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霍爾拉開了房間內(nèi)緊閉的百葉窗。身后的雙人床上,她的新歡翻了個身,在被單里發(fā)出陣陣咕噥。
時間已臨近傍晚,血紅的殘陽在地平線彼端漸漸下沉。點點沙塵般璀璨的光輝灑落在蒂娜的紅發(fā)上,讓人無端聯(lián)想起成熟的肉桂。
和馬特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維持了三個多月,與自己的現(xiàn)任男友相比,床上這個男人幾乎代表著另一個極端。林陌英俊、出眾、事業(yè)有成,而馬特則是粗陋、彪悍甚至不務(wù)正業(yè)的,他喜歡啤酒、大麻、街頭械斗以及機車,僅僅只是這個月,蒂娜就已經(jīng)好幾次替他清理去夾克上的血跡。當自己做著這些事時,心底竟不斷泛出一種異樣的滿足感,久而久之,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對這種男人有著難以名狀的癮頭。
這也許就是為什么,自己會冒著被林陌察覺的風(fēng)險一次次偷摘禁果,而不斷累積的愧疚似乎只會令追尋刺激的快感愈發(fā)真實。
翻開手機信箱,里面有一條保存在稿件中的生日祝?!约罕驹撛谧蛱鞂⑺l(fā)送給林陌,同時也為他們的冷戰(zhàn)找到一個突破口。然而經(jīng)過一整夜令人疲乏的瘋狂之后,她徹底忘卻了整件事。直到昨天早上起來,在電視上看到有關(guān)銀行綁架案與SWAT的報道,她才得知他又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在他的生日當天。
“替我泡杯咖啡好嗎,親愛的?!瘪R特在被單里咕噥著。蒂娜抓起床單裹住身體,走到角落里的咖啡機前開始制作……來自牙買加的藍山咖啡豆,是林陌喜愛喝的口味。
節(jié)奏強勁的RAP曲調(diào)響起,馬特迷迷糊糊地咒罵著,從枕頭下面摸出了手機。緊接著,蒂娜聽見前者從床上猛然坐起時的聲響。
“喂?”語氣中的困倦與含糊頃刻間一掃而空,馬特精神飽滿地接通了電話。
“對,是我……好的,你說……嗯……嗯嗯……晚上八點鐘是吧?好的,沒問題?!?p> 又是這樣的通話……蒂娜沒有開口,把咖啡機調(diào)整到慣用的設(shè)置后面向墻壁安靜地傾聽著。最近一個多月,馬特時常會收到類似的“神秘電話”,甚至在夜里兩三點。有時接到這些電話后他會立刻抓起衣服出門,有時則不會……這看上去幾乎快跟林陌有些相似了,只不過蒂娜可不認為馬特是出去執(zhí)行警務(wù)或者掃蕩劫匪,反倒更像是他正在給什么人跑腿……過去蒂娜曾不止一次見過馬特的朋友——那一伙自稱“迷途車隊”的機車黨,穿著油亮的皮夾克手臂上紋滿刺青。自己曾偶然聽見他們中的某個人提起過:現(xiàn)在他們整支車隊都正在替本地的某個地下幫派做事。因此蒂娜毫不懷疑馬特也正是其中之一。
盡管知道這絕非什么安全的前景,可蒂娜依然無法拒絕眼前這個男人提出的許多要求——并非出于愛情或者寬容,而是她在那些粗暴甚至近乎無禮的對待中也獲得了不同尋常的快感,這種感覺就像鴉片一樣令人難以抗拒。
“今晚我不會回來?!睊鞌嚯娫?,馬特坐在床邊套上了牛仔褲,“沒有我你能熬得過去嗎?嗯?”
