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白日里見了肖瑤瑤,受了刺激,沈盈盈晚飯也沒吃幾口就回了房。沈老爺瞧著這情況不對,忙問顧允城發(fā)生了何事。
顧允城卻似沒聽見沈老爺?shù)脑挘蚶蠣斖屏怂幌拢骸霸食???p> 愣神朝外看的顧允城此時才回過神,放下手中筷子:“岳父,何事?”
見他神思恍惚,沈老爺雙眼一斂,沒有追究緣由,只是問他盈盈怎么了。顧允城自然是不知道沈盈盈心里頭在想什么,只將白日里所見告知了沈老爺。
沈老爺摸了摸胡須,慢悠悠道:“想來是天熱,盈盈才這么無精打采的?!?p> 顧允城附和一笑,也沒再接著說什么。
回了屋子的沈盈盈挨著床就躺下了。夜?jié)u深,窗外陣陣蛙鳴蟲叫,攪得沈盈盈翻來覆去睡不著,心煩意亂得很。
她無力地朝外喊了幾聲,卻不見一個人過來。
“秀兒這丫頭跑哪去了,晚飯的時候就沒見她?!鄙蛴蓓斷哉Z。
雖是埋怨秀兒,沈盈盈強撐著起來了,跑去了秀兒的屋子,走過去一看卻是門窗緊鎖,屋里沒人。
沈盈盈輕嘆一聲,如今連個說話的人兒也沒有,出嫁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誰也不理了。
站在門口想了想,沈盈盈決定偷溜出府。
沈盈盈一個人走在空曠的街上,偶爾會看到一兩個人在街上閑晃著,走了不知多久,沈盈盈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前,竹籬為欄,薔薇幽香,她推開竹門,招呼也不打一聲,施施然進去了,好似自己家中。
見屋里有一星燈火,沈盈盈推門走了進去。
端坐在桌旁的吳廉一抬頭瞧見是沈盈盈,不由地皺了眉頭。
進了屋,沈盈盈一眼就瞧見坐在一旁的吳廉,她左右看了看,訝異問道:“哎,吳廉你有客人?。俊?p> 吳廉看了一眼桌上的杯盞,將它撤了下去:“不過是閑來無事,圖個熱鬧,倒叫你看了笑話。”
一個人卻倒兩杯茶,這樣的文人趣味她委實不懂。
“你也該成家了?!鄙蛴Z重心長地說道。
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說得吳廉都笑了,半晌拆她的臺:“你還是前段日子鬧著退婚的沈盈盈嘛。”
“我已經(jīng)成親了呀。”
吳廉聽了她的話,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見他不說話,沈盈盈撇了撇嘴,覺得自己也沒說錯什么呀,便在屋子里左右轉(zhuǎn)悠。
兩人就這樣耗著,誰也不先開口,明滅的燭火照得兩個人的影子格外得長。
“怎么,你一個有夫之婦是要在我這待到天亮?”吳廉問道。
耐不住這樣干坐著,吳廉只好下逐客令。沈盈盈沒想到吳廉這么快就趕她走,也不問問她為何來找他,真是不會憐香惜玉。
“哼,我是鬧著要退婚的女人,還怕這點閑言碎語?!?p> 吳廉扶額,無奈搖頭:“小姐,你不怕名聲有損,我還怕呢?!?p> 真是個膽小的家伙!不過她也沒打算在這呆多久,她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幫她解決一下她的問題。
“你說一個女人要是別有目的地嫁給她相公,這個女人是不是不會幸福?”
“你一個官家小姐,能有什么別的目的。再說,顧公子人還是不錯的,既然已經(jīng)嫁給他了,就安心過日子不是更好,別胡思亂想?!眳橇f道。
聽他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來,沈盈盈也沒有反駁,只低著頭道:“也許你是對的?!?p> 吳廉聽她語氣淡淡的,一點沒有往日的樣子,心里有點沒底,還想追問,沈盈盈卻是笑著沖他揮了揮手離開了。
腳步聲漸遠(yuǎn),吳廉緩緩起身也出了屋子,他站在屋前,透過半敞的門扉,他仍能瞧見那個身形纖細(xì)的沈盈盈小步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皎皎月華流瀉,他目送著沈盈盈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背影。
到家時,只有守門的下人,沈盈盈瞧著也就放了心,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閨房。
屋里沒有點燈,沈盈盈摸著黑想找火折,還沒有找到,屋里突然亮了起來。
沈盈盈嚇得身子一僵,緩緩回過頭去,瞧見一人坐在桌邊。
“爹……”沈盈盈訕訕地喊了一聲。
望著一臉嚴(yán)肅的爹一步一步地朝她走過來,沈盈盈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
“女兒啊……”沈老爺一把拉過沈盈盈的手。
沈盈盈不解地看向沈老爺:“爹?”
一對渾濁的雙眼靜靜地望著沈盈盈,沈老爺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沈盈盈。他的女兒長大了,好看的眉眼有她娘當(dāng)初的風(fēng)采。
屋子里很安靜,就連屋外的蛙聲蟲鳴好似也消失了一般,沈盈盈覺得今晚的爹爹有些奇怪,可她不敢開口詢問。
望了許久,沈老爺終是開了口。
“盈盈,其實爹之前和你說的,要你去調(diào)查顧家的事都是……都是假的?!鄙蚶蠣斊D難地將話說出來。
沈盈盈一怔,望著羞愧難當(dāng)?shù)牡念^一疼。
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來,笑著說道:“爹,你是不是覺得女兒特別笨?”
沈老爺不明白沈盈盈話里是什么意思,只愣愣地看著沈盈盈。
靜默良久,沈盈盈輕輕地說出一句話:“爹,我都知道?!?p>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讓沈老爺再一次老淚縱橫,他以為自己說的謊天衣無縫,他以為自己騙得女兒嫁去顧家,可到頭來反而是他被騙了。
沈盈盈依偎在沈老爺懷里,她笑著說:“爹,我知道你一直擔(dān)心我,一直以來都怕我受委屈,可是女兒沒有,在顧家女兒過得很好。”
在爹爹用拙劣的理由騙她嫁去顧家時,她就明白一切不過是個謊言,那是她頭一次覺得爹爹老了……
爹爹烏黑的鬢發(fā)里藏著銀絲的時候,她沒有覺得爹爹老;爹爹挺直的腰板佝僂了起來,她也沒有覺得爹爹老……可是當(dāng)?shù)幌в抿_的手段,只希望她嫁出去的時候,那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爹爹老了,他不再是那個豪言壯志的男人了,他不再是那個才華橫溢的狀元了,他只是一個在老去的平凡的父親。
也許是她對顧允城沒有半分喜歡,她才會那么抵觸嫁給他。與她一般大的女孩兒都許了人家了,就她沒有著落,她知道爹爹一直為了這事憂心,只是沒想過爹爹會為了讓她嫁個好人家而去騙她。
小時候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父親真得老了,在那一刻她明白爹爹是怕他不再有能力為她遮風(fēng)擋雨了,那么就用這個謊言支撐著自己,這樣爹爹會開心,大家都會開心的。
她從未想過謊言會有戳破的一天,她寧愿背負(fù)著這個謊言活下去,即使她知道顧允城也許是真心對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