兩人耳語,心里很不舒服,這些小舉動落在她眼里就是情侶間的曖昧標(biāo)志。
看見傅東宇離開座位,趕緊跟上去,拉著他的胳膊,又回頭看一眼邵北檸,眼神里滿是挑釁。
邵北檸淡淡撇開視線,拿起傅東宇剛才放在桌子上的煙盒,抽了一根。
“有火嗎?”邵北檸看一眼對面的章旭堯,“用一下。”
章旭堯并沒有很吃驚,隔著桌子把火機(jī)扔了過去。
傅東宇拿著一盤燒烤回來的時候,沒看見邵北檸,他皺了皺眉,走近看見座位上還放著她的書包,舒了一口氣。
邵北檸正坐在入門一邊的石階上抽著煙,她白皙瘦小的臉頰被呼出的煙霧掩住。
那時候就覺得她的眼底總是隱著一種淡淡的憂傷,對周圍的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仿佛為自己筑造了一座宮墻,不允許別人走進(jìn)去,而她似乎也沒想過走出來。
傅東宇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
“不餓?”他問。
邵北檸搖搖頭。
傅東宇沒再說話,眼皮動了動,漆黑的眉略微上挑。
一支煙抽完,邵北檸瞥一眼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的蔣清子,后知后覺的說:“進(jìn)去吧。”
傅東宇往后一靠,抻了抻胳膊,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蔣清子有些氣急敗壞的正往這邊走。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我發(fā)小,哥們?!彼@句話有點(diǎn)像在解釋什么的意思。
邵北檸輕輕嗯了一聲。
一幫人吃完飯并沒有打算散伙,在寇鵬飛的提議下,幾個人決定去ktv唱歌。
邵北檸看一眼時間,正準(zhǔn)備跟傅東宇告辭先走,沒想到他先開了口。
“你們幾個先去?!彼匆谎凵郾睓?,“我送個人,馬上回來。”
他的眼神很深沉,邵北檸沒有拒絕。
蔣清子想說什么,章旭堯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看向傅東宇挑眉道:“沒問題,你先去?!?p> 兩人并肩走著,她忽然轉(zhuǎn)過頭,目光找尋他的,想了一會才說,“我們?nèi)ツ沁呑粫伞!?p> 傅東宇黑漆漆的眸子盯著她,輕輕一笑說,“好啊?!?p> 兩人在前方一處小噴泉下坐著,水流嘩嘩的響,她拿出耳機(jī),一只塞進(jìn)耳朵,一只給他。
你我如此相同
用歌聲傾訴悲歡感動
就算有苦衷
點(diǎn)滴盡在不言中
請看那時間如風(fēng)
告訴我們?nèi)松掖?p> 不在乎是否活在掌聲中
.......
“什么歌?!彼麊?。
“如風(fēng)往事。”她說。
她的眼神在黑夜中失了顏色,顯得有些呆滯。
傅東宇眉宇間劃過一絲心疼話頭一轉(zhuǎn),對邵北檸說:“不好聽,回頭我?guī)湍阆螺d幾首好聽的?!?p> 邵北檸轉(zhuǎn)過頭看向一邊,晚風(fēng)簌簌吹來,她沒有說話。
那天晚上傅東宇失眠了。
已是深夜,月光透過云層映在窗前,躺在床上的傅東宇難以入眠,一閉眼全是邵北檸那淡淡的神情和眼底不知名的憂傷。
他爬起來,打開電腦,登陸貼吧,找到栢利,卻意外的在栢利中學(xué)首頁,看見了邵北檸的名字。
那是一條學(xué)校那些無聊至極的人搞的評選校園高冷?;ǖ奶?,發(fā)帖人還放出了另外幾位長發(fā)美女的圖片,要大家評論誰才是栢利最美的?;?,其中一張邊是邵北檸微微低頭的側(cè)面照。
鬼使神差的就在下面投了一票。
這還用看,那幾個女生妝容化的也太妖艷了吧。根本不是自然美人。
底下有別的同學(xué)評論,高冷?;ū仨毻督o邵北檸啊,從來不見她跟除了出了徐然之外的男生有過交流啊,太高冷了吧。
又是徐然,傅東宇頓時氣惱,很想回復(fù)那人,理智突然回歸,神色極其不悅的關(guān)了電腦。
回到學(xué)校上課,傅東宇時不時就跑去她座位邊晃悠,想找她說話又沒有理由,邵北檸對他的態(tài)度一直不冷不淡,幾次相處之后,雖然沒有繼續(xù)當(dāng)他是路人,但是對他也沒有很熱情。
除非她想,否則任誰都捂不熱她的心,什么都明白的人最溫柔也最冷漠。
真正讓兩人關(guān)系有所突破的是那一次換座位。
邵北檸請了兩天假,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班里座位重新?lián)Q了,而她竟然和傅東宇成了同桌。
班里的女生時不時投來羨慕的目光,而邵北檸對此不以為意,下課時間偶爾趴在桌子上睡會,偶爾發(fā)發(fā)呆。
換座位的第一天,傅東宇幾乎沒怎么跟她說話,自習(xí)課上,他趴在桌子上睡覺,邵北檸隱約能聽到她“咻咻”打著小呼嚕的聲音,呼嚕聲不大,就像呼吸聲一樣,她靠近了才聽的清,綿長又溫柔,讓人.......充滿睡意。
寇鵬飛就坐在邵北檸身后,他一直把頭埋在桌面上,不知道在做什么,憋著笑,整個人都在抖,他抖,桌子也跟著抖,邵北檸挨著他的桌子也跟著抖,她看一眼一邊熟睡的男生,心里有些慌,生怕把他抖醒了。
傅東宇動了動,邵北檸一怔,無奈只好扭頭,小聲說,“你能別抖了嗎?”
那人抬起頭,睜著一雙迷離的眼睛,腮幫子鼓鼓的,對著她點(diǎn)點(diǎn)頭,正了正神色,又勾下了頭。
剛轉(zhuǎn)過頭,就撞入一雙深邃的眼眸里。
邵北檸心想還是把他抖醒了。
他淡漠的看后面那人一眼,敲了敲一旁的窗戶,寇鵬飛迅速拿起英語課本裝模做樣看了起來。
他以為老師來了。
傅東宇伸手把課本拍到桌面上,“裝什么裝,書拿倒了看見沒?”
緩過神,寇鵬飛才知被他騙了,深吸一口氣,“誰裝了,我倒背如流了不行嗎?!?p> “我說的是底下那本?!?p> “好好好,我知錯了?!?p> 邵北檸也跟著扭頭去看,底下是一本漫畫書。
“卷子寫完了嗎?!备禆|宇看著她挑了挑眉,“好好做你的習(xí)題?!?p> 聽他這么說,邵北檸沒再說話了。
那天下午學(xué)校組織了關(guān)于上期末的表彰大會,傅東宇被選作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上去發(fā)言。
輪到他作為學(xué)生代表在臺上發(fā)言,年級主任讓他分享學(xué)習(xí)經(jīng)驗(yàn)時,他欠嗖嗖的說了句:上課打盹,下課好好睡覺,不要讓大腦過度勞累。
底下一陣哄鬧,女生們都在尖叫,一旁的老師被氣得臉都綠了。
發(fā)言完畢后他頂著一張自認(rèn)為是驕傲無比的俊臉,微抬著下巴,懶洋洋的站著,在落日的余暉下尋找站在人群里的她,視線撞上的那一瞬,傅東宇清晰的看到她很輕很輕的彎了彎唇角,那一抹淡笑映在余暉下美的讓周圍的一切都失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