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邶冷曬道:“世人做事前,都會先保全自己的名聲,府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如何向別人解釋,這一切其實都是他自己作繭自縛呢?”
難怪那日引魅出現(xiàn)時,鄖府里不見一個仆從,大概是怕走漏了風(fēng)聲,如此以來,世人只知是鄖大善人幫助百姓,請人捉妖,誰又會去追究魅是從何而來,子璐又是誰,即便是說出來真相,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誰又能相信一向以仁義為做人之本的鄖老爺會因為心結(jié)而拋棄自己的女兒呢
窗外的風(fēng)漸漸弱了,點(diǎn)點(diǎn)冰涼的雨絲飄進(jìn)來,打濕了顏宵的鵝黃色裙擺,透過滿是窟窿的紙窗,向外看,灰蒙蒙的天空籠罩著連綿起伏的莽莽遠(yuǎn)山,一只大雁掉了隊群,不向南飛,反而與雁群背道而馳,從山那邊,向這里飛來,落在檐下歇腳
顏宵皺了皺眉頭,往火堆旁挪了挪,繼續(xù)問道:“那日,你怎么沒來?”
“該到的人沒到,我又何必去湊那熱鬧?”元邶不屑一顧地說道,看顏宵懵然不懂,一臉疑惑之色,便一臉平靜地廣袖一揮,空中金光瑩瑩閃動之后,出現(xiàn)一個清晰的畫面,上面正是那滿臉得意之色的鄖老爺正悠然自在地坐在椅上喝茶,蕓娘面無表情地侍立在一旁
“這是怎么回事兒?他不是死了嗎?!”
畫面上,鄖老爺正好端端地坐在那,元邶看了一眼滿臉驚愕,激動地要跳起來的顏宵,淡淡道:“死了的是烏賊精,而非鄖祥,那烏賊精躲在后院井里,吩咐蕓娘陪他做戲,他早知魅的厲害,不可能善了,便變作鄖老爺?shù)哪?,作了替死鬼?!?p> 顏宵怔然地消化著他說的話,之前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現(xiàn)如今都得到了解釋,不禁感慨萬千,世人都道狐貍狡猾,但看這人人口中,富甲一方的大善人,人后卻是這般絕情心狠,狡詐偽善,怎能不令人唏噓
“這個道貌岸然的鄖老爺可真是可憐又可恨,辜負(fù)了阿端姑娘,又拋棄了他們的孩子,這樣一個人卻得烏賊精忠心耿耿地守護(hù),禍害遺千年啊……”顏宵忿忿不平地說道
元邶仍是往日清清冷冷的神色,意味深長地回道:“好人不好,壞人不壞,誰又能分得清呢?你是妖,卻為了成仙,勉強(qiáng)用自己淺薄的法力下山歷練,更不知人世險惡,恐怕你也分不清你所做的這一切究竟為何?”
“那你呢?你在凡間又是為了什么?”顏宵最討厭他這副自以為是的模樣,總是擺著眾人皆醉我獨(dú)醒的樣子,令人十分不爽,不由恨聲道:“狐貍洞說不定早就被別的妖怪占去了,躲在安逸的窩里,又能得幾時安穩(wěn),我是狐族最后一只狐貍,若不能讓自己變得強(qiáng)大,難道要坐以待斃,死在別人手中?”
“你道行只有五百年,這次是遇到魅,有道士相助,下次若遇到道行高的妖魔,僅憑你一人之力,該如何應(yīng)對?”元邶問得咄咄逼人,卻也是中肯的實話
從他的話中聽出了藐視,顏宵緊抿著唇,不明白話題怎么就到了這上面,更不明白佛家子弟不是一向?qū)捄駵睾蛦??為何她碰見的這廝總是板著臉教訓(xùn)狐呢,她氣呼呼地道,“我是妖,你是神,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那就此別過?!?p> 顏宵說罷,轉(zhuǎn)身就走,剛邁了兩步,便覺袖子被人扯住,只見那一向冷靜自持的男子,垂目而立,壓低了聲音,輕聲說:“你怎么總是愛生氣?”
“你都不知道你常常高高在上地對人講話,氣的人心里難受嗎?”
元邶默不作聲,似在反思自己平日的言行,怔怔不語,低頭見那鵝黃裙擺沾了泥土,十分礙眼,金光拂過,那片衣裙又潔凈如初
窗戶被風(fēng)吹得大開大合,靜謐的空氣中只聽見吱呀吱呀的聲音和清晰的心跳聲
顏宵突然有些不敢看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找到一塊木頭,頂住破破爛爛的窗戶,轉(zhuǎn)回身,正要躺下,發(fā)現(xiàn)周身多了一個金色光罩,將風(fēng)雨阻擋在外面,結(jié)界內(nèi)暖意融融,看了看對面閉眼假寐的男子,周身卻無任何遮蔽,“你不冷嗎?”
他星眸半睜,見她怒氣已消,不由心安,白天睡了太多,這會兒倒不困,“不冷,你還冷么?”
顏宵和衣而眠,打了幾個哈欠,吶吶地回道,“不冷……”便沉沉地睡去,夢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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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顏宵剛?cè)嗔巳嘈殊斓乃郏憧匆?,廟里元邶身邊站了一個陌生的童子,那童子身著黃色衣袍,目光凜然,莊重而肅然地道:“元邶,菩薩禪盂會就快回來了,再找不到此物,到時看你如何交代!”
元邶不慌不忙地道:“不牢你費(fèi)心,橫豎我自有計較。”
黃衣童子見他還是不改往日的倨傲,仍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區(qū)區(qū)一只罪龍的后裔,縱然活了上萬年,還是不知何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由十分氣惱,冷冷地警告道:“菩薩心懷慈悲,不會懲處你,但是七星琉璃盞乃玉帝御賜神燈,若被上面的人知曉了,追究下來,看你到時如何收場,哼!”
對方冷笑起來,似看好戲的派頭,想來平日定是和元邶不合,顏宵不由插嘴問道:“什么是七星琉璃盞?”
“哪里來的狐妖?豈容你多嘴!”黃衣童子目中無人,根本不把顏宵放在眼里,橫眉冷對地叱道
轉(zhuǎn)而又對元邶奚落道:“幾日不見,你非但動了凡心,插手人間的事,還與妖為伍,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p> 元邶神色微怒,也毫不客氣地駁斥道:“若有什么事,自有菩薩來決斷,你在這里指手畫腳,倒是可笑,若真是找不到七星琉璃盞,你也難逃干系,有這功夫在這里斗嘴,還不如去找找線索。”
“哼!休想逃脫責(zé)任,扯上旁人,這全是你看守不當(dāng)?shù)木壒剩c我等無關(guān)?!?p> 元邶不怒反笑,似回憶道,斬釘截鐵地說:“菩薩臨走時的交待,原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她說,爾等看守好五臺山,尤其是翠巖峰上玉帝御賜的一眾物品,切記不要大意,雖不是什么寶物,但是丟了卻無法向天庭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