“你的咖啡?!钡倌鹊卣f,將馬克杯放到咖啡機下面走進了盥洗室。如果他們一天中互相說了十句話,那其中七句必定都是在床上說的。至于其他時候……蒂娜更愿意把他當作一個僅僅算得上認識的人,但男人永遠都是貪心的,總是在擁有之后幻想獲得更多——馬特也不例外。
她在鏡子前梳頭,忽然又想起林陌來。自己離開前對他說了那樣的話,要說現(xiàn)在一點不后悔當然是假的,但事情既然已經(jīng)這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反正最壞的結(jié)局也不過是……自己將失去他。令人遺憾,卻并非世界末日。
對于蒂娜的冷漠,馬特似乎并未在意,穿好衣褲拿起桌上的咖啡兀自喝了起來。除去戶外以及床上,這個女人對自己一直保持著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但沒關(guān)系,自己會一點一點慢慢地馴服她……至于蒂娜那個當警察的男友,馬特也聽說過他——過去自己可沒少和這些條子打交道,也曾在拘留所中度過了不止一兩個漫長的夜晚?,F(xiàn)在,某個警察——而且是SWAT成員的女友在自己身下婉轉(zhuǎn)承歡,這讓馬特體驗到了莫名的興奮和滿足。更完美的是,最近自己和車隊那一幫伙計找到了適合他們的工作——替全洛杉磯最大的地下幫派做事,而收益自然也不同凡響,過去兩個月自己賺取到的利潤甚至比以往一整年的都要多。
可以說,近來自己算得上是財色雙收——生活的美妙之處不過如此。
今晚,又是一件新的任務(wù),借由幫派干事傳達到了自己這里:他以及車隊中其余幾個“表現(xiàn)突出”的成員,將會跟幫派里其他人一起在某個碼頭當一晚上的臨時保安。天亮以后,酬金將以現(xiàn)金形式當面與他們結(jié)算。按照馬特之前的經(jīng)驗,這種事所能收獲的報酬并不會少。他還清晰地記得上一次,自己跟另外幾個人在某一處進行毒品交易的車庫外守了一夜,天亮后,幫派干事將一小疊整整五十張一百美元面值的紙幣當面交給了他。
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換一輛更好的機車,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話——組建一支完全屬于自己的車隊。
“我出門了?!毕氲竭@兒,他放下咖啡杯,朝著臥室另一邊的盥洗室喊道。事不宜遲,他應(yīng)當去為今晚的事情進行準備了。
……
“事情都交代下去了?”此時,市區(qū)另一頭某幢別墅的客廳里,一個淡金色頭發(fā),看上去有些發(fā)福的中年男人面向窗外低聲道。
“當然,最后一批貨物已經(jīng)秘密運往加拿大,F(xiàn)BI和洛城警署還不知道我們先一步行動了?!痹谒砗螅餮b革履的助理翻閱著備忘錄,“我們在碼頭留下了不少人,他們應(yīng)該不會起疑?!?p> “很好?!蹦腥宿D(zhuǎn)過身來,如果有洛城警署或是FBI的成員在這兒,一定會認出眼前這張面孔——洛杉磯地下世界的主人、本地著名企業(yè)家戴米恩·韋伯。過去十幾年里,這位外表光明磊落的商人一直暗中操控著洛杉磯大半的走私、毒品及黑市生意,他在本市所掌握的人際網(wǎng)絡(luò)曾一度滲透進半個市政廳。
如今,昔日令人畏懼的強權(quán)者終究淪為了受到追逐的獵物。
“潛伏者那邊有什么消息?”
“他們的人依舊在老地方等待……在接手這最后一批貨物后,他們會將東西和您一起運往加拿大?!?p> “告訴他們,我指望他們能履行我們間的合約——因為我已經(jīng)完成了我的。”
“是,我會轉(zhuǎn)達的。”助理點點頭。過去七年來自己擔任眼前這個男人的私人助理,他很了解對方的思維方式以及行事風(fēng)格。盡管現(xiàn)在FBI以及各地警署都在像見不到明天一樣地對他們的企業(yè)以及各方資產(chǎn)進行調(diào)查,企圖尋找任何能夠證明“韋伯犯罪集團”切實存在的證據(jù)。而這種局面,戴米安·韋伯實際上在幾年前市政廳官員頻繁調(diào)換時就已經(jīng)預(yù)見。失去了同政界的聯(lián)結(jié),地下世界就像是沒有了遮陽傘保護的水蛭,終究只能在陽光下被曬成焦炭。
為此,他們不得不向更深層次的黑暗尋求庇護。
“另外,韋伯先生……”助理躊躇一下,有些猶疑地說,“前天潛伏者在韓國城的行動似乎……出了問題?!?p> “你是說那家銀行?”
“嗯,他們好像在找什么東西,不過顯然沒能得手……您認為這會和他們與我們的交易有關(guān)嗎?”
一絲凝重的神色從韋伯眼角閃過。
“派人試著查查這件事,洛杉磯警方逮捕那些人后一定會進行訊問,希望……不會有什么對我們不利的消息流出。”
“明白?!敝碓诩埫嫔弦粨]而就地記上最后一筆,合上備忘錄轉(zhuǎn)身走出房間。
輕輕嘆了口氣,韋伯有些疲憊地坐到沙發(fā)上。從年輕時第一次接觸地下世界以及街頭巷尾的黑暗交易開始,他就隱約猜到這一天也許會來臨,只不過那時他們既強大又不可一世,因此理所當然地忽略了那看似遙不可及的末路。如今,終于也輪到自己為當初的傲慢買單了,而選擇與那些人合作則更加是一次危險的賭注,他們的力量毫無疑問足以幫助自己度過這場劫難,但在那之后會發(fā)生什么,就連自己也無法預(yù)知。
無論如何,今晚發(fā)生的事將會決定他后半生的命運。